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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一定是吹笛的高手,可惜了。”在四面城头来回巡视不敢懈怠的孟化鲸已经驻足城头听了好一会儿,这〈安魂曲〉吹得确实非常好,不由随口点评了一句。
孟化鲸说可惜,是因为这里是战场,就算那人吹奏笛子的技艺惊才绝艳,也不过是今日死、明日死、后日死的区别,这样一位吹奏笛子的高手死了确实有点可惜。孟化鲸自己也喜欢吹竹笛,吹得还不赖,所以他这会觉得有些可惜,这样一位吹笛高手说不定哪天就曝尸沙场了,到那时,又有谁来替他吹〈安魂曲〉呢?
“走!”衣甲铿锵,孟化鲸带着自己的亲兵继续绕城巡视,渐去渐远。
***
同一时间,自重庆北上的船队,夜泊于合州附近。
这支船队是西北迎亲、孙家送亲船队的一部分,其他船只则或走外水(岷江),或行中水(沱江),路线不一。
取道合州而走内水(涪江)趋成都,便得在德阳附近弃船起旱,但是时间上要俭省快捷得多,这对于船队中已经厌倦了枯燥乏味的船上生活的人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船队中的大部分人员,只要是不带押运嫁妆职责的都想走内水,尽早赶到成都那花花世界去看看玩玩,为这事整个船队在重庆过年都不怎么安生,让没办法才滞留于重庆的蒙逊和独孤岳大大头痛了一回,好不容易协调好了,把事摆平,也就到了预定起程的日子。
正月初五,逆水上行,征用了很多纤夫拉纤。这大过年的想出钱请纤夫虽然不是绝对请不到,但显然难度很大,只能由独孤岳动用四川执政府的权力,下令沿江各县衙门先强征了纤夫再说,这是不得已的下策,却是不能不这么做。
倒是独孤岳许给那些纤夫的工钱相当高,每个纤夫拉一天纤得五两银子,外带两斤酒、两斤猪肉,就这有点高得离谱的工钱,那些一贫如洗的纤夫拉这么一趟纤怎么的都能有钱回家娶个婆娘堂客了,而且还是每天晚上泊船时付清,不拖不欠。这倒不是独孤岳治下的四川执政府富得流油,可以拿钱不当钱使了,而是那付钱的冤大头乃姑苏孙家,这银子出入还都是孙家的人经手。
这样一来,免去了由各县衙门发放银两到纤夫手里的过程中很难避免的克扣、贪墨、勒索等情事,也免去了事后四川执政府就此事对相关县衙复验查核进行考绩的麻烦,孙家的人经手所有银子的支用,酒肉也一例由孙家的人采办,这么轻松的事儿,独孤岳自是乐得替孙家多花些银子,而且他现在很有些后悔了,甚至在与蒙逊闲谈品茗时也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兄弟要是早知道孙家的度支管事听了每人每天五两银子工钱的话,连眼皮都不带眨的就满口答应了,真应该说十两、二十两银子才对。”独孤岳微微笑道。
“独孤兄,兄弟倒是以为每天五两银子正好,这些纤夫身无长物,家无余财,没有手艺,赤贫如洗,这一趟沿途的纤夫估计每人一趟至少都要拉四天左右的纤,四天也有二十两银子,十两银子说个媒,十两银子做个生意小本钱,也都不用再做纤夫了,而且这次我们船多,也许都要拉上两三趟纤呢,每人拉三趟得能落下五六十两银子呢。
这银子多了也不一定都是好事,那还得看这银子在什么人手里使。纤夫们手里银子多了,指不定是给他们自己招灾惹祸呢,这世上为一文钱杀人的事又不是没有,眼红这点银子的饿狼也定是不少。
这事儿,独孤兄你还是得好生吩咐一下巡捕营平时多注意点儿,得防患于未然,以后真要出了什么事,那就真的都是银子惹的祸了。”
蒙逊淡淡说来。
独孤岳笑道:“蒙兄,这内务安全署向例是长史府治下,又是蒙兄的应分职事,怎么也轮不到兄弟来吩咐罢?”
“呵呵,”蒙逊笑道:“巡捕营与地方上交往多些,再说独孤兄你既是幕府参军,又是幕府参政,吩咐巡捕营多注意点,也不算越权。罢了,还是兄弟辛苦点,从长史府发文警饬一下好了,免得独孤兄为难。这些纤夫本都是些苦哈哈,以往没看到也就算了,现在看到了倒是不能不替他们多想想了,至少这血汗钱是不容他人肆意侵夺的,否则西北幕府的威信将不复存在。
哎,这钱多了未必是好事呢,还得我们替他们伤脑筋怎么消灾解难,让他们平平安安回家娶婆娘堂客,做点小生意什么的。”
“这不都是西北幕府治下子民吗?为民着想不是应该的职分吗?”独孤岳笑道。
蒙逊哈哈一笑,反击道,“这话,独孤兄还是留着向侯爷表功的时候说吧。”
“在侯爷面前说什么为民着想,那不是纯粹自找麻烦?”独孤岳笑道,“侯爷一向都认为当官的没事高谈阔论什么为民着想宽厚仁爱就是心性虚伪,当官就该以事功为尚,把事情做好了就是好官,否则就是劣官。
若是坐实了‘虚伪’之评,在官吏考绩里面可是要降级一档予以考评的,这可是很严重的评语。兄弟可不想被你们长史府吏曹也这么着降级一档。”
“独孤兄如此坦白直言,自是与虚伪没有任何关系了,哈哈。
‘虚伪’这个评语,对西北官吏而言就几乎等于‘斩监候’,谁要被下了这个评语,官场路绝,几乎是铁定的。这人的出路要么是弃官不做,要么就是做一辈子铁门槛官,几乎别想再升了,而且他还得不犯别的什么错才行。
这牵涉太广太大了,而且决断的是一个人一生的命运,所以,吏曹都不是那么轻易评断一个人‘虚伪’的,向来都慎之又慎,认定一个官吏‘虚伪’,那得人证、物证、书证齐全,而且如果是孤证的话,调查审核起来都会非常繁琐,都不是那么容易认定的嘛。
再则,评断‘心性虚伪’与否,主要是从事功上来衡量。其实侯爷也只是不喜手下官吏做事虚华不实而已。”
蒙逊说到这里,转了一下左手上的玉箭镮,笑道:“还是喝茶罢!”
独孤岳呵呵一笑,静心聆听着江涛拍岸,水声风声,细细的品啜着温热的茶水,沉浸在茶香茶味茶韵之中。
“哎,蒙兄,你说我们花这么大的代价,几十万军队都陷在了云南省,这算个什么事?这么做,值不值?兄弟给侯爷连上三折,侯爷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全没个回音,憋闷死人了。”独孤岳还是忍不住道。
蒙逊笑道:“东川行营这边,李大礼又自说自话把整编下去的守备佥兵集结了十多万,正在向云南方向急行军,甚至没有向军府申领行军口粮。奇怪的是,军府肯定是已经知道了李大礼的所作所为,却毫无反应,似乎是要彻底放任李大礼一回。
西川行营的三万人马也已经南下到东川府,抵近到云南省界了,这却是得到军府批复允准的。
现在都搞不清楚侯爷到底在想什么了!
这云南省就是拿下来,对现在的西北幕府有多大用处?
子皙将军(指狄黑)为何保持缄默?
兄弟也是没想明白啊,虽然你我都可与闻军事,但毕竟将略并非你我所擅长啊。”
独孤岳呵呵一笑,“也许子皙将军是想看看侯爷的将略奇谋到底如何吧,现在云南的平虏军大部分都是归附的骄兵悍将,唯一可以镇住场面的侯爷却远在万里之外,而现在要在不利大势下,谋求一个比较有利的局面,这可是非常难,也非常头疼的事。”
“是吗?也许吧。”蒙逊想了想,道:“兄弟听说刘长史连上了七折,一个回音都没有,独孤兄不过才三个折子没回音而已,不算丢脸。兄弟惭愧,只上了一个折子,也一直没回音呢。其他人的折子好象也是这样。”
“侯爷这到底是铁了心唱哪出啊?”
“呵呵,走着看罢,水落了自然石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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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4。19发布
第四章 元宵汤圆
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
武威今年的上元灯节比往年更加热闹。毕竟这两三年间征战杀伐离武威人越来越远,战马嘶鸣,剑拔弩张的记忆仿佛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安稳的生活中少了战争,人们的表现欲和热情似乎都倾泻到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上面,尤其是上元灯节闹元宵,即便是最吝啬的中户人家也是不惜遍挂花灯大放焰火闹腾一番的。
何况,今年长史府仍然照往年旧例在武威城外搭了焰火山,又搭了驼城,其内搭架了许多木架,遍挂作坊工匠巧手所制的各色花灯,不但武威远近的黎民百姓都可前往观赏焰火、花灯,西北幕府还邀请了不少部族酋领前来观赏。早已经蜚声西北的夜未央在花灯、焰火上也下了极细致的功夫,手笔之大,甚至还要超过长史府。
总之,今年的元宵灯节可谓是盛况空前。
然而,对于平虏侯府的上上下下,今年这上元灯节却似乎失却了往昔的吸引力,浑没了往昔那股子热火劲儿。
这一切都缘于云南战事的胶着不下,让平虏侯的脸上连续多日冰霜不化,即使是笑的时候,也透着一股邪气的冷意,令得上下人等见了平虏侯都尽量躲得远远的,免得撞在风口浪尖上冤枉吃顿排头。
平虏侯不爽,整个平虏侯府怎么可能热闹?虽然银子是花了,花灯是挂了,焰火也早准备下了,但是完全没有往年闹元宵的精气神,没有了往年的热闹劲儿。
侯府中很多人都在嘀咕:“今年元宵真没意思。”
临近上元灯节在几天,雷瑾这时已经不需要主持那些祭祖祭天祭神的繁琐仪式了,便又恢复到午后处置一般公事的惯例,每日都是深居简出,不在人前露面,只是偶尔在各堡寨中各处间走动走动。
虽然这黄羊河农庄的堡寨被西北人尊称为平虏侯府,但实质就是当年的堡寨扩建了一下,也许现在叫堡城也是可以的,只是作为平虏侯府的话,从外观上来讲,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雷瑾的平虏侯府说起来可能是全帝国最寒酸的侯府宅第和最具田园风味的侯府宅第,因为它的前身黄羊河农庄就是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大农庄,葡萄和小麦是农庄的两种最主要作物,当然高粱、大麦、大豆,以及这几年才引种的番薯、土豆、玉蜀黍等也没少种,一望无垠的葡萄园,广袤辽阔的麦田,还有边墙之外的茫茫黄沙,围绕在黄羊河农庄周围,哪有一点侯府的样子?虽然黄羊河农庄的堡寨群经过逐年的扩建,规模已经大了许多,从以前的五堡连寨,扩建为十七连城,但是这些扩建也丝毫没有考虑美观之类的问题,仍然是老一套的坚固厚重,犄角相望,以军事防御为第一要务,当然具体到某个小院,只要不影响防御需要,个人怎么美化修饰都是可以的。
雷瑾如今白天常居之所,便是位于其中一个堡城以青砖厚砌楼高三层的不起眼小院,下面的两层实际上就是内记室女官们的公事房,雷瑾最近甚至连续几天都在第三层歇了,连楼都懒得下。
说来,云南战事把雷瑾弄得十几天里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要不是他的心识修行已经到了一定程度,否则真要被折磨疯了。
进退两难的处境,粮秣输运的艰难,让习惯于铁骑冲锋酣畅淋漓的雷瑾颇有点无所适从,憋闷无比,这样的战争并不是他所擅长的。
雷瑾自认在云南那样的复杂地形指挥作战,他绝不会比王金刚奴等人来得强,如果云南是一马平川,雷瑾倒还有一展身手的可能,对这一点雷瑾还有点自知之明,毕竟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