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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维系他们的“清流”形象,一点都不奇怪。 虽然,监察院的监察使、巡访使们,巡察各地民情民意、官声治绩的所有花费,从车马饮食、官服衣袍到宿住打尖等一应廪给开销,概由西北幕府核销,其中花费一点都不会小。 不过,既然“清流”们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虚荣和尊崇。 又有什么不可以地呢?花费大一点怕什么呢,雷瑾倒不怕他们花费银钱,只怕他们不入彀啊!
这一次,身为监察院巡访使的杨青,本身是去云南布政司公干,恰好在他动身之前,杨家一个远房亲戚求到他的面前。 想拜托他写一纸“荐书”,让其远在会川一个铜器作坊做学徒的小儿子。 有机会在绵州县衙谋上一份公家差事,“试官吏”虽然说起来还不是正式官吏,但怎么说也是官家人,关的是公门饷,在现在的西北也是比较有面子的事情。
这其中一个缘故,便是西北幕府最新修订了《试官吏条例》,除了监察院之外。 无论什么人想在西北治下地其他衙门官署中谋职,都已不必再象以前那样完全依靠严格的“春秋官试”和“职官正试”考取。 现在只要有人愿意作保并具书举荐,无论是官吏、士绅或者军功爵士、民爵士地担保举荐,也无论被举荐者是什么人,不管是凡人平民还是卑下溅民,也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回等异族人,只要身家来历清白,不是奴隶之身。 都可以凭一纸‘荐书’, 申请在其自认为可以一展才能的某个衙门官署中试用十天(期间只发给口粮,不发银饷),并由西北幕府“吏曹”“礼曹”等相关曹署统一安排试用考核,若在十天试用当中,考核合格。 并得到该官署相关官长的认可,试用考察可向后顺延至三个月(若官府确有需要,最长可试用考察一年,当然这是有正式粮饷发给的试用考察期);只要该人确属可用之才,试用期满之后即可正式任命差遣,但仍需延后补考‘春秋官试’和“职官正试”合格。 这其中,只有情形特殊的监察院不需经由“职官正试”考取职官或者经他人举荐而入仕,而是由各方联名推举,再由平虏侯发状委任,是西北幕府官僚体系中的唯一例外。 不过监察院这个特殊衙署。 汇聚了西北各地儒士名贤和形形色色的“爵士”。 地位固然尊崇荣耀,俸禄却最为微薄。 暂时也没有什么人想通过“职官正试”谋取监察院地官职。
现在无论是长史府、军府、审理院等直辖的官署,还是名义上仍是帝国治下府县的衙门官署,都拥有数量相当庞大的试官吏,即便是那些落选的‘试官吏’,也不愁没地方去——各大商社、塞北诸城,到处都缺识文断字的人手,落选的‘试官吏’也是有人抢的——谁让西北苦寒呢?好逸恶劳是人地天性,愿意在四川等处讨生活的人,总是多过愿意去塞外苦寒之地冒险闯天下的人啊。
说起来,杨青那远房亲戚的儿子,论辈分勉强算是他的表外甥,亲不亲,是舅舅,杨青自是怎么都抹不过这份人情面子的。 但是,如果看在亲戚情面上,就随便给从未见过一面地表外甥写这一纸“荐书”,万一他这外甥人品有疵,他杨青却也是脱不了干系,官声清誉有损之余,在士林名声上却也是大有妨碍,不可不慎,因此杨青答应他那远房亲戚,趁着此次去云南巡访民情民意查察官声治绩的机会,见见他那从未见过的外甥,到时写起“荐书”来,也好心里有底,他这表外甥就是手笨脚笨口拙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为人要敦厚纯良,以后别给他惹出什么麻烦事来,不好收拾。
杨青步入铜器作的店堂,只见店铺里头摆卖的铜器,敬神拜佛的礼器用的多是失蜡铸造、模范铸造等铸造法式,盆碟器皿则有用锤蹀锻打之法打造而成,其中的精美纹饰多用錾刻工艺,也有用错金、错银、珐琅掐丝以及填漆等工艺打造,就是两京江南的大铜器作地手艺也不过如此而已,可见这家作坊地来头很是不简单。
杨家也是大户人家,家里精美的白铜器皿也有不少,不足为奇。 要说这白铜,几千年来都是中土独有之秘,与中土传承数千年地漆器、瓷器、玉器、壁纸等精美器物并称世间绝艺,享誉中外,远销异域,泰西蛮夷虽欲仿制而长期难窥其中堂奥,虽是戋戋微物,又岂容小视哉?白铜的冶炼已经不容易,更不用说打造出来的器皿。 灿烂仿若白银,华贵温润,气象不俗,价格当然非常之昂贵,只有大户人家世家巨族才会置办这些白铜器物日常使用,一般人家若是为着炫耀财富而购置这等精美铜器,心里十有八九也是非常肉痛地了。
店铺里摆放的白铜器物。 光是杨青一眼能看到的,便有好几件。 做工手艺也都没有什么可挑剔之处,看品相一点都不比会川戍城那边的白铜器物差。
立时间,杨青便明白这家“铜器作”为什么能够在这么一个路边小镇稳稳立足了!?一招鲜,吃遍天,靠的就是令人称绝的手艺活啊!同时,他也对自家那远房亲戚的曲折心计了然在胸了,这家“铜器作”是真有手艺绝活。 在行内也肯定有相当地位,若是冒冒然将身为学徒地表外甥转荐到绵州县衙去谋取一官半职,那可是很犯忌的事情。 这时代所谓‘天地君亲师’者,师者就如父母,当师傅地又岂容一介学徒说走就走的?其中的人情转圜必不容易也不简单,要知道西北幕府的‘试官吏’并不是笃定的一劳永逸,通不过“职官正试”,那就还是布衣白丁;若是在‘试官吏’这件事情上触怒惹火了铜器作的工匠师傅。 传扬出去,他这表外甥以后就别想在铜作这一行里干了,谁家敢收容一个同行“逆徒”在自己的作坊里呢?想必,自家那亲戚打地就是借自己监察院的官威,达到压迫对方松口放人,却又不至于触怒惹火工匠师傅的算盘。 进可去绵州,退可回作坊,进阶和退路,两下都不耽误,这点转折算计可真是煞费苦心的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店堂里只有一个学徒模样的伙计在照看,见有客人登门,很客气的请杨青在榉木大圈椅上坐了,转身奉茶上来之后,便到后边请出掌柜的来。
杨青也不绕弯。 直接向掌柜的表明自己身分。 又稍稍透露了一点点来意,只推说是去往云南公干。 顺道儿看看从未见过地表外甥李远,至于“荐书”什么的话暂且不说,看看情形如何,再作区处不迟。 这家铜器作的东家、掌柜在知道他的身分之后,谅也不敢对他有什么恶意刁难之举,再借着“表舅舅”的身分和颜悦色的与铜器作坊斡旋一番,谅来也是皆大欢喜地结局,前提是他这表外甥李远的人品一定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杨青随即让那刘姓掌柜先不着忙找李远过来相见,从掌柜这里先了解一下李远的为人。 很快,他就知道这家铜器作有两个作器的工匠师傅,就是刘姓的东家和刘姓掌柜两人,而且还是血缘很近的同族兄弟,而李远恰是这刘掌柜手底下的几个学徒之一。
与刘掌柜聊了聊李远在作坊中学艺的情形,从刘掌柜的话语中,杨青感觉李远的为人至少在刘掌柜地心目中还是不错地,倒也不枉他为了这个表外甥专程登门一趟,看上去为这表外甥写上一纸“荐书”倒也无甚大碍。
杨青同时也没忘记自己监察院巡访使的身分,有意无意地从刘掌柜这个本地人口中,打听着会川地界的民情民意,了解会川一带的风土人情、粮食收成、雨水熵情,了解本地的工商贸易文教仓储。 两下里无所不谈,却是越聊越开心,那刘掌柜也完全丢掉了拘谨,敞开说话,没有了顾忌。 两人这下是臭味相投了,聊得非常愉快,虽然两者的地位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悬殊的,即便是杨青看到那刘掌柜身上佩带着西北‘民爵士’特有徽章的情形之下——“大工”级别的工匠徽章,这种人都是手上有绝活的工匠,并不多见。 民间稍微常见一点的是“能工”这一级别,手艺活绝对是真材实料,象刘掌柜这样的“大工”级民爵已经比较少见,至于更高的“巨匠”,在民间更少,而“少师”“大师”级的工匠,则多半在西北幕府或者象雷氏这样的大族、大商社的掌握之中——杨青的官方身分,即便是刘掌柜这样地位的“民爵士”,也会因为长久以来的传统习惯,而下意识的对杨青有些儿敬畏,这种下意识的敬畏绝对不是几年、几十年或者几百年的时光变迁就可以完全改变的。
光阴如箭,不知不觉间暮色四合。
杨青虽然是进士出身,但为人并不迂腐,甚至可以说是颇有些人情练达,心计精明——如果不是这样,他恐怕也不会进入监察院任职巡访使了。
既然已经暗自决定给远房表外甥李远作保,举荐他到绵州县衙谋取一官半职,杨青心思一转,趁着与刘掌柜言笑甚欢的当口,便提出让表外甥李远择吉日摆香案行大礼,拜刘掌柜为义父。
帝国旧俗,认义父义母绝对是大事,一般非至亲好友不与,极为慎重。 而且这种‘拜干亲’风俗,帝国各地都是要择吉日摆香案,互相馈赠、大摆酒席的,礼仪非常之隆重,几乎不下于婚丧做寿等大事。 每年的三节两寿,彼此来往互赠应酬的诸多礼数也不能缺少,牵涉到互赠往还、宴饮应酬,若是家境不是很好,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也很难一直支应每年的应酬礼数,所以“认干亲”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交情亲厚问题,还牵涉到自身财力能否负担得起的问题,因此想要认干亲的话,人们都很慎重,量力而行。
杨青提出让李远拜刘掌柜为义父,刘掌柜当然需要慎重考虑才能决断,因此并未当场答应杨青之请。 认了李远这个学徒为义子,彼此关系当然是大进一步,好处当然是显而易见的,毕竟杨青这样的大户人家,一方士绅,科举进士,又是监察院的‘大官’,与他的表外甥认了干亲,两家就有了一层亲密关系,刘家也便有了一个“官方”的靠山,做起事来当然要方便许多,也能避免一些麻烦;但是刘家能不能负担得起,却也需要反复斟酌权衡。
是夜,刘掌柜并未马上答应杨青‘拜干亲’之请,而杨青则与外甥李远见了一面,尔后他便在这五里桥驿镇滞留下来——云南的公干并不怎么急迫,在路上耽搁几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杨青为了表外甥的事情滞留于会川地面,就算是平虏侯知道了,也不会对此多说什么。
翌日,刘掌柜大概是与铜器作的东家以及家里人勾当家务,细细的商量过了,相当爽快地应允了杨青此前的“拜干亲”之请,同意认下李远为他的义子。
所谓拣日不如撞日,恰好隔日便是“吉日”,杨青和刘掌柜各自都掏了一大笔银子操办‘拜干亲’的事,诸般人语哜嘈,鼓吹聒耳,肉香酒气,充溢四堵之事也不消细说。
双方既然已经认了干亲,有些话也就好说了,杨青只是将‘试官吏’的事略略与刘掌柜一说,刘掌柜自是无有不允,于是铜器作学徒李远原本平淡无奇的人生,便因为西北幕府《试官吏条例》新近的修订实施,以及李远的父母、杨青还有铜器作“大工”刘掌柜等一干人等的参与,再加上杨青以监察院巡访使身分署名出具的一纸“荐书”,而完全的拐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事实上,因为一纸“荐书”而改变了平淡人生的小人物,并不止铜器作小学徒李远一人!
第三章 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