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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羁-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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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天,八月初,就下了康熙六十一年西宁的第一场雪。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底,腊月将至,白天越来越短,还多是阴云密布,大雪纷飞的,让人有一种过得昏天黑地的感觉。胤?的脸色也和天气很有异曲同工之妙,有时候还熬得眼睛通红。眼看康熙六十一年就要到头了,别说他,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等得紧张起来——怎么还不变天?

这天下着大雪,我正在温暖的炕上睡得昏昏然不知白天黑夜,门“哐铛”一声被什么大力推开了,呼啸的北风卷着雪片儿直钻入内室,一个人浑身挟裹着冰刀子似的气流已经闯到了我面前。

我对男人踢门的声音和丫鬟惊恐的叫声特别敏感,早已条件反射的强撑着坐起来,丫鬟们这时才匆匆的涌进来,呆看着从来没有对我失礼过的大将军王冰雕似的站在我床前,不知所措。

 出事了。

 我已经被寒风激灵得清醒无比,当下厉声对丫鬟们斥道:“上不得台面的,瞎嚷嚷什么?还不闭嘴!给十四爷看座看茶。”

“不用了。服侍你们主子更衣,穿上这个!”胤?面无表情的说,把手上一块白布似的东西扔到我身上,然后掏出怀表看了看,“还有半个时辰,卯时正在议事厅会合,凌儿随我一起回京。”

 说完,他自顾转身要走,我才抖开了那块白布,看清那是件孝服,他又回头对我说:“四哥登基了,起了个年号叫雍正,可遂了你的心?”

 虽然知道他极度仇恨的目光是针对胤?的,但我还是被吓得心头一缩,连外头风雪刺骨也算不上十分冷了。

他走了,丫鬟们还望着那件孝服发愣,我叹气,对她们说:“看什么?康熙爷驾崩了,又不关你们的事儿,去找出我那件哆罗呢白狐皮袄子,还有那件银貂氅连昭君套来,准备热水,快呀!”

一阵忙乱,丫鬟们听立刻就要回京,居然还给我收拾起了包裹,我洗漱完毕,随便喝了几口粥,见她们连梳妆盒都一起收拾起来,连忙起身阻止:“只带几样随身衣物和洗漱用的梳子什么的,别的,你们分了罢。”

 她们大概也知道事非寻常,居然也不多话了,我只扶着一个小丫鬟帮我拿着包裹,赶到以前从未踏足的议事厅,原本的解度使府正堂。

议事厅内地上燃着好几个火盆,其他地方都挤得满满的站着看样子是西宁所有的军官将领,上头赫然站着许久没有来西宁的年羹尧,胤?背着他们站在门口,所有人都是一身素白,低头不语。

 年羹尧见到我进门,突然恭恭敬敬一打马蹄袖磕了个头:“给凌主子请安。”

 我有些猝不及防,还没说话,胤?已经当着愕然四顾的满堂将领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转身,说:“走罢!”就要出门。

 年羹尧已经站起来,问道:“十四爷!末将好象禀报过了,凌主子须得由末将另外护送。”

 胤?猛然转身,脸上已带了怒气:“原就该我亲自送回去给他,难道四哥还有什么密谕,要你半路上就把我解决了?不然,与我一道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年羹尧也沉下脸来:“十四爷对皇上不敬之语,末将可以当作没听到,但凌主子金枝玉叶,怎经得起长途奔波?还请……”

 “哈哈哈……”胤?仰天迸发出一阵大笑,打断了年羹尧的话,又回头嘲讽的问我:“凌儿,你什么时候变成金枝玉叶啦?”

 我只是被殃及了,但脸上还是微微红起来,没有名分于我自己是十分情愿的,但对于在这时代的生存却永远是个话柄。

 胤?瞪了一眼年羹尧,一把拽住我的手腕:“走!”

 风雪茫茫,只露在昭君套风毛领外面的眼睛很难睁开,我几乎看不见周围还有人,若不是马蹄飞踏在雪地上的沉闷声响,真像是一个人独行在不知道方向的荒野里。

已经这样不分昼夜的跑了十天了,我还记得是在深夜时分过的黄河,只看到脚下厚厚的冰层,四周景物都隐没在黑暗里。山丘、原野、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上黑色的冻土一一从我眼前昏然闪过。因为胤?的坚持赶路,我们每天都无法按照朝廷的安排住进驿站,要么借宿大一点儿的农家,要么就住在荒郊破庙,甚至路边废弃的旧屋里,十天下来,我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双腿麻木,只有剩下脚踝旧伤处的疼痛这一种感觉。

 “上书房大臣张大人在前方潞河驿迎接十四贝子!”

 这声音骤然响起,我从马上腾的抬起头来:到了?西宁到北京一个月的路程,十天就赶到了?

天已经黑了,零星飘着一两点雪花的天空深得让人看不透,隔着一片稀稀拉拉的小树林,远处黑压压的一片隐约就是京城外城的城墙城门了,它们阴沉的矗立在冰天雪地的夜晚里,让人不知道那后面会有什么等待着你……

 真的到了……勒缓了马儿的步子,重新伏下身子趴在马背上,我可以松一口气了吗?明明应该高兴的,为什么心里挡不住的,只有对未来一无所知的茫然……

尘世羁 第一卷 第54章

白茫茫的大地在夜里呈现出一种冰冷的表情,时而飘零的细细雪花更给眼前的景色增添了不知时日的混沌感,这是康熙六十一年年末,康熙皇帝龙驭宾天不久,新帝雍正尚未举行登基大典。

京郊潞河驿外,我趁着胤?正与张廷玉对峙的时候,躲在众人后面,悄悄抱着马脖子艰难的滚下马背,眼前有些发黑。张廷玉刚才向“十四贝子”行礼问安,相信人们都注意到他没有称呼“大将军王”,胤?对此不理不睬,张廷玉看样子也不指望他会按礼接旨,自顾简单的念了一段圣旨,大意是要胤?先在这潞河驿休息一夜,明天再进宫,那圣旨的措辞很是简单生硬。

胤?倔强的站着,神色在驿馆外摇曳的宫灯下晦暗不明。张廷玉背着我们这群人的方向,他顶戴早已取下,也是一身孝服,显然也劳累多日了,声音低低的干涩暗哑,说话有些艰难,正劝慰了一句什么,胤?突然说话了,有些阴阳怪气的:“马齐也死了,上书房这时节忙得很啊,四哥给你升了官儿,张大人您现在可是百官之首了,不去忙你自己的事,跑这里来干什么?你回去跟他说——我不要听他的什么狗屁圣旨!皇阿玛是在这儿亲自送我出的城,你张廷玉不是亲眼见了吗?如今我连皇阿玛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日夜兼程的从西宁赶回来,还不让我去给皇阿玛奔丧?!”胤?越说越悲凉,干脆嘶声嚎哭起来:“皇阿玛你怎么就去了!丢下你苦命的十四儿这么给人欺负!您老人家睁开眼看看!看看啊!我给您打了胜仗,平定了西疆啊——”

 他冷不防的哭叫惊得四周树上栖息的乌鸦扑喇喇一阵乱飞,在这冰天雪地的郊外,听得人心里发糁。我一惊之下,连忙崴着脚往后又退缩了几步,想把自己藏在黑暗中。

此时张廷玉连忙叫左右的人“扶着些十四爷”,语气烦恼,但并不惊慌,显然早有预料。一些从人七手八脚就想把胤?往驿馆中扶,胤?哪里肯依,几脚蹬开几个,眼看就要闹得不可开交,远处又有两盏宫灯晃晃悠悠沿驿馆通往城门的官道过来了,来人十分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胤?这边,根本没有注意到。

 “老奴给十四贝子爷请安,十四爷,您请节哀顺便,爱惜身子,不然叫圣祖爷他老人家在天上成了佛瞧着也不安生啊……”

正乱成一片,哪有人听到?我靠在马身上,却看见这个伏地磕头的人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太监模样的人提着灯笼,因为所有人都在衣裳外穿上了白孝服,帽子也都取掉了顶戴,我又不熟悉各种人物官员服色,一时也没有意识过来,张廷玉耳聪目明,转身错愕的说:“李公公,你来做什么?皇上身边儿怎么办?”

“皇上让我来办件事儿就回去。”李公公又道:“给张大人请安。”说完才慢慢爬起来,胤?见状,一时也停住了,喝道:“李德全!你来得正好!你来给我说说,皇阿玛他是怎么去的?你是他老人家身边儿一时也离不得服侍的,你肯定在场!给我说说清楚!”说着就逼了几步上前,死死的盯着他。

这个躬肩缩背,微微发胖的人原来就是原来康熙身边的老太监总管李德全,他躬身转眼看了看张廷玉,似乎是在求助,然后又谨慎的趴下磕了个头,却不和胤?说话了,直接转身看着我们带着马站在一边寒风中的人,眯起眼睛看了几眼,问道:“恕奴才老眼昏花,敢问哪位是赫舍里氏,萝馥姑娘?”

所有人的惊异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原本被忽略的这边,我还不及回答,胤?突然几步踏过来,伸手要拨开人群拉我。我才看清他狰狞的表情还留在脸上,眼睛也被愤怒烧得通红,吓得本能的侧身一闪要躲开,麻木的双脚却不听使唤,重重绊倒在雪地上。还是耳聪目明的张廷玉,在胤?刚向我走来时就赶紧说了一句:“快扶着些十四爷!”立刻又有几个人往前拉扯住了他。

 我来不及抬头看众人的表情,眼前又是一片发黑,李德全匆匆几步跑过来跪在我面前雪地里,也不说话,仿佛仔细看了我一遍,迅速吩咐身后的小太监道:“快!轿子!”

不知从哪里的黑暗中迅速滑出一顶四人小轿,我挣扎着扶着小太监的手站起来,被他们扶进轿子,还没坐稳,轿子就离开了地面。胤?的声音在后面愤怒的咆哮:“叫他来见我!为什么不敢来见我?!不准带走凌儿!……”

胤?不顾一切的要制造混乱,但我来不及想他这样说话的后果,撑着沉重的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听见自己疲倦的心脏有气无力的跳动声。抬轿的太监走路轻、稳,轿子安静得鬼魅般穿过大小城门、街道,好几次有士兵喝问,都没有听到李德全的回答,甚至停也没停过一下,遇到的最后一处不知什么关卡,外面好象有很强的光,隐隐透过暖轿厚厚的棉帘,有人在招呼“李公公”,然后再无阻滞,直到李德全小声唤我下轿:“姑娘,这儿就得走着去啦,您要是身子不好,也先忍着点儿……”

连忙钻出轿子,四周居然已经是高高的红墙,甬道左方是一道大门,上面金色云龙纹镶边的匾额上写着什么字,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我不安,问道:“公公,这……已经在宫里了?”

 “回姑娘话儿,眼前咱就进隆宗门啦!这是皇上吩咐的,按着后宫女眷的例,可到隆宗门前停轿。咱们这就去养心殿……”

说着到了门口,李德全飞快的亮了一道金牌模样的东西,守门禁军也不知道看没看,已经在和他打招呼了,毫无阻挠的穿过隆宗门,前方是一片东西走向很宽的广场,几百米远处有一座宏伟的大门楼,我们在它的正右方,只从侧面见到雪白的经幡围绕,重兵拱卫,来往人络绎不绝,沿门楼建的一列房舍里也是灯火通明,挡不住的辉煌灯光往天上映出来,隐隐有哭声随寒风飘出,顿时在雄伟的广场和红墙间回响起呜咽一片。

“那是乾清门,姑娘,圣祖爷梓宫就供奉在里头乾清宫,眼前这儿是南书房,养心殿这边儿走……”李德全在身边小声说。原来已经到了机枢要地,我连忙低头随他往左走,向北面进了又一道城门,里面是又宽又深的甬道,宫女太监来往不断。我嘴唇干苦,全身都像不听使唤,一身衣服也在路上揉得不成样子,但不愿有什么失礼处,也不肯扶着李德全的手,咬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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