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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守岘心中不满,心想你不过是王爷身边的近卫,怎能对我大呼小叫?可见野利遇乞一言不发,拓跋守岘心中发毛,陪笑道:“下官明白了。原来王爷在此,就是要等着狄青前来!他若不来,不过是个无胆鼠辈,他若来了,还能逃脱王爷的掌心吗?”
他越想越对,自己都有些佩服起自己来。
野利遇乞突然道:“我饿了。”
拓跋守岘一愣,半晌竟不知如何作答。野利遇乞道:“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饿了就要吃饭吗?”
拓跋守岘终于醒悟过来,忙喊道:“快上酒菜来,王爷饿了。”话音未落,楼梯上已有脚步声响起,拓跋守岘心道,“怎么这菜上得这么快?”苏吃曩脸色微变,已闪身到了野利遇乞的身前,神色戒备。有人未经通禀就上楼!
听来人脚步,慢慢腾腾,绝不是侍卫,侍卫怎么敢如此怠慢?可若不是侍卫,进来的难道是刺客?
可若是刺客,怎么会走的不慌不忙?
苏吃曩想不明白,手按剑柄,眼露杀机。无论来人是谁,他都以保护天都王为重!
众人见苏吃曩紧张,不由骇然变色,纷纷站起。
只有野利遇乞神色不变,缓缓道:“退下。”
苏吃曩微愕,但不敢违背天都王之意,闪身到了一旁,还是全身贯力,虎视眈眈。
楼梯口,终现一人。
那人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衣着简朴到寒酸的地步。春寒料峭,那人却只穿了件长衫。他脸色红润,嘴角似笑非笑。最让人奇怪的是,他的一张脸很是年轻,可一双眼已很沧桑。这人就站在那里,可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年纪。
苏吃曩松开握剑的手,倒退半步,眼中竟露出分惊惧之意。方才他杀人取首级,眼皮都不眨一下,可见到这个平和的人,不知为何,手都有些颤抖。
那平和的人斜睨眼苏吃曩,嘴角还是带着笑,转望野利遇乞道:“我来了。”
野利遇乞握着酒杯,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那人微笑道:“我来告诉你几件事情。”
野利遇乞崇山一样的脸,开始变幻流动,如同被云层覆盖,让人看不出心意。
那人还是在微笑,就在静静的等野利遇乞回话。
野利遇乞眼中带分警惕,开口道:“请坐。”他在这通化楼中,终于说个“请”字,可看他的表情,觉得理所当然,这人值得他用个请字。
那人也不推让,含笑坐下来道:“有酒无菜,算不上好主人。”
野利遇乞一拍桌案,喝道:“菜呢,怎么还不上来?”
酒菜如流水般上来,却没有任何人动筷。那人看了眼酒菜,突然扭头对苏吃曩道:“你为何怕我?”
苏吃曩脸色苍白,强笑道:“般若王说笑了,我不是怕你,只是敬你。”
那人微微一笑,不再言语。颇超刺史和都押牙都是一惊,不想这平和带笑的人竟也是龙部九王之一。
来人竟是般若王!
龙部九王,八部至强。般若悟道,智慧无双!
般若本梵语,意为智慧。
众人当然都听过般若王的大名,但很少有人见过般若王。这人本来就少在边陲活动,听说般若王一直藩学院出没,这次怎么也到了叶市?
这也难怪野利遇乞也说个请字。
苏吃曩见般若王不语,仿佛也松了口气。
野利遇乞知道最近龙部九王中,菩提王被狄青所杀、野利王自尽、龙野王死在三川口一战。若说以前,和元昊最近的当然是野利两兄弟,自从野利旺荣死后,野利遇乞就知道,元昊再不可能和野利家亲密无间。
眼下和元昊走得最近的,却是这个般若王。
野利遇乞每次想到这里,心中都不舒服,见般若王如坐禅一样,野利遇乞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来这里,要告诉我几件事?”
般若王笑容不减,“狄青大闹叶市,杀了我们几个领军的人,天都王当然忿然,就想守株待兔,看看狄青有没有胆量来杀你。王爷雄风不减,可喜可贺。”
野利遇乞面沉似水,“那依你的看法,狄青敢不敢来呢?”
般若王微笑道:“他好像从来没有不敢的事情,据我们后来推测,当初从天和殿横梁跃下的那刺客就是狄青。你想他连帝释天都敢去刺杀,这世上还有他不敢的事情吗?”
这本是寻常的一句话,野利遇乞闻言,眼睛眯缝起来,琢磨着其中的深意。当初天和殿叛乱,为首之人就是野利遇乞的兄长,般若王旧事重提,所为何来?
野利遇乞心思飞转,还能冷静道:“如果他敢来,不知会在什么时候到呢?”
般若王眯缝着眼睛,突然望向个端菜过来的伙计,一字字道:“现在!”
野利遇乞已变了脸色。
通化楼杀气遽起。
众人被两个王爷之间的对话吸引,都明白般若王来这里,绝非为了说闲话,可谁都想不到,还有人敢在龙部两王的面前出手。
出手的是那个端菜的伙计。
伙计端个托盘,上面扣着个银光闪闪的盖子,里面也不知道是蒸鱼还是蒸鸡。天都王要上菜,通化楼的老板当然就在不停的上菜,有些菜根本动都没动,就已原封的端了下去。
王爷吃的菜,当然不能凉,因此有伙计悄悄换菜,好像也正常不过。
但就是这个正常的伙计,霍然掀开托盘盖子,取出了短刀。刀光闪亮,已压得四壁烛光失色。
那伙计一定是狄青!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只有狄青才有胆子混入这里,只有狄青才敢这时亮刃。所有人都认为狄青要杀的是天都王野利遇乞……
可转眼间,众人大吃一惊,刺客出手,一刀竟刺向了般若王的喉间。
短刀独舞,刀意横行!
刺客要杀的竟是般若王!
刀光耀得野利遇乞脸上变色,他目光中也有了惊恐之意。那人不杀他,他应该庆幸才是,他惊恐又是为了什么?
般若王笑容竟然还在,他喉间突然多了个酒杯。那酒杯本在桌案上,他一伸手就取了酒杯挡在喉间。
短刀刺在酒杯上,叮的一声响,酒杯四裂,刀势微顿。碎裂的瓷片不等落下,倏然电闪而出,直奔刺客的喉间。那刺客出手突然,但般若王反击更是犀利。
转瞬间,刺客已陷窘境。他若退,四面受围,楼上的侍卫在刺客出手那一刻,已倏然冲过来。他若进,就要先挨那瓷片。瓷片若刀,尖啸锐利。
刺客陡然倒仰,一脚踢在桌案上。桌案倏然而起,不但挡住了瓷片,还向般若王兜头砸到。桌上碗筷瓷碟齐飞,呼啸而出,不亚于飞刀利刃。
野利遇乞身形一纵,已到了空中。他人在空中,只听到“波”的一声响,就见短刀飞穿桌面,取的仍是般若王的咽喉。
刺客踢飞桌案时,短刀脱手飞出,刺破桌面,仍要击杀般若王。
般若王笑容一僵,倏然倒翻而出。那短刀几乎擦着他的脸庞,刺在了酒楼的梁柱上。刀锋冷厉,已吹得他遍体生寒。
楼上兔起鹘落,一切不过是在刹那之间。
野利遇乞见般若王闪过那一刀,吐口气喝道:“抓住他。”他已瞥见刺客急冲而出,就要奔下楼去。他空中一个转身,飞扑而去。
一击不中,当求全身而退,那刺客果断离去,再无停留。
颇超刺史正守在刺客逃窜的方向,拔刀喝道:“哪里……”他“走”字未说,单刀已到了刺客之手。刀光一闪,颇超倒地,刀光再闪,脱手而飞,向半空中的野利遇乞斩去。
野利遇乞一凛,闪身躲避。不待再追,就听到酒楼“轰”的一声大响,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众人皆惊,已察觉通化楼摇摇欲坠,晃动起来。
再是一声巨响,碎屑横飞,通化楼竟然塌了下去。
众人大呼小叫,已顾不得再抓刺客,纷纷跳下楼去。那个都押牙和几个侍卫躲避不及,惨叫声中,竟被埋在了楼里。
野利遇乞落在楼外时,眼角跳动,鼻尖已有冷汗。
这场刺杀来得突然,去得突然,尘烟滚滚中,守在楼外的侍卫纷纷围过来。一时间火把如林,照得楼外已如白昼般。
众人惊惧中,见王爷没事,纷纷舒了口气。有一人冲过来问,“王爷无恙吧?”那人也是野利遇乞的贴身侍卫,只想讨好野利遇乞,不想野利遇乞霍然抽出他的腰刀。
那人一怔,不等再说,只见到眼前刀光一亮,已倒了下去。那人临死也不明白,为何会触怒了王爷。
单刀带血,天无月。夜黑风高。
野利遇乞斩一人后,眼中惊惧更浓。谁都看出他眼中有惊恐,刺客已去,他惊怖什么?
众人悚然,一人微笑道:“招是快招,刀是好刀,可还不如兀卒所赐的无灭刀。”
这时候还能笑出来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平凡冲和的般若王。般若王手中拿着把刀,刀光不灭,黑夜明火中,熠熠发光。
刀是宝刀,亦是刺客所用的刀。
般若王还在笑,好像刺客要杀的不是他,而是旁人。这里就他不该笑,但他仿佛笑得最开心。
野利遇乞眼皮有些跳动,盯着般若王手中的那把刀,竟沉默起来。
般若王缓缓道:“阿那律,本意无灭。阿那律,亦是释迦摩尼的弟子。此人本是释尊的表亲,从佛后,为佛守夜,昼夜不眠,以致双目失明,却得释尊器重,修得天眼神通。”
他在这时候,突然说起佛教的一段典故,旁人均有些奇怪。野利遇乞脸色渐趋平静,只望着自己手上的那柄刀,刀身上鲜血已滴尽,刀身色泽黯淡,这只是快刀,并非好刀。
好刀杀人是不留血的……
“天都王镇守横山多年,兢兢业业,若论辛勤,可比阿那律。是以兀卒赐天都王无灭宝刀,以示嘉许。这宝刀削铁如泥,又是兀卒所赐,天都王素来都是奉之若珍,旁人不能轻易看到……”
般若王慢慢的说,众人都是奇怪的听,搞不懂般若王为何不关心刺客,只关心一把宝刀。般若王还是在笑,可笑容在森森夜色中,多少带了分早春的冷,“我很奇怪,这么珍贵的一把无灭刀,怎么会在刺客的手上?”
众人脸色皆变,再看般若王手上的刀,表情已各不相同。
原来刺客拿的竟是无灭刀!
刺客拿着野利遇乞的无灭刀到了通化楼上,要杀的却是般若王,这里面的深意,让人听着都惊悚。
般若王继续道:“自从野利王死后,天都王好像就少回兴庆府,常年在宋境出没,久久不归。知道的人都明白,天都王是为国尽忠,可不知道的看到了,难免会想,天都王会不会不满兀卒赐死他的兄弟,想要联系宋人造反呢?”
野利遇乞竟然还不言语。众人见了,皆是心中凛然,暗想天都王性子狠恶,脾气燥厉,如今这般沉默,难道说刺客真是他派出来的?
般若王含笑道:“按理说,今日叶市杀机四起,狄青下一个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刺杀天都王,彻底断绝夏军出兵攻打大顺城的念头。可奇怪的是……他要杀的人,不是天都王,而是我!”
野利遇乞开口道:“他不一定是狄青,他就算对我出手,也不见得杀得了我。”
般若王问道:“我只是疑惑一点,我来这里,是奉兀卒之令,这之前,只有王爷才知道消息。为何那刺客会对付我?难道说……有人知道我对他不利,所以提前安排人下手除掉我。方才通化楼突然倒塌,让我们追不到刺客,若没有精心的策划,怎能如此?事后,有人就可把一切都推在狄青的身上?”
众人都明白了般若王的言下之意,通化楼无端被毁,恐怕也只有野利遇乞有这个本事。
话如刀锋,风卷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