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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晕得很!刘芳亮来找老子算什么事?”罗玉昆大声叫道:“莫非他也要来打老子?”
“保定刚降,恐怕要肃清全府还要些工夫,刘芳亮未必能来得了。”陈崇道:“不管怎么说,先见见那信使,说两句话又不亏本。”
“这倒是!”罗玉昆大马金刀往虎皮座椅上一靠,吩咐道:“去把那信使带上来。”
不一时,这信使果然小步快走,一副恭谨的模样过来,上前拜道:“拜见罗将军。”
罗玉昆沿途打着大顺的旗号走刘芳亮前面,刘芳亮自然知道有这么一支伪顺军。不过罗玉昆只是骗财骗粮骗人,大顺军要的是城池土地,安置守官。刘芳亮虽然心中不爽,却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一支“贼”兵穷追猛打。
而且既然人家肯打你闯营的旗号,也没做什么抹黑的事,说明还是明白人心向背的。只要能明白这个事理,为何不能化假为真,把这几万人编练成真闯营呢?当初闯营不过是三十六营中的一营,正是不断吞并其他营头,才有了今日的规模。服从强者,这也是各营普遍的生存守则。
“只要将军愿意归顺磁侯。以将军的人马,可以视同朱朝一镇总兵,绝不会亏待将军。”信使在“磁侯”上加重了语气,正是要告诉罗玉昆,投降磁侯刘芳亮,与投降刘暴、董学礼,可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罗玉昆沉吟片刻,故作不解道:“这官职得大顺给我封,投降磁侯与投降董将军又有何分别?”
“呵呵呵,”信使笑道,“将军有所不知。我大顺固然是信任降将,一视同仁,但却要给降将换个地方。董学礼原是在宁夏那苦寒之地,现在换了个南下江宁的差使,自然得意。将军却原本就在这青、兖之地,若是换到西北塞外,岂不是糟糕?若是能得磁侯赏识却又不同了。磁侯是圣上的爱将,纵横中原,守御畿南咽喉之地,也是天下财富汇聚之处,只要能编入咱们左营,将军说不定还能守着临清那般好地方呢!”
陈崇黏着假胡子,做亲兵装束侍立一旁,听了心中暗暗不屑:还道真是兴朝气象,原来仍是流寇山头的那一套罢了。
罗玉昆装样已经装成了习惯,不漏丝毫马脚,问道:“磁侯这么照拂老子,想来是要让老子给他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那信使哈哈一笑:“爽快!”他脸上一板:“是这,磁侯想得个南征的差事,就是不好开口。”
谁不知道江南好?别说武将之间有个争头,就连文官都想在江南的问题上分一杯羹。
“那……”罗玉昆拖长了声音。
“将军现在还不是我大顺的人,若是将那董学礼……”信使抬手比刀,在脖子上一横,嘿嘿狞笑两声。
“老子晕得很……”罗玉昆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模样:“你们都是大顺军,为啥子自己人坑自己人?”
只有南下的人马覆灭了,才能引起北京的重视,才会给罗玉昆的威胁加上筹码,也才会让刘芳亮就近讨伐,免去这股忧患。
刘芳亮正是想让罗玉昆与他演一场对手戏,暂时扮演反派。只要得了北京的军令南下解决这股“悍匪”,刘芳亮会一直追着罗玉昆到宿迁。那时候罗玉昆理所当然“幡然悔悟、投顺王师”,而刘芳亮又能与驻扎宿迁的明军对阵,将生米煮成熟饭。想来李自成也不会做出临阵换将的事。
如此这般,南征的差使岂不是不求自来么?就算张良再世,韩信复生,也不过如此吧!只不过要牺牲一些老弱残将,反正董学礼原本就是朱朝的人,与自己不是一伙,死了也不心疼。
这种小心思,那信使未必不知道,但他绝不会对罗玉昆说。他只道:“将军莫要多问,愿意与否,只在一言之间。”
罗玉昆想了想,道:“让磁侯给的白纸黑字的东西,否则我不做这种事。眼看着大顺就要一统天下了,我再杀了大顺的将军,岂不是自找死路?”
那信使略有迟疑,道:“这等事如何能够落在纸上?将军若是不信,小的愿意留在此间当人质。我跟随磁侯十三年,是他心腹之人,他绝不至于不顾我的性命。”
罗玉昆站起身,走到那信使面前,上下打量一番,道:“世上都说闯营信义为重,我这一路走来都打着闯营的旗号,也是深有感触。好!老子就信了磁侯!不过……”
“将军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说来听听。”
“不过我怕打不过他董学礼呀。”罗玉昆搓着手:“不瞒你说,哥哥我这儿看着有万把来人,但都是饥民,手里有个棒槌都算是好的了。你看磁侯那边能不能弄点刀枪米面、跑马骡子之类的?”
那信使一迟疑,终于还是道:“这事好说,待我修书一封送回保定,磁侯定有主张。”他不说磁侯一定给,只说有“主张”,正是不把话说死,留了后路。
罗玉昆也不是傻子,当下哈哈道:“只要我的人拿了兵器粮草,干死个董学礼还不是一泡尿的事么!来来,咱们喝一盅,从今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陈崇借着置办酒肉退了出去,只在外面等罗玉昆。罗玉昆果然找了个方便的借口出来,将陈崇拉到一边,紧张道:“你得快些修书请示方略,否则咱们可就真的成贼了!”
陈崇心思一动,压低声音道:“你说,跟着闯贼甜头这么大……”
“老子啐你一脸狗屎!”罗玉昆打断陈崇,压低声音骂道:“你个没卵子的,懂什么叫忠孝节义么!想从贼?除非老子些死光了!”
陈崇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我就想说:就算跟着闯贼真有前途,你也不能对不起千岁爷呀。”
罗玉昆高起脚踹上去:“快去做正事!”
陈崇当即回到帐篷里铺纸研磨,写了报告,连夜派了人送去济南府。徐惇现在就在济南,之前给了他一个死信箱,只要他将信投入这个秘密地方就可以不用管了。除了报告刘芳亮的计划,陈崇再次请求派一个能干的参谋过来。名义上以减轻罗玉昆和他的工作量,实际上却是生怕上头对他们这支影子部队有所猜忌。
罗玉昆耿直得很,自己铁血忠心就没想过有人会猜忌他。陈崇却是内宫出身,什么钩心斗角的事没见过?自然不能不有所顾忌。就算万一日后罗玉昆反了,有个参谋在,自己好歹也有个助力。
第205章 可恨年年压金线(2)
崇祯十七年四月二十三,罗玉昆终于拿到了刘芳亮首批支援的一百石粮食和各种兵器。兵器数量不多,只能武装五百人的亲卫队,显然刘芳亮也不愿意看到一个过于强大的未来下属。一百石粮食却不算是小数目,刘芳亮自然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只能与罗玉昆约好了时间地点,让他们去“抢”。
抢的正是董学礼的军粮。
董学礼探知“罗贼”有过万人,按照他的尿性不是逃跑就得投降。偏偏刘芳亮在后面又是温言鼓励,又是以军法威胁,软硬兼施地将他逼上前线,饱受煎熬。
……
东宫新派来的作战参谋姓朱名家骏,身穿一袭粗布长衫,就像是乡中私塾的教书先生。虽然语速缓慢,但条理清晰,口吻坚定,显然是个合格的战士。
然而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参谋。
朱家骏正是东宫系统最早一批从战兵转参谋的代表。虽然一开始这些东宫侍卫都不识字,而且本就是以战兵的要求收录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人好学有人好武,渐渐形成了分化。又经过河南、山陕一带的接连作战,又有人受伤致残,无法再以战兵出征,所以朱慈烺便在军中发动了“战转参”的运动,鼓励战兵加强文化学习,转为参谋。
这样的参谋不同于外雇来的文书缺乏战斗常识,也不像是征用来的老军熟悉各种情弊。他们对东宫更为忠诚,对战斗也不乏认识。
朱家骏正是在汝阳之战中伤了手臂。虽然有青衫医随军,但他当时身处分战场,从偷袭转为对阵冲锋,一路打下来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治好之后左臂也没了力气,提不了重物。
朱家骏不甘心就此先行撤回京师,等着分地种田。他找了训导员,用所有的军饷加奖金又请了两个秀才,轮番上阵,硬是将东宫各种操典、条例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扣会吃透,通过了甲等文凭考试,取得了参谋资格。
因为他本就有少尉旗队长的军衔,直接编入了本局参谋队,负责作战计划谋划。
萧陌带领两个局冲杀李自成本阵,朱家骏是仅有的随行参谋军官。从北方山区突围,也正是他首先提出的建议,为萧陌采纳。回营之后,朱家骏因此升了一级,调入司参谋局,授中尉衔。
这回朱慈烺将朱家骏调出来,又加了一级,以上尉军衔出任罗玉昆的川兵营参谋部长官,也就是营参谋长。按照东宫的参谋体系,从营到局都有各自的参谋组织,主要负责情报、作战、作训、后勤、军令等方面协同辅助。
参谋的编制低本部级别一等,所以营设参谋部,千总部设参谋司,司设参谋局,局设参谋队。朱家骏虽然军衔只加了一级,但从职位上论说起来却是升了两级。
因为朱家骏经历过从无到有的每个环节,知道流民的心理。当年他一样是觉得活不下去才报名应征,投入东宫麾下。他到任第一天就下了部队,发现除了川军之外,流民营基本处于混乱状态,甚至连个关防都没有,有人今天来明天走,完全没有军队的样子。
别说跟东宫系统比,就是大明其他军镇也不可能如此混乱。
——这简直就是流寇……还是十年前的流寇!
朱家骏心中暗道。他当天晚上就找了陈崇、罗玉昆,三人商议了大半夜,终于决定尽快以东宫标准操练部队,淘汰老弱,将缺乏从军潜力的人驱往乐夏防线。那里正如火如荼地开展建堡设寨运动,需要大量劳动力来加快工程进度,进行屯田生产。
五千川兵除了留下三千二百精锐担当主力营,其他人被分派到了各个流民队伍,最低是个小队长,直到上面的营官。罗玉昆也是此时才知道自己手下到底有多少人,竟然比自己原先统计的数目又多出一万有余。
最后这支部队分列了三个营,有一万两千三百人。朱家骏又分出了两个独立千总部,将三万多流民老弱送往乐夏一线安置。没有了后顾之忧,又有人给兵器、粮食,罗玉昆顿时感觉一身轻松,就连如何打仗的问题都懒得想了,全都交给了朱家骏。
“董学礼部如今屯兵东昌府,想等他下来打咱们是不行的了。我以为,可用分兵包围,断其后路的法子。三个营分别进驻聊城外围的二十里堡、李家寨、沙镇,从东到西围成个半月形,看他打不打。其中本阵居中,无论他打谁,咱们都能最快时间策应。他若是不敢打,那只能北逃。刘芳亮既然想看他死,势必会暗中提供董学礼北撤的时间和路线,我们只需要派出一支偏师就可以将其擒获。”
朱家骏指着桌上的地图,画出一条条虚实相杂的线路,表示行军路径和屯驻地点。这支流民为主体的营伍严重缺乏成熟的军官士兵,别说制作沙盘,就连打探路径都是新手,比之前东宫侍卫营初征时还要弱许多。
罗玉昆仔细看了地图,又听了朱家骏的讲解,拍板道:“好!就这么打!实在不行咱们就把东昌府打下来!”
朱家骏咧嘴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府城不同县城,一府失陷可是大罪,无论明、顺都不会放过地方守官,哪有那么容易就打下来的?在他看来,这支人马一路“所向披靡”,正是因为十分理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