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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阵痉挛,眼黑头昏。
午后,钟离昧听说项羽猜疑亚父,不知趣,前来见项羽。项羽正在喝闷酒,一看钟离昧进来,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钟离昧头皮发麻,真想转身回去,可又不敢,只能硬着头皮说;“大王,亚父七十多岁才来投奔楚军,不顾年迈体衰,东奔西走,南征北战吃尽苦头。三四年来,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他对大王忠心耿耿,不倦教诲,大王对老先生的尊敬楚军上下无人不知,怎么大王忽然怀疑亚父是奸细呢,这——这实在太,太没道理了——”
项羽喝多了,心里正有火无处放,当即怒道;“对待范增的使者是那样,对待我项羽的使者却这样,这简直就是往我脸上撒尿。”项羽气壮如牛,烦躁不安,怒视钟离昧。钟离昧一下子慌了手脚,知道不能往下说了,连忙道;“霸王,末将只是提醒一下,没别的事儿,末将先走了。”
项羽看到他就来气,挥了挥手,把他赶出去。
西楚右令尹吕青正好也因为这件事情来见项羽,在帅帐外遇到了钟离昧。钟离昧满脸的沮丧。吕青问道;“霸王在不在?”
钟离昧心想,眼前这个时候,在项羽面前说话顶点用的,也就只有吕青和项伯两个人了,叹息道;“霸王喝醉了,吕大人快去吧。”吕青一看就知道钟离昧碰壁了,想要劝几句,又不敢。这两天,楚营中所有人躲避钟离昧就像是躲苍蝇一样,唯恐跟他多说一句话,被人当奸细给办了。
吕青点了点头,从钟离昧身边绕过去,撩起沉重的帐幔,踏入帅帐。项羽还以为钟离昧去而复返,抬起头就要叫骂。一看是吕青来了,脸色稍微缓和一点,冷冷地说;“令尹,找寡人有什么事情。”
吕青也是六十多岁的年纪,和范增素来关系不错。项羽早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吕青见项羽喝的有七八分的醉意了,就说;“臣还是改日再来!”项羽喊道;“不用了,你是为了亚父的事情来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吕青也不能藏着掖着了:“大王,臣觉的你千万不能对亚父产生猜疑,亚父对大王可以说得上是赤胆忠心,倘若远离,军心必然大乱。想当初,周武王以姜尚为亚父,听之任之。结果姜尚辅佐武王灭商,安定了天下,稳八方子民,定九州乾坤。亚父、钟离昧,一文一武,都是我西楚的栋梁之才,倘若这两人被大王猜忌,西楚大厦就要摇晃,请大王三思,三思。”
项羽听到这里,火冒三丈,怒气冲霄:“哼,周武王平定天下全凭姜子牙出谋划策,带兵打仗,难道今天的西楚全仗的是亚父?本霸王对亚父、钟离昧、英布、吕马童这些人亲如父子,情同手足,可他们居功自傲,竟然看着我‘霸王’的位子眼馋心跳,背地里搞阴谋,想整我。其实他们的本事不过如此。韩信、韩生、英布、吕马童统统都该死,应该千刀万剐,这些人离开了西楚,是本霸王的福气,有什么好可惜的。”
吕青激动地老泪纵横:“霸王,贤人难得,不能痛失人才!”
项羽狠狠的截住话头:“什么贤人难得?我看是小人难防,令尹是个君子,怎么知道小人的心肠歹毒!”
吕青劝不动项羽一筹莫展,唉声叹气的走了。一会儿功夫又来了十几班人马,走马灯一样的劝说,都被项羽给骂了回去。
范增回帐想起项羽的所作所为,又听说各路将领去劝说无果,犹如吞下黄连,心头苦涩难言,一口气也咽不下去,怎么也想不明白,项羽怎么会突然翻脸不认人。心想:既然项羽对我不信任,我何必留在楚营。七十五岁了,已经是夕阳西下,风中残烛,该是卸甲归田的时候了。想到这,他内心一阵酸楚,不由留下两行老泪。
范增命两个亲兵收拾好了行礼,转身看了看帐篷里堆积如山的竹简战册,地图兵器,黯然的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踏足战场了,转身走出帐篷,去见项羽辞行。此时天色已晚,楚营中点起火把上千只,士兵们围着一堆堆的篝火在取暖,一队队的骑兵,往来巡视,看到范增纷纷下马行礼。以前范增照例都要慰问几句,今天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直奔帅帐。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吵吵嚷嚷,似乎有很多人。范增没有太多的顾忌,直接闯入帐内。西楚的谋士武将大约都已经在场,项羽也在,帐内的气氛似乎还很紧张。
范增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毕竟也是父子一场,他心里有气,也有些不忍。他看了高高端坐的项羽一眼,沉声道;“霸王,老臣是来辞行的。”项羽没说话。战将中却是一片骚动。范增接着道;“天下事已大定,请霸王好自为之,我范增年高体弱,力单气微,请求大王让我回归故里,到‘居巢’去颐养天年。”
范增刚说完,两旁的几十员战将“唰”地一声全部单膝跪倒,齐声说道;“大王,亚父劳苦功高,德高望重,千万不能让他走啊!”
本来这些人要是不跪下求情,项羽还真是有些不忍,心里非常的难受。可是这些人一跪,项羽心里又冒出个极端变态的想法:这些人都是范增的朋党,范增竟有这么多的拥护者,如果他继续留在楚营,一旦得势,哪里还有我项羽的立足之地。他劳苦功高?他德高望重?我项羽呢?我霸王呢?西楚的江山可是我项羽打下来的,怎么成了范增一个人的功劳了,这不是往我脸上撒尿吗?
项羽脸上露出一丝阴冷,淡淡地说;“既然如此,那就随便亚父定夺。”范增听后,如万箭穿心,他想再仔细看看项羽说这话时的表情,而项羽这时一撩紫色帝王袍,不可一世地走了。在场的将士无不为范增老先生感到心酸。
范增还有什么脸面在留在楚营中,咬咬牙,洒泪离开帅帐。钟离昧和项庄、屠刚丘几员平素和范增关系最铁的大将,失声痛哭:“霸王,不能啊霸王,亚父不能走啊!”
项羽在内帐听到这声音,心如刀绞,不过还是安慰自己,项羽你不用难过,你做的很对,你为了西楚江山不顾父子之情,你做得对。范增他不顾父子亲情背叛你,是他有错在先,怪不得你的。
吕青第一个冲出帅帐。他要去送送老友范增!
整个帅帐都快成了出殡的灵棚了!哭声一片!项羽抱着头跌坐在内帐,垂泪不止,可就是不出声认错。
咱是霸王咱怕谁?
“亚父!”钟离昧心里委屈,加上舍不得范增,一下子跪倒在范增面前:“眼看大业将成,亚父怎能中途离去,这让几十万楚军将士情何以堪!”范增正要出门,看到帐篷里拥进来一屋子人,钟离昧又说出这种在项羽耳朵里很危险的话,心里不禁一翻个,心想,小钟啊,小钟,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没准我这把老命就要葬送了。
项庄算得上是性情中人,他涕泪交流,哭的撕心裂肺:“亚父,你别走——”
要说儿子,范增还真的把项庄当成儿子来看待的,项庄平时比项羽听话的多了;“项庄,亚父老了,不能再追随霸王立功了,你是项家的好儿郎,为了项燕将军、武信君项梁,一定要跟着霸王打败暴秦统一天下。”话还没说完已经是泪流满面。
钟离昧刚毅的面孔上堆满了褶子,硬是忍着没说一句话,
吕青激动地握着范增的手说;“老友,没想到你我半途分离,以后谁还能陪我下棋弹筝,畅谈天下。”范增长叹道;“我虽然走了,但令尹还有全力辅佐霸王击败暴秦。只要霸王可以联合诸侯,劝服彭越,游说韩信,暴秦的日子长不了——以后的事情就拜托老友了!”吕青黯然流泪,无言以对,心想,你堂堂的亚父都落得这样的收场,我吕青又能算得了什么。
龙且和桓楚捶胸顿足。桓楚因为是英布的义兄,最近也接连受到项羽的猜忌,他年近四旬,为人稳重,这次也忍不下去了,悲声道;“我再去见霸王,我去死谏,不信他不收回成命。”范增唯有苦笑;“就算你死谏成功了,我范增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吗?算了吧,我还是走吧。”
龙且双手抵住范增的胸膛,单膝跪地,沉声道;“老先生,龙且求你了,楚军不可一日无先生,先生走,楚军败矣,大敌当前,先生不能——”
范增吓得捂住了龙且的嘴巴;“将军若是再说这种话,你我,还有在场的这些人全都休矣!”龙且吓出了一身冷汗!
钟离昧只是流泪,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范增三人三骑,凄凄惨惨,悲悲切切,提着两个包袱,拿了一些旧衣服,把所有的财物分发给伺候过他的将士们,离开寨门,黯然上路。经过营寨,一路上,所有的楚兵楚将,下跪的下跪,嚎啕大哭的,嚎啕大哭,楚营中仿佛末日降临一般。寨门外,刀枪扔了一地,人头跪满一地。心甘情愿想要追随范增去的士兵,数以千计,让范增都给呵斥回去。
这可是取死之道,让项羽知道了谁也活不了。
项羽现在还没想要取范增的老命,所有的一切他都在帐篷内看到了。谁实在的,项羽只能是心如刀割。他在失去了虞姬之后,又失去了范增,人生中三根重要的柱子,全塌了——
项梁、虞姬、范增都走了。孤家寡人,孤家寡人,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对于项羽这个感情丰富表面上却冷酷无情蛮横不讲理的家伙来说,即使有一天他真的得到了天下,也还是个孤家寡人。这一刀,伤口很深,而且永不回愈合了。
钟离昧在清晨时分策马而去!
遍地狼烟 第九十三章智圣之死
北风刺骨,寒气逼人范增在广武山一条崎岖的山路上晃晃悠悠的走着。胯下的战马虽然神骏,但已经不是他这个七旬老人可以驾驭得了了。跟随他的两个亲兵冻得直缩脖子,两双眼睛四处搜寻想找个避风的地方。范增反而一无所觉。他的耳边还回响着当初投奔项梁时的意气风发;将士们含泪相送的声音。那声音凝重深沉,别有一番凄苦。范增哭不出更笑不出,好半天,胸中的郁闷才化作一声长叹吐出来。
“找个地方背风吧!”苍老的声音像风中寒竹!
这时三人来到一处十字路口,范增平生第一次感到迷茫:“往哪去呢?”他感觉自己像风中浮萍般无根无地。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范增心想,莫非是项羽要追杀我,回头一看,清晨的昏暗中一匹快马绝尘而来,马上端坐一员威武大将,顶盔贯甲,肋跨长剑,却正是钟离昧。
钟离昧马上拖着包袱,来到范增身前翻身下马,跪在范增马前:“亚父——”话没说完,;泪水涌流:“亚父,我实在受不了项羽的猜忌,我和你一块走吧!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保护你,赡养你,做你的亲生儿子。”
范增被人扶着跳下马背,看着钟离昧委屈的眼睛说;“钟离昧,为人处世,正直为本。行正不怕谗言,刚直不容小人。我知道你的品行,好坏评说虽然一时混杂,但日后自有公道。如果你现在跟我一块走了,不是让项羽还有西楚的将士们真的以为我们有不明勾当吗?不是真的令大楚将士失望吗。我们两个都叛楚投秦,谁还会为楚国驰骋沙场!我虽然老了,但为了楚国,如果不是项羽撵我走,我还是要留在军中,为大楚效力。我是多么想看着大楚统一天下呀!你钟离昧一身武功,还可以冲锋陷阵,上阵杀敌,为楚国立功,你不能走。我老了,没用了,我该回家去了。”说着范增也不禁老泪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