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毡虎道:“无间本梵语,即为阿鼻,你们看这里是仙境,可在兀卒眼中,这里其实就是阿鼻地狱,坠此地狱,受苦永无间断。兀卒知道自己不行了,因为命令我们在这里将你们一网打尽。这种痛楚,岂不更是快意?”
耶律喜孙、善无畏心中均有痛苦之意。
元昊果然够毒,还有什么比功亏一篑、临近成功时反送了性命更让人失望?若元昊真的是这个念头,那他死后恶毒的诅咒无疑已被阿难王实现了。
善无畏心中还有不解,咬牙道:“我不信你说的。如果野利斩天对元昊是忠心的,那元昊为何要射野利斩天一箭呢?”
就是那一箭,让所有人认定野利斩天是叛徒,也让所有人觉得野利斩天也是走投无路。
野利斩天轻叹口气道:“并非射死人的箭才算是好箭。其实背叛兀卒的是没藏悟道和迦叶王,泄漏消息给兀卒的是我。兀卒射我那一箭,不过是想让你们相信我是叛徒,如非如此,我如何能活到现在?”
众人又是一怔,耶律喜孙本是痛苦的脸上,突然现出畏惧之意。他到如今,情形已不能再坏,又怕什么?
善无畏琢磨良久,才说道:“好,好,果然是好心机。”
郭遵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也是复杂千万,喃喃道:“好一个元昊。”
狄青也终于想明白天和殿元昊那五箭的用意,元昊射杀了没藏悟道、野利遇乞,射伤了飞鹰、郭遵,唯独射空了对野利斩天的那箭。
那一箭射空,却埋伏下杀机,远比射中要有用。
很多人其实都不解,为何元昊五箭不选耶律喜孙和善无畏?因为这两个高手,才是除郭遵外,对他最有威胁的人。
可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元昊早就在耶律喜孙和善无畏身边布下了杀局。
只可惜元昊低估了郭遵和没藏悟道,这才导致败局。
但元昊虽败,还留下了无间一局,趁耶律喜孙、善无畏大意之下,终究将这几人一网打尽。实施他最后计划的就是阿难王和罗睺王。
毡虎望着野利斩天,野利斩天也在望着毡虎。
最后在香巴拉站着的就是这二人。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偏偏两个人,都不是爱笑的人。
一个木讷,一个淡漠。
二人目光相对,却偏偏撞击出最激烈的光芒。或许只有这种人,才有资格战到最后,因为他们能忍到最后。
“我想不到是你。”野利斩天终于开口,口气中满是唏嘘。
“我也想不到是你。”毡虎回了句,语气中很是萧瑟。
“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野利斩天缓缓上前一步,赤手空拳,他的刀已刺入了飞鹰的小腹。他望着毡虎,想要将毡虎抱在怀中痛哭一场。龙部九王只剩下三人,只有这三人对元昊才是最忠诚之人,他们虽来晚了,但毕竟来了,他们就该并肩作战。
毡虎木然的脸上稍有变化,似有动情,他也回了一句,“我知道,你也会来!”他上前一步,双手伸出,就要握住野利斩天的手。
谁见到这种场景,都忍不住要为这二人的忠诚而感动,可狄青在上方看到,心中陡然有了分寒意。
他蓦地察觉,这二人之间,本无半分感情可言。
“嗤”的一响,香巴拉内陡然亮了下。
那亮光带着白玉的洁白、冷锋的寒、心机的冷,倏然从野利斩天腰间飞出,带分情人的缠绵飞到了毡虎的喉间。
从野利斩天飞腰间飞出的是把软刀,如腰带般的软刀。
软刀一展,就要割开毡虎的咽喉。
毡虎却是早已蓄力,陡然倒了下去,不退反进,膝盖只是一弹,错过刀锋,箭一般的射到了野利斩天的身前。
挥拳!
“砰”的一声响,野利斩天倒飞出去。
可一条手臂也飞上了天空,孤零零的独舞,洒落鲜血如歌。
这二人看似久别重逢,早就蓄意出手。
野利斩天落地时,手按肋下,本淡漠的脸上终于现出分痛楚之意。他第一刀没有伤及毡虎,已在意料之中,见毡虎冲到近前时,他立即变刀,一刀斩向毡虎的肩头。
那一招本是逼毡虎回防。
只要毡虎退却,野利斩天就有把握将毡虎斩于刀下。可毡虎不退,毡虎错开刀锋,让出左臂,右手痛击,一拳击在了野利斩天的肋下。
毡虎拼了左臂,重击了野利斩天一拳。
那一拳最少让野利斩天断了三根肋骨,可毡虎也少了条手臂,无论怎么算,毡虎都吃了亏!
毡虎断臂,根本不望空中的断臂,只是望着野利斩天。他仅剩下的手一动,撕下衣襟一条,在断臂上裹了几下,止住了鲜血狂喷。
谁都看出来,他还要战,可他因何而战?
野利斩天望着毡虎狂野的目光,痛得额头冷汗都下,咬牙道:“你终究不肯放过我。你的野心比我大,想独自拥有香巴拉。”
众人那一刻不知什么心情,谁都想不到竟是毡虎野心最大,他借给元昊报仇为名,其实想独吞香巴拉?
毡虎笑了,他本木讷,可一笑之下,脸上已有着千种表情,“你这么说,无非想让人觉得我背叛了兀卒,是想目连王不要帮我,对吧?”
野利斩天手握软刀,沉默无语。软刀颤颤,蛇一般的抖动,有如众人激荡的心弦。
“其实在进入香巴拉时,目连已知道兀卒去了。”毡虎平静道。
众人一惊,就见那跪在地上的目连王,已泪流满面。目连王知道元昊死了,为何还肯带这些人进来?
“因为我告诉他,我是阿难,带这些人进来,进来的人都要死。”毡虎少了木讷,多了平静,可平静中带着冰一样的冷。
善无畏、耶律喜孙、飞鹰看起来都奄奄一息,闻言均是脸色大变。
他们虽败,但还没有死。他们各个都有雄心壮志,当然不想死。
见野利斩天脸色也变了,毡虎笑道:“你想到了?其实香巴拉没有愿望,一个都没有。谁都不用许了,神是有,可不会再帮你们实现愿望了。”
狄青一震,脸上色变,几乎要冲下去质问,却被郭遵一把拉住。
上方虽有动静,可香巴拉内的人均是震撼毡虎说的消息,哪会注意到头顶的事情?
耶律喜孙神色更是痛楚,善无畏嘶声道:“你撒谎,我方才明明感应到有神向我询问唃厮啰去了哪里。”
“是呀,神只是问一下,你就信了?它自身难保的,它没有对你说吗?”毡虎还是平静道,见众人都是大惑不解,毡虎却不再解释,说道:“其实很简单,我知道凭借一己之力不能奈何你们。我让目连王在你们面前演出神还能满足你们愿望的戏份,于是你们就开始争,最后剩下的人,我来解决!”目光从耶律喜孙、善无畏的脸上掠过,见二人都是神情愤怒,毡虎一笑,目光最终投向了野利斩天,“你说我想要独占香巴拉,其实真正想独占香巴拉的是你,对不对?”
野利斩天的软刀还在抖,听到毡虎质问,咬牙不语。
“其实事到如今,没什么需要保密的了。”毡虎长吸一口气,目光森冷,“你放心吧,目连的确太老了,他不能出手了。今日只是你我的事情。”
野利斩天冷哼一声,灰白的眼眸向目连王的方向翻了下,神色有分犹豫。毡虎说香巴拉根本没有愿望的话,已重创了他的信心。
若毡虎所言是真,那他到此根本没有意义,他再战下去有何意义?
但他已不能不战,不战只有死!
毡虎望着野利斩天,说道:“其实你早猜到我会出现,也想到我是阿难王,因此你才最后出手,你赌我肯定能杀善无畏,你赢了。”见野利斩天还是不语,毡虎苦涩的笑笑,“但我到现在才明白兀卒在天和殿让我收手的意思,他射了你一箭,因为你本来就是叛徒!他已不信你!你本是无间,对不对?”
野利斩天脸色微变,皱眉道:“你说什么?”
毡虎斜睨眼耶律喜孙,淡漠道:“你是契丹派出来的无间,早就潜伏在兀卒身边多年,对不对?”
一言既出,众人愕然。一连串的意外和打击已让众人心中戚戚,神经麻木,但毡虎的这句话,还是让众人一惊。
野利斩天舒了一口气,灰白的眼眸翻望着毡虎道:“你早知道了?”
“我才知道,可兀卒想必已有察觉,本来他安排你来杀耶律喜孙,我来杀善无畏。可他多半察觉到你有问题,他怕我势单力孤,不但不能给他报仇,反倒会被你们所杀,因此他才让我住手。他知道杀个善无畏已无法扭转大局了,因此他让我在香巴拉解决一切问题。”
“但你怎么会知道我有问题?”野利斩天问道。
“耶律喜孙临难的时候,就喝到无间。可那句话并没有效应。”毡虎漠漠道:“我那时就想到了他如兀卒一样,也对另外一个人发令。我算来算去,如今还站着的人,肯定就是他的内应,但那人显然不是我。”
让耶律喜孙求援的人如果不是毡虎,那肯定就是野利斩天。
这本来就是二减一等于一那么简单。
耶律喜孙听了毡虎的话,神色中没有欢喜,反倒有分惧意。
毡虎望了耶律喜孙一眼,淡淡道:“你为何会害怕呢?是不是因为你发现野利斩天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听话?他虽奉你命潜到兀卒的身边,他不忠于元昊,他也不忠于你,他只想着香巴拉。他眼睁睁的看着你受创根本不出手,他想让你死了算了。你已不敢说出他的身份,是不是知道他也背叛了你,你怕你埋下的这个细作反倒杀了你?”
狄青一直心绪如麻,听到这几句话,心头一震,想起当年往事……
当初他救了耶律喜孙,又在后桥寨的后山见到耶律喜孙,那时候耶律喜孙说他将野利斩天击到了山下。
如果毡虎说的是真的,那很显然,当初耶律喜孙去后桥寨,不是找野利斩天算账,而是去联系野利斩天。
原来耶律喜孙从那时候就开始对他狄青撒谎。
原来……许久以前,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已开始……
他远远望着香巴拉内的血腥杀戮和反叛,其实只感觉到厌恶和遥远。他不再想耶律喜孙,心中其实只想着毡虎说的一句话,“其实香巴拉没有愿望,一个都没有。谁都不用许了,神是有,可不会再帮你们实现愿望了。”
如果毡虎说的话是真的,那他如何来救羽裳?
别人为权势、为永生、为了太多太多,可他只为羽裳。
但毡虎可能是说谎,毕竟郭大哥求过香巴拉之神,恢复了武功。他因为对郭遵的信任,这才没有丧失信心。
恍惚中,狄青没有留意到香巴拉转瞬变化千万,只有一人的眼眸不望下方的动静,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那一眼,有如三生顾盼。
望着他的是飞雪。
无论香巴拉如何变化,可飞雪此刻的眼中,只有狄青。
狄青听野利斩天轻轻叹口气,“阿难,你实在太细心了,你也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聪明。这些年,我只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从来不知道你的底细。”那灰白的眼眸不带分光彩,冷冰冰的望着毡虎,野利斩天又道:“但你这么聪明的人,还是做了件错事,你这么一说,敌手就不止我一个。你未战已败。”
见毡虎沉默下来,野利斩天脸上突然泛起分神采,他已缺乏了信心,不想再斗,他胜面虽大,但这场仗有什么意义?因此他想说服毡虎放弃这无意义的一战,“飞鹰知道香巴拉的秘密,难道你不想……”
不等野利斩天说完,毡虎就冰冷的截断道:“我不想!我败了又如何?你们来这里是因为贪心,但我来这里,本来就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