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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瑛惊惶的脱口道:
“不,老查,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查既白勃然大怒,一下站立起来:
“什么?你不能帮我这个忙?娘的,你是不想活了?”
谷瑛急切的道:
“他们掳去了我的丈夫,老查,他们把我的丈夫当做人质,他们说过,只要三个月之内没有人向衙门告发,没有人去找他们麻烦,就把我丈夫送回来,要不然,他们会叫我去收尸——老查,那些人异常狠毒,他们做得到,他们决不是在唬我!”
查既白错牙切齿:
“算得好,算得真好!三个月?不必三个月,只要五十九天就够了,知府衙门印信公文至多可积压五十九天,两个月内不见行文用印,即表示官印有失,那冯大人的纱帽落地不说,失印之罪就会要了他半条命!”
谷瑛惴然不安的道:
“那——那该怎么办呢?”
咆哮一声,查既白吼道:
“怎么办?这要问你,是你出的继漏,你闯的祸,你他娘就得给我一个交代,万一那冯大人因此毁了前程,治了罪,姓谷的婆娘,你看我能不能摘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惊惶与悔恨交集,又逼得谷瑛泪下如雨,她蒙着面庞,哭得好不伤心。
查既白恼火的道:
“哭,哭,你就知道哭,哭能管个鸟用?要是能把那方官印哭回来,我他娘也陪你一起嚎上三天三夜!”
吸位着,谷瑛两肩耸动,其声悲惨,泪水溢自梧脸的指缝,把她的衣裙都淌湿了好大一片。
来回的踱着,查既白猛然站定,面对谷玻,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将腔调放得低柔:
“好了,我的姑奶奶,你就帮帮忙,别再哭啦,来,我们来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方面不损及你的老公,一方面也可解冯大人出困。”
连忙用衣袖擦抹眼泪,谷瑛双眸中仍然泪光莹莹,她暗哑着声音仍在抽噎:
“不是我不帮你,老查……我丈夫的一条命还捏在他们手里,我不能不顾他……”
查既白心中在咒骂,嘴巴里却益发的和气了:
“别急,别急,我们慢慢研议,慢慢计较——我说谷瑛,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到底官印是在什么人手里?”
摇摇头,谷瑛沙沙的道:
“我若告诉你,你马上就会去强夺官印,而不论你是否夺得回来,他们已经把我丈夫杀害了……”
查既白道:
“我想——说不定我也能救出你的老公……”
谷瑛凄然一笑:
“这是一条人命,一条我丈夫的人命,老查,这不能只照你的想象,更不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形下做肯定。老查,你知道,人只有一条命……”
查既白愤怒的道:
“我知道人只有一条命,也知道那是你老公的一条命,问题是你不告诉我挟持你老公那条命的都是哪些龟孙王八蛋,我既不明白是些什么角儿,就无从在对方的实力上下判断,你又叫我如何十成十的有把握?”
谷瑛幽幽的道:
“他们很厉害,都是一群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凶暴之徒!”
“呸”的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查既白怪叫道:
“可是吓坏我了,谷玻!你当我老查又是哪一等人?我操他的大舅,你以为我是开善堂,施灾帐的万家生佛?我老查在宰人夺命,两道上玩狠的辰光,你恐怕还窝在你娘怀里数星星哩,而那干子人熊又有什么登天的能耐?他们凶残横暴,莫非我就大慈大悲?你把心放宽了,谷瑛,一旦我老查和那些王八龟子贼卯上,你就知道姓查的半点不含糊!”
谷瑛仍然十分担忧:
“话是这样说,但……老查,我不敢冒险……”
深深吸了口气,查既白道:
“好吧,我且答应你一件事——如果在你说出对方的根底之后,我若自忖没有把握,就决不贸然动手,这样你总可以宽怀了吧?”
沉默片刻,谷瑛低声道:
“我怕你说了不算——”
查既白凛然的一笑:
“谷瑛,在江湖上,我干过许多残酷的事,也做过许多狠辣的营生,我的名誉并不清亮,声望也未见崇高,黑白两道中,不少人恨我入骨,巴不能吃我的肉,剥我的皮,事实上,我也不敢自诩是块好料,然则,生平只有一桩长处,那就是我言出必行,决不失信!”
谷瑛踌躇着,她似乎还在担心什么。
查既白耐住性子,沉声道:
“我允诺你的,就一定办到,你该想想,一个好官的身家性命,包括在他辖治之下多少黎民的幸福?你再想想,我心中的负担,情感道义上的负荷,此外,那些人又是如何来欺凌你,胁迫你,他们根本不把你当人看!”
激灵灵的一哆嚏,谷瑛的面颊颤动,额头上凸起淡青的筋脉,她双目如火,咬着牙,强声迸自齿缝:
“是的……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看……对一个人,怎能如此糟塌凌虐?”
查既白清晰有力的道:
“你明白过来就好,现在,你何需再为他们掩遮?让我们连手合力反击他们,教训他们,救出你的丈夫,夺回官印,也好叫你挺直脊梁,重新具有一个人应有的勇气!”
一扬脸,谷玻毅然道:
“老查,君子一言——”
查既白接得又重又快:
“快马一鞭!”
谷瑛凑向前来,轻细的道:
“‘未干山’的‘天心潭’——”
查既白的脸色奇异的变化了一下,他迅速连上:
“‘血鹤八翼’!”
十分惊讶的看着查既白,谷玻道:
“老查,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人都认识。”
查既白吁了口气:
“这大半辈子江湖,你当是白跑的?”
微掠鬓发,谷瑛笑中泛苦:
“就是这些人,老查,你自量招惹得起吗?”
查既白爽直的道:
“要看是怎么个‘招惹’法,不错,‘血鹤八翼’也是道上极为扎手的角色,并不容易应付,但我老查这盏灯亦非省油,卯起来看,就知道谁的神通广大了!”
谷瑛忐忑的道:
“老查,这可开不得玩笑,你要一个弄砸,可怜我丈夫那条命就先完了——”
查既白点头道:
“所以我已说过,要看看是怎么个‘招惹’法了,若非你老公落在他们手中,令我们投鼠忌器,我老查大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找上门去叫阵,眼下却不能这么做,得好生恩付个法子,必要般般顾到才好。”
谷瑛忧形干色的道:
“那‘血鹤八翼’四个人,我还只是见到其中一个,也就是那带着人前来找我的一个,那人血红的披风,血红的衣袍,血红的双缨绸,直似一朵血云,一团血雾。那人又高又瘦,两眼如鹰,尖锐炯利的目光就像能透进人的心窝里去,瞅你一眼,会叫你全身发凉……”
嘿嘿笑了,查既白道:
“听你这一说,约莫是到了九幽地府的阎罗殿啦!那也不过只是个毛人,一个和你我一样血肉做的毛人罢了,就会有这么个玄异法?瞅人一眼能叫人全身发凉?他也不真是阎王爷,何来这等勾魂摄魄的本事?我说谷玻,你也太少见识了!”
谷瑛苍白着脸道:
“老查,你是你,我是我,我没有你这身好功夫,自也没有你这样的胆量……”
忽然,查既白岔开了话题:
“对了!那‘血鹤八翼’可曾向你透露,为什么他们要用这个法子去整冯大人?”
谷瑛道:
“他们没有说,但自他们偶尔的交谈中,隐约泄漏了一点内情,好像他们对那冯子安怀有极深的仇恨,似乎是——他们之间十分亲近的人曾被冯子安判了重罪,他们要借此报复……”
查既白沉默下来,他定神疑注着天边如絮的积云,宽大的面庞上是那种深遂的平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而,足以令人体会的是,他现在所思考的,一定是一桩相关极大的事情。
望着查既白的侧影,谷瑛心里有着怔忡的感觉——像这样一个人,一个穿着如此简单,一个外表看去如此肥壮得近乎憨厚的人,居然就是黑白两道上提起来人人头痛,个个咬牙的瘟神,十方全吃,行行沾手,他总是从那半途上杀出来的程咬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查既白便是一只巨大的黄雀,一个黑吃黑的老祖宗。
谷瑛有点害怕了——她竟把自己和老公的未来,完全托付在这个人的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查既白才长长吁了口气,他瞅着满脸忧郁之色的谷玻,闲闲的道:
“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好像心事重重?”
谷瑛略一迟疑,鼓起勇气道:
“老查,你可千万不能误了我丈夫的性命——”
查既白没有发火,他安详的道:
“误不了。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我不会贸然下手。”
谷瑛殷切的道:
“你已经想到了周全的方法?”
查既白道:
“我想到了好几种可行的法子,但都不能算是‘周全’,因为这些法子尚未使用,它的后果便难预料,我要再加琢磨,或先行试探,才能决定如何进行。”
想了想,谷瑛道:
“老查,我和你一起去——”
查既白大摇其头:
“不行,有你跟着,非但帮不上忙,而且大碍手脚,我们约个时间地点见面,无论事情办得如何,我都会赶来向你做个交代。”
谷瑛急道:
“你别看我武功不行,盗扒之技,我却是顶尖的好手,者查,或许你用得上我?”
查既白道:
“用得上你的时候我自会找你,目前你尚派不上用场,我说谷瑛,这是玩命的事,更且牵连极广,你别再磨蹭了,这里你已经不能再住,换个隐密点的所在,千万别叫对头寻着,我可不希望把你的老公活着带回来,却发觉你已成了个死的!”
谷瑛咽了口唾沫,表情有些恐惧:
“我……我会小心……”
望了望天色,查既白道:
“我该走了,现在你心目中可已有了躲藏的地点?我想最多一个月,我们就能见面,万一届时我没有来,你就打算守寡吧,可别怨我,因为若是到了那等光景,这人间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老查啦!”
打了个寒碟,谷瑛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不会的,老查,事情决不会糟到那样……”
嘿嘿一笑,查既白道:
“我比你更不希望糟到那样,命可是我自己的呢!”
谷瑛赶忙道:
“辰光也不早了,老查,吃过饭再走,我的烹任手艺还不算差,让我做两样小菜,算是为你饯行。屋里尚存得有一坛上好的老黄酒,顺便也喝两盅,提提神……”
查既白稍一犹豫,大笑点头:
“好,他娘的三杯通大道,眼下不吃,等一会还是要吃,也罢,就叨扰你了!”
谷瑛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查既白才觉得,面前这个娘们,在笑的时候居然还蛮好看哩。
十方瘟神……第二章出计
第二章出计
“鹤字南货”的大招牌随风轻晃,在午后懒洋洋的阳光映照下,将招牌摇动的阴影投注于那宽阔平整的石阶上,轩敞的大门里,靠边是一座厚实沉稳的红木柜台,台面光磨净亮,几乎反照得出人脸来。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与这鲜丽气派颇不相称的枯瘦仁兄。这位仁兄面色焦黄,蓄着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相貌狠琐,无精打采,如果他不是坐在这爿大门大店的大柜台之后,任谁也看不出他还是个能管事的人物,一伸手,说不准有人就会打发赏钱,把他当成个听差杂役消磨了。
店堂里的纵深极广。高大的货架上分门别类排满各形各式的货物,有丝帛绸缎,有燕窝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