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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在这饱受轻蔑,四面楚歌的情境下,越发觉得江青言语态度之可亲,好似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遇到一位昔日的故人一样,顿时心中充满了缕缕暖意,冷硬的现实,也似乎变得柔和多了。
他赶忙还礼道:“不敢,只是因为敝派大敌当前,全庄上下都在戒备忙碌,十分紧张,况且老夫大师兄已有两夜未曾合眼,此刻正在庄内休息,各位如若有所指示,尚请赐告老夫,由老夫转报也是一样。”他说到这里,连忙又补充道:“此实非待客之道,老夫苦衷,尚祈海涵,敢请教阁下大名?”江青凝视者眼前这位五师叔,这位自小看他长大的老人家,不由感触万千,是的,在往昔,这位怒江派的前辈高手是如何的威严肃穆,凛不可犯,尤其是在江青面前;但是,目前他竟对着自己的晚辈子侄,如此谦和自处,谦和得已近乎乞怜了,这数年来的变异,世事的无常,又是多么残酷与难以逆料啊!
江青语声低沉得彷佛在说给自己听一样:“前辈……尊驾无庸对在下如此客套,就像尊驾以前没有对在下如此客套一样……
玉笔圣手没有听清楚江青后面的那句话,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道:“阁下神采飞逸,气宇不凡,必为武林高人,老夫天胆,岂敢慢待?如蒙不弃,倘请赐告大名?”江青嘴角抽□了一下,正待考虑如何回答,一阵急剧的蹄音已遥遥传来,尘土弥漫中,可以隐约看出来骑约三十余乘,个个都是一身紧扣蓝色英雄装,在那一片蓝色中,尚有一点鲜艳的水儿红色,不错,那点水儿红,是裹在一个窈窕的身影上。
除了邪神,以长离一枭为首,纷纷偏身下马,说不上是严阵以待,只是各人认为如此,可以更清楚的看清来人,较容易应变而已。
云山孤雁夏蕙走到江青身傍,她可以觉出江青正在轻微的痉挛,自然,这痉挛是包含在他那无比的沉静之中。
“那水红色的影儿……”夏忘低柔的说了一句。
江青强颜一笑:“不错,我已经看出来了,那正是我以前的师妹华小燕。”夏蕙心头一跳,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哼,就是她折磨你么?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迷人到什么程度。”天星麻姑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一边,她眼睛瞪得老大,低声咆哮:“公子,小婢第一个挑她,好好打一顿为你出气。”江青深沉的看了天星席姑一眼,道:“钱姑娘,这并不是出气的方式,能为我在心上弥补伤痕的,能使我真正感到自慰的,是所有的人对我的爱,自然,这包括蕙妹妹的情感在内。”于是,天星麻姑磁牙一笑,于是,那三十余骑更来得近了,在玉笔圣手的返迎下齐齐勒住了□□。
当先一个赫然是位方面大耳,面目严肃,却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一身宝蓝密扣衣靠,十分俐落,但是,在那禀然的神态中,却掩不住一股憔悴与失意的韵意,进一步说,有些苍凉的味道。
在他身旁,是个面目十分俊秀的青年,但是,这青年肤色中却透者不健康的青白,神态举止,也极端的拘束与浮躁;气度风范上,一看即知是个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人物,这时,他正睁着一双失神而疲惫的眼睛,征忡的向江青这边注视看。那水红色的人儿,就在这青年身侧,一张瓜子脸,白净净的,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鬓发却有些零乱,她正轻咬看嘴唇,手中握看小皮鞭,有些不安的敲打着自己脚上的小蛮靴。
空气中有者翳闷,有一股不安的气息,双方互相凝视,这凝视中,酝酿者敌对与仇恨。
大旋风白孤哼了一声,轻轻对周遭的人说道:“那白髯老人便是怒江派掌门人,九天神龙华明轩,旁边的青年乃是他的好女婿侯英,那穿水红色衣衫的就是侯英的浑家,华明轩的掌上明珠,华小燕哼,这些家伙,我看了就有气!”夏蕙惊觉的向江青瞧去,江青双眸中似有一片蒙珑的雾气,在那片雾气中,闪幻者迥异的神彩与感情,有亲切,有依慕,也有悲怆及哀伤,他微微颤抖着,木塑似的一动不动,双手十指,亦在激动的勾曲…
是的,多少年来,所思的、所望的,心里的创痕,脑中的追忆,那欢笑的、那哀愁的、那耻辱的、那激奋的、那美丽的、那丑陋的,都将在这一刹中得到回答,在这一刹中得到报偿。
夏蕙温柔的扯了江青衣角一下,低声道:“哥,你可以前去拜见你的师父了。”江青涑栗的一颤,“啊”了一声,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悄悄握握夏蕙的柔夷,使心头尽力平静下来,脚步显得有些沉重的走上前去。
于是,长离一枭对夏蕙使了个眼色,紧跟在江青之后随上。
九天神龙华明轩已约略听过自己师弟埂趸籩事情的叙述,他心中十分紊乱与恐惶,自然,他久经阵仗,不会让这失措的情态流露出来,不过,从他发觉江青等人往前移近后的紧张神色上,已可隐约看出这位怒江派的掌门人那不安的心绪了,多难啊,这强“敌”环伺的险恶处境。
玉笔圣手一见江青行向前来,急忙低声向华明轩说了两句话,华明轩带着迷惘的神情,细细打量着江青,那目光中,充满了祈望与亲切,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丰神采玉,气度雍容的年青人有这种深切的感触,好似他们生来就已相识,好似在气息中有着关连。
玉笔圣手含看笑意的道:“这位小扮,马上之人乃本派掌门人华师兄。”华明轩双手抱拳为礼,道:“老朽华明轩,添掌怒江一派,敢问尊驾高姓大名?有何指教?”江青面庞的肌肉抽□了一下“他默默无语的跪倒在地,向九天神龙华明轩叩了三个头。
这个举止除了与江青同来的各人心中了然外,怒江派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的惊异与惶惑,他们实在摸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料不到会有这种过于出人之意外的变化。
华明轩急忙下马,有些手足无措的上前扶起江青,边惶然道:“尊驾如此大礼,如何使得?如何使得?唉唉,老朽怎敢承受?若有赐示,倘请明言,这般客套,老朽实在担当不起。”江青热泪盈眶,凄迷的道:“师父,未及五年,你老人家的须眉更白得多了……”这声师父,叫得华明轩全身一震,他白髯颤抖,两眼直滞的仔细凝视者江青,伸出一双抖索的手,在江青面孔上抚摸良久,这位怒江派的掌门人带看哭音大叫道:“青儿!你是青儿么?你是那五年前离家出走的青儿吗?”江青流看泪,哽咽者道:“师父,眼前之人,正是你老人家那不肖的徒弟江青!”华明轩如中雷亟,面色煞时变得一片灰白,他面庞上已见松弛的肌肉在抖动痉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是在偶然中见到一个只有在梦里才会有的境界,像是在突兀的一刹里发现了悠远的永恒来到身边,这惊异是强烈的,强烈得几乎令他的神经无法负荷。
于是,这位老人的嘴唇噙合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双眸呆瞪着,却看不清任何物体,脑子转动者,却想不起任何回忆,一切都彷佛在须臾间变成空白,在瞬息里化为乌有,他只觉得空虚、空虚、空虚……
江青没有移动,没有表示,只是静静的站看,静静的流泪,静静的与九天神龙互相凝视,即使这凝视是如此伤神。
饼了很久──
江青这边的各人没有一个讲话,目光冷寒地瞧者二人,怒江派的弟子却个个垂下头去,感触良深,是的,他们应该觉得羞惭,因为,他们都曾嘲弄过眼前的人,轻视过眼前的人,或者,甚至有些已将他遗忘良久复良久,华明轩逐渐恢复了神智,他呐呐的握者江青的手:“青儿……青儿……是你么?真是你么?你的面孔?……唉,是为师对不住你,是为师忽视了你……
江青悲凉的淡然一笑,尽避这笑容里包含看泪,却总也是一种喜悦的表示,他低沉的道:“师父,弟子也有不是之处,怎敢责怪恩师老人家?师父,弟子等来得鲁莽,尚请你老人家大量包涵才是。”他说到这里,又向早已惊惶无伦的师弟侯英及师妹华小燕颔首为礼,强颜笑道:“师弟。师妹,你们好,五年以前,二位棺结同心之日,愚兄未及道贺,现在,请容愚兄补行恭喜吧侯英面孔一热,匆匆下马长揖,拘谨的道:“师兄客套了,五年前师兄不辞而别,倒教我们好生焦急,如今天可怜见,师兄总算在我派生死关头赶了回来……”华小燕并未下马,她睁者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怨似恨的瞧者江青,目光里有者一股奇异的意味:“师兄,你……你真是江青大师兄?”江青淡淡一笑,道:“师妹,这并没有假冒的必要,是么?”华小燕衷心的点点头,却道:“但是,师兄,你的模样……在五年以前,我记得你不是这个样子,可是,我知道你是江青师兄,自你刚才尚未道出姓名的时候,我已有这种预感,师兄,你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呢?”江青心中叹息了一声,道:“师妹,我即是我,没有任何变异,入世是我,出世乃我,水会改流,但源头不变,山能换形,但根底无迁,这些,与一个人面目的异动又有什么分别呢?”华小燕似懂非懂,但是,她心中却在呼喊:“天呀,眼前的大师兄,是一位多么令人心仪与仰慕的美男子啊…
九天神龙华明轩却明白了江青言中之意,他愧疚的长叹者:“青儿,在这五年以来,为师扪心自省,仔细思量,实在待你有许多不公之处,为师心伤意痛,却已不得追偿,唉,这良知的折磨与煎熬,实较任何痛楚更为难以忍受。青儿青儿,你知师爱师,敬师怜师,当能谅恕你这昏庸自私,年近垂暮的师父吧?……”江青又忍不住泪流如注,他跪在华明轩面前,泣道;“师父,你老人家千万别如此自责,害得恩师如此,全是不肖弟子之罪,弟子不知孝敬恩师不明服侍恩师,却为一己之私愤而擅离不辞,所有过错,皆由弟子而起,该求恕者,非恩师,乃不肖弟子江青啊…
华明轩老泪纵横,咽不成声,抱看江青难出一语………
华小燕更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拭拭眼角,目光一斜,却敏感的发现了夏蕙──那艳丽照人,妩媚倾城的云山雁儿。
夏蕙亦泫然欲泣的咬看下唇,她泪莹莹的瞧着江青,那眸中的神色,就算你是一个局外之人,也可觉出是多么深切,多么关注,多么柔情如丝啊!
于是,连华小燕自己都十分惊恐,她竟然生出了一股难以抑止的妒意,纵使这妒意虽然埋在心扉深处,也令她感到了极为强烈的羞惭与不安。
孔雀与孔雀相逢,会展尾以斗妍;黄莺交会,要啭喉以争婉,自然,为她的人儿出了一口气,抹平了一些无形的创痕。
旁边,天星麻姑嘿嘿冷笑,低声道:“秋萤怎能比皓月,路草安可较芝兰?”这位直率而精细的姑娘,敢情早已注意到二人的暗斗了,她撇撇嘴,不屑的又哼了一声。
夏蕙粉面微酡,羞涩的道:“钱姑娘……”天星麻姑愉快的笑了起来,笑声里,会心的向夏蕙眨眨眼,做了一个真挚而赞佩的表示。
那边,江青扶看九天神龙华明轩走了过来,为长离一枭首先引见,华明轩诚惶诚恐的道:“早闻岛主盛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识荆,实感毕生之荣,迎迓来迟,倘乞岛主大量恕之。”长离一枭望望江青期待而澄朗的双目,实在不忍心再给眼前的老人难堪,他深沉的一笑,还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