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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者道:“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这说书也是一样,开始总要点点缘由。老汉我这四句中,说的是西北边陲的情况,也说了两个人。”
露儿故作沉思状,突然拍手道:“是了,当初西北三川口、好水川两战后,西北堡寨无不自危,羊牧隆城孤城突兀,坚守许久,大宋兵士不知死伤多少,就像那失去亲人的孤雁般。爷爷,你这诗的前两句就是说这种情况吧?”
酒楼食客闻言,或羞愧、或切齿,盲者叹道:“不错,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就在我大宋人人自危之际,有两人挺身而出,挡夏军虎狼之兵,救西北百姓于水火。”
露儿又笑拍手道:“我知道了,你说的将军百战惊风尘肯定说是狄青狄将军。我在边陲见过狄将军,适才……我在楼下还见到他了。”说罢脸上又是高兴,又是骄傲。
众人哗然,纷纷向阁楼的栏杆处涌去,差点挤裂了栏杆,都叫道:“在哪里,在哪里?姑娘指给我们看看。”原来京城很多人虽多听说过狄青的事迹,但见过狄青的人并不多,一听狄青就在楼下,忍不住想要观看庐山真面目。
露儿苦着脸道:“早走了,他是个忙人。”她有些黯然,并没有留意到帘内那公子对身边的侍从道:“狄青这些天如何了?”
那侍从恭声道:“狄青今日又请见圣上,但我依圣上的心意,把他挡了回去。”
那公子只是“哦”了声,听帘外有人道:“狄青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罢了。”那人肩宽背厚,身着长衫,坐在那里颇有威严。听露儿不服气道:“狄将军的确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但比阁下要俊朗多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那人听露儿讽刺,霍然站起,喝道:“你说什么?”
露儿稍有畏惧,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别人小瞧狄青,昂头道:“我说是实情,我见过狄将军两次,见他额头有疤,脸颊有刺青,鬓角已白,虽看似沧桑,但我知道他是天底下最英勇俊朗的男人。谁问我都这么说!”
帘内的公子听了,喃喃道:“听她这么说,倒是的确见过狄青。不想狄青鬓角已白了,我和他,又有数年未见了。”
侍从道:“是呀,狄青沧桑许多。许是塞下风沙多磨,让人老的快些吧。”
“塞下不好,为何狄青总留恋边陲?”那公子喃喃自语,听帘外要打起来的样子,皱眉道:“让江老汉说下去。”侍从一听,尖声叫道:“莫要吵了,若不听书,就请下楼吧。”
众人纷纷道:“是呀,听书听书,不想听就下去。”
那长衫汉子见众人都对他不满,冷哼一声,自语道:“我还真想听听狄青有什么能耐。”声音虽不服,但毕竟不再挑事。那盲者已圆场道:“露儿,那你说说,我这诗最后一句说的是谁?”
露儿也不再争吵,想了半晌才道:“‘贤者十年履霜露’莫非说的是范公吗?不过这和履霜有什么关系呢?”
盲者脸上现出分光辉,说道:“不错,我说的就是范公。范公这几年坐镇西北,和狄将军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实乃大宋西北的中流砥柱。听说范公不但文采好,还弹得一手好琴,但生平弹琴,只弹一曲,就叫做《履霜》。范公沉浮多年,终日如履薄霜,不改气节,老汉我可是敬仰得很了。”
众人也都露出赞同之色,就算那长衫汉子,这次也没有说什么。
帘内那公子道:“范仲淹最近如何了?”
那侍从道:“他和富弼、韩琦、夏竦等人均从边陲调回了京城,目前正在等圣上的吩咐。其实圣上要知道范仲淹、狄青的事情,大可找他们、或找群臣询问,何必在这里听人说书呢?”
那公子微微一笑,说道:“旁人所言,未免偏颇,只有这等人所言,方能说出百姓的喜好。朕锐意变革,当然要兼听多方的言论,这才能有决定。”
那公子不是旁人,正是大宋当朝天子赵祯!
赵祯早没有了当年的青涩无助,神色间,威严无限。
侍从就是宫中第一太监阎士良,闻言道:“圣上英明。”还待再说什么,赵祯已道:“听书吧。”阎士良立即垂手在侧,不再多言。
帘外的盲者这功夫,早就说起了安远大战。等说到狄青连斩两将,被夏人诡计重创落马时,众人都是担忧万分,露儿接腔道:“爷爷,狄将军重伤,那可如何是好?”
盲者道:“狄将军重伤,被封寨主抢回了营寨。夏军见状大喜,一直隐藏在夏营中的夜叉部第一高手,虚空夜叉嵬名虚赶快来搦战,只想捡个便宜,在营前骂战。狄将军才一回营,就已苏醒,闻有敌来挑战,当下再次上马,喝道,‘狄青可以死,不能不战!’”
盲者说的最后一句话,夹杂着梨花木的击打之声,铿锵有力。众人热血上涌,都道:“狄将军果然是真英雄。”
赵祯听了,想起当年的往事,唏嘘道:“这个狄青呀,真的变了很多。”
帘外的盲者又道:“狄将军当时重伤在身,别人都在担忧狄将军的生死。但狄将军闻敌前来,奋起再战,出寨只是一个回合,就斩了嵬名虚,喝令宋军反击。安远寨的宋军那一刻,就感觉周身都充满了勇气,当下和狄将军追杀出去。那气势,如洪水爆发,竟然又冲垮了灵州太尉窦惟吉的兵马,狄将军一马当先,又斩了窦惟吉。沿途堡寨军士闻言,纷纷跟随厮杀,转眼就汇聚了数万兵马,一直杀到三川口,收复了大宋的失地!”
盲者说的唾沫横飞,听着无不眉飞色舞、扬眉吐气。只有长衫之人冷笑道:“狄青重伤之下,还能追出几百里地去,有谁能信呢?”
盲者一怔,转瞬站起来道:“老汉当初就在安远,听说此事,怎么会有假?”盲者说书,当然也不详尽,事实狄青是诈伤拖延时间等待反击的机会,但盲者并不知道真相,为说狄青的英勇,当然直接就让狄青重伤之下奋起反击,大快人心,可盲者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古说书,只求流畅转折,细节自不必深究。方才露儿和那长衫人争吵,盲者心中还怪孙女多事,这会听那人质疑自己说的真实性,忍不住满脸通红,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
那长衫之人冷笑道:“你就算当时在安远,难道就不能说假话骗人了。反正我不信狄青这么厉害,若真的见到他,倒想和他较量一下。”
众人都怒目而视,但见那人野蛮,不敢多言。突然有一人道:“凭你这点本事,还要找狄大哥较量?我在狄大哥手下走不了三招。曹英,来、来、来,你若能在我手下过三招,我叫你祖宗!你若接不下来,趁早滚他娘的,别总找软的捏,惹人耻笑!”
众人正怒极,见有人出头,不由振奋。那人方才一直都在角落静静的听书,旁人也没有留意,这刻长身而起,众人才发现此人胡子茬茬,双眸炯炯,虽似憔悴,但站在那里,却有着说不出的高傲之意。
长衫那人就叫曹英,听有人叫出他的名字已是一惊,扭头望见那人,神色微变。众人之以为曹英要上前交手,不想他只是一跺脚,灰溜溜的下楼去了。
赵祯隔帘望见那人,嘴角浮出丝微笑,神色中有分感怀,喃喃道:“郭逵不辱其兄的威名呀。”
赵祯当然认得站出那人,原来那人正是郭遵的弟弟郭逵!
流年如箭,当年那嘻嘻哈哈的少年,经时光洗练、伤别之痛,已远比寻常少年成熟的要早。
郭逵这些年来,勤修武技,极为刻苦,在禁军营中早打出了名头。曹英也是禁军中人,见是郭逵,自知不敌,又知此人得天子器重,不能得罪,只能离去。
众人见郭逵赶走曹英,又喜又佩,露儿抿嘴一笑道:“每次有人辱骂狄将军,都有人站出来维护。看来公道自在人心。这位公子,你高姓大名,不知道能否告诉我们?”露儿心中只想,这人称呼狄青为狄大哥,看来和狄青很是亲近。知道他的名字后,定当为他宣扬。
郭逵犹豫片刻,摇摇头道:“在下无名小卒,路见不平而已。我还有事,告辞了。”他倒是说走就走,转瞬下了楼,不知去向。他其实知道露儿的用意,但心想我虽然尊重狄大哥,但我是郭遵的弟弟,自会凭自己的双拳闯出一片天空,才不辱大哥的威名,既然如此,何须借用狄大哥的名头?
众人一阵唏嘘,再议论片刻,三三两两的散了。
赵祯让阎文应又给了江老汉百两银子,让他在这里再说十天,可不必说给他赵祯听了。
江老汉虽觉得奇怪,但这种条件没有道理拒绝,和露儿欢天喜地的走了。赵祯又饮了会酒儿,有宫人急急上楼,对阎士良低语几句。阎士良听了,对赵祯道:“圣上,夏竦入宫请见。”
赵祯点点头,起身下楼,在几个侍卫的卫护下向宫中走去。才过了几条街,前方不远处突然闪出一人,拦在路上。
众侍卫微凛,已手按刀柄,挡在赵祯的身前。
赵祯却已见到那人正是郭逵,喝退了侍卫,问道:“郭逵,你做什么?”他因郭遵的缘故,很器重郭逵。
郭逵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圣上,臣有一事请求。”
赵祯和颜悦色道:“你有什么事,起来说话吧。”
郭逵缓缓站起,不解道:“臣不解圣上为何一直不见狄青,只是请说书人讲书来了解狄青的事情?”
阎士良呵斥道:“圣上行事,何须话于你知!”
赵祯一摆手,止住了阎士良,淡淡道:“你早知道请江老汉说书的是朕,因此特意在酒楼等朕?是狄青让你来的?”
郭逵摇头道:“狄青不知道我来。这件事,是臣自作主张。圣上,狄青忠心为国,回转京城只为国事,不知圣上为何一直避而不见?”
赵祯避而不答,道:“朕还有事,你回去吧。”说罢举步离去。
郭逵撞了一鼻子灰,见赵祯脸沉似水,不敢再劝,讪讪的闪身到了一旁。见赵祯离去,郭逵无计可施,回转郭府后,见狄青正坐在庭院中,望着空中飞燕,过来打招呼道:“狄二哥……今天没有见到圣上吗?”他做事率性而为,也不对狄青说见过赵祯一事。
狄青摇摇头,收回了目光,起身拍拍郭逵的肩头道:“今天还打吗?”他回转京城后,一直和郭逵切磋武技,知道郭逵已如宝剑磨砺,锋芒渐出。
郭逵不等回话,八王爷府的赵管家竟然走进庭院,道:“狄将军,八王爷有请。”
狄青微怔,他回转京城后,少联系他人,也一直没有去见八王爷。他感觉心中有愧,因为他一直没有实现承诺。
郭逵哈哈一笑,道:“狄大哥,你去见八王爷吧,我今天有些累,想休息一天了。”心中暗想,“若经八王爷请见圣上,也有些希望。哼……若几天后,圣上还不见狄大哥,我定当再次请见圣上,说说这件事。”
狄青到了王爷府后,见八王爷还是坐在堂前屏风旁喝着茶,衣着干干净净。
这些年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像只有八王爷和他的那个屏风没有变。但狄青眼尖,已看到八王爷容颜显得老了些,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些。
见狄青前来,八王爷只是摆摆手,示意狄青坐下。本来麻木的脸上,终于挤出分笑容,他对狄青的感情,似乎也没有变。
狄青坐下,有些惭愧道:“伯父……我还一直无能进入香巴拉……也一直救不了羽裳。”
八王爷有些意外道:“无能进入香巴拉,这么说……你知道香巴拉在哪里了?”
狄青点点头道:“从各种迹象来看,香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