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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字说完以后,窦太后和刘武其乐融融,笑开了花。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刘启心里有多苦。
明白说吧,太子问题,说小了是换人问题、孝顺母亲问题和心痛问题;说大了,则是国家问题。古往今来,因为争抢太子闹得国家鸡犬不宁的大有人在。所以,皇帝这个接班人,必须慎之又慎。孝子这饭碗,真不好端啊。
有这么一幅漫画:一个将军出征在外,都是士兵们向他敬礼。可是他回到家,则是向夫人敬礼。
两千年前的刘启演的就是这种双面角色,上朝接受群臣的叩拜,他说了算;退朝必须向太后叩拜,窦太后说了算。
事实上,关于刘启要不要真把皇帝位传给刘武,刘启说了不算,窦太后说也不算。只有一个人说了才算。
这个人,就是晁错曾经的死对手:袁盎!
刘启退出宴会后,心里怏怏不乐。他很想找个人发发牢骚。想解闷,袁盎当然是理想对象。那时,袁盎已经称病辞职居家。尽管说,刘启打心里不怎么喜欢袁盎,但是关键时刻,这是一个可以召来利用的人。于是,他便把袁盎召进长安问筹策。
当然了,刘启有他做事的风格。那就是,装糊涂。袁盎等人进宫后,刘启设宴招待,向他简约介绍曾和窦太后吃饭的情况。最后,刘启故作无知地问道:你们说说,太后对我说的那句“安车大驾,用梁王为寄”是什么意思?
窦太后这句话,如果仅从字面上理解,还可以这样翻译:皇帝无论是坐大车或是小车,都要让梁王坐在身边。
皇帝可以装傻,但袁盎就不行了。袁盎明白告诉刘启:梁王这么一个大男人,太后整天让他跟着你,当然不是想证明你们俩手足情深。明白地说,老人家就是想陛下把皇位传给梁王。
嗯,答得不错。刘启心里笑了。
袁盎既开此口,接下来,自然就不用他操心了。这时,刘启故作惊慌,接着问道:既然这样,那现在怎么办?
袁盎安慰刘启道:陛下放心,对付窦太后,臣下自有招儿。
好样的,就知道你有招!那么,袁盎到底有什么招儿能搞定窦太后?
事实是,袁盎所谓的招根本就不算招。说到底,不过是袁盎有胆。
因为,袁盎要对付窦太后的招儿,不过是劝谏。
袁盎是这样认为的:窦太后是个读书人,凡是读书人,都得讲点道理。而他要讲的,正是只要是读书人都能明白的历史真理。
当然,袁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一帮人。不久,袁盎纠集十来个大臣,个个端着历史教科书走进了窦太后的宫寝。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袁盎也不多废话,各就各位后,他首先向窦太后发问:听说太后想梁王为帝,请问窦太后,梁王百年后,帝位传给谁好呢?
窦太后:当然是复立景帝子。
袁盎就知道窦太后会说出这话。袁盎再问窦太后:汉朝初立,法周还是法殷?
窦太后:当然是法周!
袁盎:那么你应该知道周朝立太子的规矩吧?
窦太后:周道,太子死,立嫡孙。
很好,窦太后已经落入了圈套。
接着,袁盎再说道:窦太后应该听说过,春秋宋宣公不守周朝规矩的下场吧。宋宣公死前,他曾说过一次灾祸的话,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天下之通义也。
于是,他死后,将皇帝不传给亲儿子,留给了亲弟弟宋穆公。宋穆公死后,又把王位传给了宋宣公的儿子。结果,他的儿子却说,父死子继,天经地义;于是,就杀了宋宣公的儿子。最后,今天你杀我,明天我干你,鸡犬不宁,宋室祸乱五世不绝。
这就叫,小不忍,害大义!历史是一面镜子啊。
窦太后终于明白袁盎一行人此话目的:什么话都好说,什么规矩都可以破。偏偏是,传帝位一事,老规矩是不能破的。
兄终弟及,那是殷朝的规矩;父死子继,那是周朝的规矩。每一个朝代都有自己的规矩,偷换规矩,只有一个结果:国家不安,祸乱横行。
流芳千古,或是遗臭万千,只在一念之间!毁灭规矩的人,有可能被规矩毁灭。窦太后终于无话可说了。既然这样,那刘武接班的事就算了吧。于是,窦太后决定,不再多提将刘武托付刘启的话。
从此,刘武的皇帝美梦,如梦化影,瞬间破灭。
刺杀袁盎
孙子兵法说,兵之道,诡也。此话套在官场,完全可以实用。古今以来,官场若赌场,有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有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人一生抑郁,徘徊不进;有人突飞猛进,忽如流星。
官场世态,道出多少冷暖炎凉。似乎没有一个领域,能够比官场更能激烈地诠释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适者生存,优胜劣汰。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一幕又一幕,你方唱罢我登场。不到剧罢人残,绝不罢休。
请看看,刘恒下去了,刘启起来了;刘荣烟灭了,刘武心痒了;晁错头砍了,袁盎高兴了。
事实上,此时的袁盎,一点都不高兴。袁盎替刘启保住了太子肥位不流外人田,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得到的也算不少,但都是坏东西。
至少有两样坏东西摆在面前:一是刘武的恨;二是继续享受刘启的摒弃。
一切皆是梦影,一切皆是过客,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袁盎的生命之花,已经开到了极盛。说得好听,就是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特有的历史任务。用官场一句套话来说,袁盎的利用潜力和价值已经差不多了。结果只能是,该是打发他走的时候了。
就像一条甘蔗,啃完了糖水,还有不丢掉的道理吗?
于是,当刘启灭掉吴楚反军后,马上给他安排一个新岗位:楚相。
今天的楚国,不是从前的楚国;今天的刘启,不是从前的刘启;今天的袁盎,亦不再是从前的袁盎。袁盎做了一段时间楚相,只有两个字:郁闷。如果再加一个字:很郁闷。
他郁闷,是因为他屡屡上书,刘启不再理他。刘启之所以不想睬他,是想让他好好安度晚年,别像他之前,建议杀晁错那样瞎折腾了。
最后,袁盎发现,他和刘启的爱情蜜月和政治友谊,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既然这样,还有玩下去的必要吗?
袁盎决定称病辞职。很快,刘启批准了他的请求。于是,袁盎只好作别官场,郁闷归乡。
政治创造了袁盎的神话,生活却还原了袁盎的面目。袁盎回到家乡后,无官一身轻,闲得乐逍。斗鸡走狗,无人不交;三教九流,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如果,仅是如果,如果袁盎就此乐得逍遥,他会活到自然死。可是,偏偏他却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刘启一句话下来,他就屁颠地乐得跑回中央,帮刘启砸了窦太后心中那个兄终弟嫡的美梦。
须不知,自那以后,就有一双眼睛一直仇恨地注视着他。
这双毒眼,正是刘武。
此时的刘武,恨袁盎恨得睡觉时牙齿都咬得咯咯响。袁盎一天不从世界上消失,刘武就一天心情不爽。于是,他动起了杀机。
想杀袁盎的不仅只有刘武。有两个人也对袁盎恨得牙咬咯咯响,而且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是羊胜,一个是公孙诡。
此二人都是刘武的智囊团。老实说吧,怂恿刘武要当皇帝的是他们,鼓动刘武干掉袁盎也是他们。
他们要杀袁盎的理由很简单:袁盎让刘武升不了天,他们这些当鸡做犬的自然也升不了天。让我们升不了天的,也别想在地上混。于是,他们抱团结伙,准备派出刺客暗杀袁盎。
于是,羊胜和公孙诡列出了一张黑名单,包括袁盎在内,总共有十来个。就算地狱风很大,也算有人陪袁盎吹风打颤。好,就这样吧。刺客们,请分头上路吧。
刺客,别名杀手。古今中外,杀手都是一个神秘残酷的职业。从香港电影中也可以看到,所谓杀手,认钱不认人。只要钱一到手,二话不说,马上行动,不见血封喉,绝不罢休。
事实上,不全是如此。
外国曾经有一部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讲述了一个外表冷酷,内心温热的杀手故事。这个杀手,拿别人好处,替天行道;同时,又是一个老好人,路见不平,拔枪相救。
那时,负责刺杀袁盎的杀手,似乎职业使命感不是很强,至少并不急于直奔主题。首先,他逛进关中,到处打听袁盎的为人。结果得到的答案很一致:袁盎人很好,特讲义气。
接着,无名杀手找到了袁盎,并将事情经过告诉袁盎:臣受梁王金前来刺杀君,君为长者,吾不忍刺君。但后刺君者有十余批,请君备之!
这话大约意思就是:我是拿了梁王的钱,本来要杀你的。但是,你又太厚道,我于心不忍。所以跑过来告诉你,后面还有十余批人要过来,你最好防着点。
真有梁王一套的,为了刺杀袁盎,竟然安排了十拨人马。不得不说,这个杀手真的不冷。不但不冷,还特厚道,竟然吐出内幕。
我们无法清楚,以上这位杀手兄弟有没有被刘武的人追杀。但是,我们知道的是,他的好心只做了一半。他警告完袁盎好自为之后,转头就不见人影了。
可让人吃惊的是,袁盎并没把人家的警告放在心上。斗鸡走狗,照玩不误。
袁盎当然有理由,不惧怕别人的警告。因为他不是江湖中的小瘪三,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江湖老手。
事实上,袁盎貌若从容,内心郁闷。他郁闷的不是刘武,担怕的不是杀手,而是冥冥之中的宿命。
是的,宿命。人活一世,徒求什么?建功立业,封侯万千?不,这都不是我袁盎的追求。仗义走天涯,慷慨庙堂上;仁义天下布,名声传江湖。这,似乎才是我袁盎存在的价值。
然而官场江湖,蛇道鼠道,皆是无道。所谓信义理想,皆是屁话。做官就像爬楼梯,你不踩别人,就要被别人踩。于是乎,通往前方的路,既要踩别人,又要防人踩。可是,踩得了今天,踩得了明天吗?防得了今天,能防得了明天吗?我昨天踩了刘武,今天轮到被踩了。
这,就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我袁盎和刘武的这笔旧账,该是算清的时候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老天已经注定,我又何必做那吱吱逃路的地老鼠呢?
于是袁盎决定,不报警,不求助,等待第二批杀手的出现。他真的倒要看看,传说中的杀手,到底有多大的神通。
袁盎在等待;杀手也在等待中行动了。
果然,第二批杀手马上如鬼摸黑地,飘到了袁盎的家乡。当他们来到楚地后,经过一番踩点,最后发现,原来袁盎之所以不报警,自有他的实力。
因为袁盎在当地名声很大,人缘极好。无论是赌棍、淫棍、地痞、流氓、富人、穷人,再加上那些三姑六婆、左邻右舍、这些人天生就是他的保护衣。
换句话说,在人家的地盘上动手,似乎是很不靠谱的。
于是,杀手们立即启动了第二方案:引蛇出洞。
所谓引蛇出洞,就是只要想方设法将袁盎引出他的地盘,即可大胆动手。于是,他们马上找到了具体操作方案:搞怪。
在杀们手看来,闯不进袁盎的家,但是在袁盎家的屋顶上搞些神神鬼鬼的事,还是绰绰有余的。果然,袁盎家里不断发生许多怪事。
比如:家里养的狗,莫名其妙死了;鱼缸里的鱼,莫名跳了出来;家里养的鸡,莫名死得很惨;家里的院子里,莫名溜出几条毒蛇。甚至是,家里的小妾,莫名地被……
袁盎不是傻子,他应该有所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