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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通传处的管事们已经提前得到了指示,士子们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从衙门里面迎了出来,入眼的都是涌动的人头。
当他们接过李宗羲等人恭恭敬敬递上的折子,只看了一眼题目,就人人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们这些管事官儿也都是儒生啊!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果然是读书种子啊!”
李宗羲拱了拱手,傲然道:“不过是胸中还有一点浩然正气罢了!请各位将这折子赶紧递上去,我就在这里等着。”
皇宫通传处的总管事笑着摇摇头:“等什么?等皇上龙颜大怒下旨拿人吗?不必等了,皇上是不会下这样的旨意的,你们还是回去吧。”
他顿了一下又说,“虽然你们是反对新政的,但是却循着新政中最要紧的宪法向皇上请愿,如果皇上拿你们问罪岂不是自己违宪随了你们的心愿?这种事情皇上是不会做的,不过你们六个君子以后也别想在朝廷谋得一官半职了。如果想在应天城谋一份既体面又能糊口的差事,还去各家报馆看看吧,不过这报纸也是新政啊。”
这番话都是朱济世交待的。无论李宗羲等人请愿的内容多么不合他的心意,这几个人总归是新明历史上第一批向皇帝请愿的臣民。他们的名垂青史是一定的,而且《钦定大明宪法》的严肃性也将在这次请愿活动中得到正实。所以朱济世无论如何都不会拿他们几个怎么样的,顶多就是永远不给他们官做罢了!
……
“今天有人递交了请愿书,叫做《请皇上尊名教禁邪说停新政及中止征伐安南折》,要朕禁了西学,停了新政,也别再征伐安南不臣之国了,连南洋兰芳国也不要了,只管关起国门做弱国,等西方列强再来第二次、第三次鸦片战争!诸卿以为如何?”
谨身殿内,朱大皇帝正捏着刚刚收到的请愿折子侃侃而谈,不过容色却没有半分恼怒。李宗羲等人请愿虽然会让很多士大夫出身的官员在心底里面产生认同感,但是他们也知道国家不能真的按照这个请愿折行事,要不然就等着亡国吧!
朱明的官虽然容易做,但是真正掌权的大员却没有迂阔之辈,即使是儒臣,也讲究经世致用。而且现在朱明的文武官员已经多达近30万!数量比满清至少多了六七倍,且待遇优厚。如果不是新政带来的财政收入,朝廷是无论如何养不起那么多官员的。
所以这30万大明官员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新政的受益者,再进一步,整个东南八省士绅的中间力量,也都是朱济世新政的受益者——虽然他们反对西学,但是却不肯放弃和新政给他们带来的利益,的确是极为矛盾的一批人。
但总得来说,他们得到的利益是是实实在在的,对西学和新政的不满是感情上的,都是虚幻的东西。谁会为了这些虚幻的感情而放弃实实在在的利益呢?这样的人靠孔子的圣贤书是教不出来的。因而朱皇帝现在才会一次次的挑战这些儒生士大夫对新政容忍的底线。
“皇上,臣以为李宗羲等六人的上书虽有失偏颇,但是本意还是为国着想的。”左宗棠第一个站出来表态,他有个左骡子的绰号,可想而知是个不大会隐藏自己想法而且脾气急躁之人,所以朝会当中常常第一个出来发言。而他今天第一个出来发言就是想保“六君子”的,六君子毕竟是为名教请愿,是得到天下读书人的同情,如果朱皇帝拿他们开刀,不但是自食其言,而且还会背个闭塞言路的骂名。今后大概没有人再敢来请愿,而请愿又是地方民众表达自己意愿,对抗某些不法贪官的最后手段!
右丞相郑洪也附和道:“臣也觉得这几个士子的本心是好的,皇上不如招他们入朝为官吧。”
朱济世嗤的一笑,他明白郑洪的想法,给这几个“君子”一个官做,招安算了,省得他们整天在报纸上唠叨。
“朕不会给他们官做的。”朱济世摇摇头道,“朕知道他们都是想做官的,但是朕偏偏不给他们官。他们要做官,可以领导四川士子向朕请愿,请开科举,行宪政嘛!到时候他们无论是考试还是参选立宪议员都是手到擒来的。”
郑洪摇摇头不再说话,朝堂上面就这样沉默了下来。不用说,满朝的儒生官们都是同情六君子的,而朱皇帝看来是想给这六人一点苦头的,可是却不想背昏君、暴君和言而无信的恶名。
就在场面尴尬的时候,外交部尚书吴春秋忽然出列奏道:“安南国使者阮福洪依已经到了广州,还提出向我大明称臣,外部该如何回应,请皇上示下。”
朱济世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表情:“阮福洪依现在才来已经是晚了……而且他们阮朝当年为了打败西山朝已经和法国签了卖国条约,却一连几十年不肯履行,他们那个时候也没把自己当成是中国的藩臣,这个藩臣无外交的道理大家不会不明白吧?现在岘港让法国人占领了才想起来要大明庇护,实在是晚了。吴卿,你给广州去电,和阮福洪依说,我大明不会单独和越南媾和,如何越南真心求和应该同法国、大明一起谈,不要想着以华制夷,我大明不是给越南当枪使的!另外,也可以和阮福洪依明言,我大明和法兰西都没有灭亡越南的意思,对于阮朝的统治,我们都是希望维护的。”
第582章 《清流报》和投资人老白
鞭炮噼里啪啦的在应天城的四川会馆门口响着。
一票在应天府经商做买卖的四川人都兴高采烈地挤在一堆望着,他们在等已经名满天下的“四川六君子”载誉归来。这个时代的同乡情份比后世更浓烈了几分,特别是在应天这个地方,粤人、湘人、闽人还有江南、江北之人都有好大世面,可是川人却总没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朝廷当中几乎没有四川来的官儿,而那些在四川号称巨富的商人到了应天府才发现,和那些同洋人做生意的东南闽粤的巨富相比,他们不过是些没什么钱的土财主而已,根本没有人瞧得起啊!在“四川六君子”来应天之前,唯一让四川会馆里面的川人们自豪的事情就是朱大皇帝派人让四川会馆找几个手艺一流的厨子进宫服务——原来身为广东人的朱济世也是喜欢吃川菜的。
现在终于出了个“四川六君子”,这样的儒门圣人,怎么不让聚在四川会馆里面的四川老乡们激动不已呢?至于这六个人可能得罪皇上的事情,他们倒是不大担心的。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是仁君?连和他打过仗的太平天国的人都有不少封了官现在住在应天(并没有都跑去美洲),又怎么会和几个一心为了国家的士子过不去呢?
白恩铭现在也站在四川会馆的二门,看着门口的热闹,倾听着人们用四川话夸赞着六君子如何如何的。心里面却是一阵阵的后怕,他已经从报纸上看到四川贡院大逮捕事件中查获19支柯尔特手枪的事情了……肃顺带去四川的随行人员正好是18人,加上他本人就是19人,每人都有一支柯尔特手枪!
如果自己跟着一起去了四川,大概也会被抓进去吧?
肃顺是不怕的,现在大明和渤海国还没有彻底翻脸,肃顺理论上也是大明皇帝的臣子,携带武器去四川替上级衙门做买卖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至于肃顺有没有和四川士子勾结的事情一查就清楚了,朱济世还不至于要用一个肃顺把四川闹事的士子打成汉奸什么的,这个家伙做事没有那么龌龊。
可是自己不一样,朱济世再光明磊落也不会放过自己的!白恩铭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应天府不能呆了,要是肃顺和元宝把自己供出来,朱济世还不画影图形捉拿自己?所以他已经亏本卖掉了还没有开张的牧场,带着两个老婆预备跑路回香港了,下一步他还预备去南洋和澳大利亚发展,还是离朱济世远一点安全!
不过跑路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就是曾经答应过肃顺的《清流报》。倒不是因为对大清朝还有感情,而是觉得这是一个名利双收的投资机会。万一《清流报》火了,对他这个老板也是一层保护伞啊——朱皇帝搞死一个房地产商和搞死一个报业巨头可不是一回事儿。前者是捏死一只蚂蚁,后者就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这时一个跟着李宗羲从四川出来的家人到了白恩铭跟前:“白先生,我们家老爷请您进去说话。”
白恩铭点点头:“好的,前面带路吧。”
四川才子李宗羲的大名他早些年就听说过,不过却没有和李宗羲见过面。李宗羲中进士的时候他在广东、上海一带做官。等他到了北京,李宗羲和另外几个四川籍的进士已经回家乡“办团练”了,不过看他们现在的境况就知道没有能把武装拉起来。
“白老板是吧?请坐吧。”
李宗羲用略带鄙夷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广东商人,身为正途出身的清流,在面对商人的时候总是自觉高一等的。他大概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人物竟然是前大清的洋务帮办大臣,堂堂正三品大员,还是高贵的满洲正黄旗人吧?
白恩铭微笑着坐了下来,经历了这些年的风云变幻,他已经显得沉静了许多。
“李先生和另外五位蜀中君子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应天?白某已经包下了一艘西洋快船,可以带六位去香港发展。”
李宗羲一愣:“我为什么要去香港?”
白恩铭一笑:“当然是去办报纸了,白某准备出资30万元办一份全国性的报纸,名叫《清流报》想请李先生担任总编纂。这份《清流报》的总部就在香港。”
“为什么要把报纸办在英国人的地面上呢?”李宗羲眉头一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凛然正气。
白恩铭却心中好笑,若是比正气,这个李宗羲比林则徐可差了十条街都不止了。
他笑了笑道:“香港是皇上鞭长莫及之处,皇上虽然是仁君,但终究是君王!君王如虎,其心难测,君子当不立于危墙之下。先生的《请皇上尊名教禁邪说停新政及中止征伐安南折》虽收人望,但毕竟触犯龙威,现在先生正是名望最盛之时,皇上不好针对先生,过些时日先生不在风头上了,这君王之威恐怕不好消受吧?而且先生在应天、在东南,在朱明的土地上,是肯定找不到敢出资为先生办报之人的。”
李宗羲一怔,细想之下才觉得白恩铭言之有理,就算朱济世雅量再大,东南一带的商人地主大概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招惹皇帝!现在皇帝摆明不给自己这几个人官做,回四川去吃老米又拉不下脸,看来只能去香港走一遭了。
……
“这是南直隶、江西、安徽、浙江四省土地清查和官员田土登记申报的大致情况,请皇上过目。”
林则徐是坐着四轮西洋马车一路来到朱皇帝办公的谨身殿门外的,由两个日本萝莉女官扶着进了大殿,在一张西式高背扶手椅上做了下来,又吩咐随行的林汝舟将一包文件放到了朱皇帝面前的御案之上。
朱济世笑了笑道:“穆翁还真是雷厉风行,不过两个月就办成这样一件大事了。”
林则徐道:“皇上缪赞了,老夫不过是抹抹平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其实抹抹平就够了。”朱济世笑着点点头。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和中国的封建地主阶级决裂,也没办法和他们决裂,只能一步步把他们往沟里面带。
林则徐看见朱济世的表情却微微皱眉,这个皇帝的脸上怎么有一种奸计得逞时才有的奸笑啊?他在这一把和东南八省士绅们的斗法中好像没有占多大便宜吧?
朱济世的手指轻轻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