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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今天这个场合大放悲声呢?
晚餐经小齐这一闹,味道全变了!刚才那种喜庆的气氛全然没有了,一种肃穆的,沉思的,悲伤的气息笼罩了整个餐厅。就象开追悼会似的,大家一下子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一个月来,我们在这里过的什么生活呢?小齐的哭声就是最好的诠释!也许只有甘来才能深切地体会到其中的苦味,也许只有那些道不尽言不明的苦,才是永远值得回味的,而现时的甜只能是苦尽甘来后的瞬间享受,只能是过眼烟云。它与我们所受的苦似乎太不成比例了!
大厅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有小齐的哭声;而这哭声,又似乎包含了生活的全部内容。炊事员们也为之动容,簌簌地流下了泪来,老陈再也不能容忍了:“你这个娃,一个劲哭啥呢?不就是上次你偷馍我说了你两句么,你不偷馍我说你干啥呢!”谁知他这一说,小齐却“哇”地一声,由啜泣转为了嚎啕大哭。老陈吓了一跳,径自走了。他一走,整个餐厅一片哭泣之声……
第二天,欢送会在大礼堂准时举行。廖主任还是像上次一样,穿着崭新的红卫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老陈也可能是昨天让小齐闹得,坐在台上一个劲地打哈欠,脸也有点发肿。倒是小陈很精神,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红军不怕远征难”的书包,背面还印了一行小字:夜大第三期“*思想学习班”留念。
廖主任肯定了我们的成绩后说:“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毛主席发出了最新指示:‘大中小学要复课闹革命’。很快你们就要回到学校去了,我希望你们把在这里的精神发扬光大,再接再厉,争取更大的胜利!”还要再接再厉,难道回到学校还要挖防空洞吗?
老陈很快就对廖主任的话作了诠释,他说我们挖的这个防空洞是一个范本。不久,各行各业就要掀起挖洞的高潮,大家都会来参观我们这个防空洞的。“到那时候你们感到光荣不?”他问又自答:“我感到无尚的光荣!各行各业的人都来参观我们的这个防空洞,就是对我们工作的最大肯定!我们……”老陈今天显得很激动,下面的话竟不知如何说了,嗫嚅了半天他最后说:“我可能也要和你们一起到学校去,咱们还会战斗在一起的!”什么,老陈还要到学校去,还要继续监督我们挖防空洞?但愿他不要到我们那个学校去!
会将要开完的时候,各个巷子的居委会主任全涌进了礼堂,第一个涌进的竟然是邵主任。看样子,是来接我们的,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就要回到欢声笑语的校园里去,就要坐进久违而明亮的教室中了,我们真有点激动;激动之余,又有点受宠若惊:社会各方竟是这样地关心我们;而毛主席他老人家更是英明无比!敏锐地洞察着下情,及时地呼出了我们的心声。是的,我们正是求学的年龄,正是奋发向上的时候,我们应该坐到教室里去,倾听那知识的声音。而过去的两年又仿佛是一场梦,一场不堪回首而又滞重的梦!今天,梦终于醒了。天空依然是灿烂的朝阳,依然充满了无限的魅力和勃勃的生机。别了,学习班!别了,防空洞!
当我们出了礼堂向大门走去的时候,发现一个人站在大门口。姿势很奇特:双手背在后面,头垂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容。渐渐地,终于看清了,是红仔!他被五花大绑在那里,绳子的一头系在窗户的铁栅栏上。我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脸,白中泛青,嘴唇上垂着两串清亮的鼻涕,嘴角也托着一丝混浊的涎水;他的眼睛似睁非睁,似乎懒得看我们,又似乎已经睡着了。真不知他在这里呆了多久?
“看,怎么样。”小陈走上来指着红仔说道:“我说不等你们走他就回来了吧。”“不对,是我们要走了他才回来。”我今天竟然有胆量顶了小陈一句,我为这一句感到很自豪。小陈困惑地看着我,显然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终于走出了大门,大门在后面哐啷一声关住了!厚实而沉重,仿佛把噩梦永远地结束了!我又回头看了它一眼。“赶快走吧,你奶早在家里等你了!”邵主任催道。
奶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门口。她那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是那样的瘦小,她依然穿着那件玄色的衣服,那双大脚也许早已冻僵了,在地上跺来跺去,她向我这里望着,眼神里充满了希冀!
邵主任像去时一样把我们扔在了各自的门口。“陈嫂子,我给你把娃领回来了,你可要看好噢,甭叫再胡跑了。”“回去给你爸说一声,叫你爸甭操心了。”“唉。”邵主任叹口气,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据说,邵主任为这事没少挨他老丈人的数落。“你说让娃们去学习呢,最后咋又不是呢?还给我说是好事,叫我甭管。”“我也不知道么。”“你不知道,可当这主任干啥呢?”说的邵主任没话说了只能说:“我是个基层干部,知不道那么多。”实际上,邵主任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没办法给人说。自从我们走后他的人缘儿就彻底完了,人人都说他和张凤莲穿的一条裤子。张凤莲是明的他是暗的,甚至说坏主意都是他出的!连他老丈人走在街上也没人理了。老丈人回去还可以向他出气,他呢,只能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他始终不明白,办事处为什么不把真正的意图告诉他呢?也许是他的官太小,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通过这件事他也看清楚了,就是他爱人说的“今后办啥事要长点心眼呢!”于是以后,邵主任变得更加谨小慎微了,遇事总是三思而后行。办事处布置任务时他一问再问,回来后还要和张凤莲商量了再决定。得罪人的事情他全部派给张凤莲去办,但是由于他是街巷主任,张凤莲干的一切最后还是落到了他头上!他在梆子井的口碑是一天天地坏了下去,他的脸上再也没有笑容了,而代之以一种忧虑,深思的神情;他的头总是低着,显得忧心忡忡,心事重重——他明显地变得深沉了!
回到家奶奶问我:“你在里头能吃饱不?”我记得那年大舅回来奶奶也是这样问的,也许奶奶关心的就是这一点,但是我又怎么回答呢?“在里头……”,这无疑把我和大舅等同了起来!于是我说:“奶,我是去学习了,和俺大舅不一样!”说完后,我也感到自欺欺人。张凤莲说的明白:“把那些坏娃都送到夜大去!”老陈也说过:“巷子为啥送你们来,你们心里都清楚。”甚至廖主任也说:“我们这个学习班就是要改造你们!改造的方式主要是学习……”,但是却连一天习也没有学,吃的方面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我想大舅的劳改农场也不过如此,但是把我和他相提并论,我还是有点不平衡。
“唉,我想着你在里头也吃不饱。”见我不说话奶奶叹口气说:“你看你都瘦成啥样子了。”她拿面镜子照着我说。镜子里面的我颧骨高耸,两颊如削;脖子就像缺水的豆芽菜似的,细长的茎支撑着那颗硕大的头。“邵主任来要钱要粮票我都给了,还把你饿成这样子……”奶奶喋喋不休,我竟然十分恼火:“奶,我在里面能吃饱,谁说吃不饱了!”可是眼泪却不由得流了下来。
天财回去后把里面的一切全告诉了他妈,他妈立刻在院子里骂开了:“说让娃去学习呢,成天挖防空洞不说,还不让娃吃饱,他倒当的啥主任吗!我看他也跟张婆娘一样,都不是好东西!”在梆子井,抛开孙喜风也只有天财他妈敢这样子骂了,而邵主任的老丈人听到这些话后又把邵主任指教了一顿。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三月,我们开学了!这一个月来,我把以前的行为认真检视了一下,觉得跟三娃子争那个短长实在没什么意思。他骂大舅是反革命就让他骂去吧,嘴在人家身上长着,我又能怎样呢?就是奶奶说的:“骂又不疼,他累了就不骂了。”这个阶段我最大的感受和进步就是:遇事能忍。我觉得“忍”,实际是最好的生存方式,也感到猛子他爸说的话是至理明言。“今后遇啥事都要忍呢。不要屁大个事就跟人吵跟人闹,那不是强大是弱小!就像水和火一样。火看起来非常强大,人都不敢到跟前去,但是,水却能把它扑灭。这说明,真正强大的是水不是火。你们和三娃子的情况就好比水和火,三娃子有他妈支持你们不能惹人家。他现在是火,你们只能躲得远远的,不然就会被火烧死。但是要扑灭它就必须变成水,而要变成水就要变得柔和些,温顺些……”可不是吗,以前和三娃子硬对硬,结果烧得眉毛胡子全没有了。倘若能温顺一点,柔和一些,何至于遭此劫难?由此我也感到,红仔的那种处世之道是根本站不住脚的。“打,非打得让他害怕不行!”对,就算三娃子害怕了,张凤莲能害怕吗?况且张凤莲背后还有工宣队和办事处,张凤莲正是基于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害怕。而红仔本人的遭遇也说明了,他不过是一个渺小的力量。在强大和弱小之间,弱小者的生存方式只能是忍!
所以也像邵主任一样,我变得深沉了,甚至比邵主任还要深沉。三娃子骂我我沉默不语,我想,他也有个累和无聊的时候。终于,三娃子厌烦了:“骂他也不吭一声,跟个木头人一样,没意思!”我的“忍”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我感到很欣慰!我深居简出,尽量让孩子们忘却我。既然是渺小的,就应该渺小得让人看也看不见!猛子他爸说:“翘翘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何必要做那个出头的鸟儿呢?就是跟在孩子们后面的那些恶作剧我也不屑为了,我在梆子井完全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今年以来,和苏联的战事不断趋紧,大街小巷到处贴着“突然袭击”的战例,防空洞也铺天盖地地挖了起来。一时间,战争的阴云密布,仿佛某天早晨苏联的飞机就会出现在头顶。据说在边境,我们已和苏联军队发生了多次冲突,规模最大的当属珍宝岛反击战。看来苏联亡我之心不死,随时都有可能挑起战争!而在国内,“九大”即将召开;当年革命的中坚力量,大中学生,也复课的复课,下乡的下乡。种种迹象表明,“*”有望结束。如果没有其它因素的话,国家有可能走上正常发展的轨道。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复课了!
今天就是中学生了,昨晚我彻夜未眠。想来世界上的事情变化也真快,一个月前还是夜大,不,“少管所”的一名少年犯,今天,却要踏进中学的校门了!两年前还是小学三年级的一个懵懂顽童,现在却突然间就是中学生了!这一切仿佛都在告诉我,两年来什么也没有发生,你还是你,还照样升你的学去吧。不是吗,我仍然要经过这条泥泞的小巷,小巷里那个钉茶壶钉茶碗的老汉,仍然要拉着我的手说:“叫爷爷。”
学校也还是原先的学校,只不过小学变成了中学。来的时候,奶奶一再叮嘱我:“你现在是中学生了,再不敢淘气了。上了学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加入红卫兵。”可在我的眼里,中学生和红卫兵,不过是一些臂戴红袖章,嘴里喊着“打倒”“砸烂”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他们的知识和涵养比我也高不了多少!记得还是前年吧,听说一些被抄户的东西要返还,张子道把他精心收藏的字画也要回来了。于是我和奶奶来到了那所中学,当年那些“不速之客”就来自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