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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头望向了杨羽裳,见到她如沉睡般,狄青又忍不住一阵心酸,对着她喃喃道:“羽裳,你放心,上天入地,我也要找到香巴拉。”
八王爷轻轻叹口气,“好了,既然这样,狄青,你要记得你的承诺。好好的活下去。”说话间霍然发现狄青惊异的表情,八王爷扭头望去,也呆立当场。
水晶棺内杨羽裳的眼角,不知何时,流淌出了一滴水珠。如晶莹的珍珠般,顺着她那白玉般的脸颊,流到了伊人无邪的嘴边。
那滴水珠晶莹剔透,仿佛是花的露、冰的魂、雪的魄……
不是露珠,不是冰雪,是一滴泪。那是从杨羽裳眼角流淌下来的一滴泪!
羽裳,她……她听到了我们的话?羽裳,她……还在牵挂我?
狄青血涌如潮,脸白似纸,霍然扑过去,跪伏在水晶棺旁,手指去触杨羽裳嘴角的那滴泪。他似要想拭去那伤心的泪,却又怕自己手伸过去,那滴眼泪并不存在,一只手战栗着抽搐,始终没有贴近,只是悲伤叫道:“羽裳?!”
没有反应,只有那滴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如梦如幻。
狄青身躯晃了两晃,终于坚定地站起来,凝望着杨羽裳良久,泪水顺着腮边流淌,心中莫名的有了勇气,有了信念,有了无边的决心。
没有人知道,那滴泪在狄青的心目中,有多沉重的意义。他心中那刻只是道:羽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你等我!
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努力,这才下定了决心,霍然转身,对八王爷道:“伯父……”
八王爷已道:“我去找太后。你不妨去看看羽裳的家人。我……就不去了。”
狄青这才想起杨念恩,不知他是否知道这个消息,于情于理,他都要去看望。一想到这里,狄青点头道:“好。”
他大踏步地离去,走到宫门前,本待转身再望杨羽裳一眼,终于还是忍住。他虽没有去望杨羽裳,但杨羽裳的影子,早就铭刻在他脑海中。
狄青出了禁中,径直向杨府走去,路上喧哗吵闹,可与他无关。他就那么茫然地走,忘记伤、忽略了痛,脑海中只余一个念头,香巴拉——究竟是否存在?
不知行了多久,他又到了麦秸巷旁,不由止住了脚步。往事一幕幕、一重重再次涌上心头。
梅树的那面,似乎又有那如雪的女子,轻盈笑、狡黠的笑、柔情的笑……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狄青蓦地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口又像被千斤巨锤击中,眼前发黑,泪滴欲垂……
君子仍在,伊人飘渺。
狄青没有落泪,他反倒昂起头来。他这几日,流了太多的泪,得知香巴拉的那一刻,就已决定,再不落泪,他要坚强下去,等待奇迹出现。
一咬牙,出了巷口,狄青神色恍惚,不经意地撞在一人身上。那人“哎呦”了声,踉跄后退。
狄青心中有分歉然,伸手去扶。遽然间,他的眼珠子差点掉到地面,一颗心也要跳出胸膛。他只感觉脑海一片空白,可一只手电闪般抓出,抓住了那人,死死地——有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那人皱了下眉头,向狄青看来,目光中也有分诧异。那人额头宽广,颏下短髭,虽着粗布麻衣,但神色中,隐约有出尘之意。
狄青见到那人时,身躯巨震,抓住那人再不肯放手,嗄声道:“邵……先生,是你?”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时候,竟能看到邵雍!
那人正是陈抟的隔代弟子——邵雍!狄青和他,本有过一面之缘。
不知过了多久,狄青总算回过神来,见自己掐得邵雍皱眉,慌忙松开了手,歉然道:“邵先生,我请你莫要急着走……”
邵雍道:“你是……狄青!”他竟一眼就认出了狄青,他的眼中,已有分怜悯之意。是不是这个出尘的隐士,已从狄青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
狄青微喜道:“是啊,邵先生,我是狄青。你当初给我算过一次命的……”
邵雍点头道:“我记得。你……想要我做什么?”他脸上怜惜之意更浓,可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狄青忙道:“我听说先生直如神仙般,事事算得很准。你……会医病吗?”他一时间只想着杨羽裳的事,忍不住开口询问。
邵雍叹息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我帮不了你。”
狄青一怔,“你怎么知道无法帮我呢?”
邵雍道:“你和天子交往过密,想必能请他帮手。大内中太医无数你不去求,你若求医,我如何比得上那些太医呢?”
狄青连连点头道:“邵先生说的是。我只想求你给我算一卦。”
“我这一生,只给一个人算一次,我已经给你算过一卦了。”邵雍叹气道:“恕我不能再帮你了。”
狄青一怔,勃然大怒,叫道:“上次是你硬要给我算的,不能算!”他愤怒中夹杂着伤心,转瞬想到有求于人,恳求道:“邵先生,你上次给我算命,我就让你算。礼尚往来,这次我求你算,你怎么说也给个面子,好不好?”
邵雍道:“狄青,我有三不算,当时从师时,就曾立下了规矩,不能破誓。”
狄青喝道:“哪三个不算?”他牙关紧咬,已要举起拳头。
“算过一次的人不算,无缘之人不算,威胁我的人不算。”邵雍笑容有分苦涩。
狄青一想,自己好像已占了不算的三条,慌忙放下了拳头,赔笑道:“你在巩县那次算不上,强算不算。我和你肯定是有缘,不然怎么会两次见面?再说……我哪里威胁你了?”把手背到了身后,狄青笑容中,满是凄然。
邵雍望了狄青良久,叹口气道:“狄青,我并非不想帮你,但我真的不能破誓。”说罢转身要走。
狄青一把抓住邵雍的衣领,挥起拳头道:“你若不给我算上一卦,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他怒目圆睁,脸色狰狞,可就是那般狰狞,眼中还有无边的哀伤悲痛。
他也不想这样的。可他如何能放弃这个机会?
邵雍神色平静,只说了一句话,“你打死我,我也不算。”
狄青望着邵雍的从容,一口气泄了出去,缓缓地松开手,为邵雍整整衣襟,失神道:“邵先生,你走吧,对不住。”
邵雍神色也有些无奈,本待说什么,可见狄青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摇摇头。他举步要走,一人旁边道:“邵先生,不知你可否给在下算上一卦呢?”
邵雍讶然止住,抬头望过去,眼中陡然有分怪异。狄青听那声音很是耳熟,抬头望过去,也有些惊喜。来人却是郭遵。
邵雍望着郭遵许久,点头道:“你要我算什么?”原来他竟认识郭遵。
狄青心中激动,只是望着郭遵使着眼色,不敢出声。只怕万一邵雍还有什么奇怪的规矩,又不给他算了。
郭遵也不去望狄青,盯着邵雍道:“我想请邵先生算算,香巴拉到底在何处?”
狄青一颗心又开始怦怦大跳起来,郭遵要算的事情,不就是他想要邵雍所算的事情?
邵雍笑笑,喃喃自语道:“你想找香巴拉吗?这倒有趣了。”
郭遵沉声道:“邵先生算不出吗?”
邵雍微微一笑,“我说过要算就会算的,但结果如何,我也还不知道呢。”他从怀中一摸,已掏出六枚铜钱,四下望了眼,走到一棵梅树下。
狄青微愕,郭遵已道:“在下听说卜卦一事,在天时,在地利,在心诚。邵先生选在梅树下,可看中了这里的清幽之气?”
邵雍点点头,微笑道:“不想你对占卜一道,也有涉猎了。”他缓缓蹲下来,闭起了双眼,手中握着铜钱,再无举动。
狄青虽是焦急,可也不敢催问一句,甚至都不能上前。
盏茶的功夫,邵雍陡然双眸睁开,眼中掠过分光芒,手一挥,铜钱落地。六枚铜钱有的径直不动,有的却翻滚了下,杂乱无序。
邵雍紧紧盯着那看似杂乱的六枚铜钱,凝神思索,眼中不时露出古怪。又过了半晌,这才舒了口气,缓缓站起来,神色中,竟有了疲惫之意。
郭遵双眸紧盯邵雍,眼眨也不眨。等到邵雍望过来,这才问道:“邵先生,可有定论了?”
邵雍沉吟片刻,眼中似乎也有丝惘然,终于道:“我从这卦象的结果看来,只能送你几句话。”
郭遵慎重道:“先生请讲。”
邵雍却望了狄青一眼,取了枯枝在地上写了四句话。
郭遵、狄青不约而同的望去,见到邵雍写道:“香非你所虑,西北风云聚。五龙滴泪起,飞却乱人意。”写完后,邵雍叹口气道:“郭遵,我也只能算出这些,别的事情,需要你自己把握了。”他举步就走,狄青还要追去,郭遵已拉住他道:“狄青,你莫要追了。你难道忘记了八王爷说的,找寻香巴拉本要靠缘的。”
狄青喃喃道:“‘香非你所虑,西北风云聚。五龙滴泪起,飞却乱人意?’郭大哥,这四句是什么意思呢?”
郭遵也皱眉思索,半晌才摇头道:“狄青,谶语一事,总难捉摸。要靠你自己来领悟。”
狄青突然眼前一亮,“别的先不说,如果邵先生真的如传说中那么神准,既然郭大哥求的是香巴拉所在,西北风云聚五字,就说明香巴拉必定在西北。”他突然振奋起来,只是想着,邵雍虽没有多说,但听郭遵提及香巴拉,并没有讥笑之意,这说明香巴拉并非完全虚幻。“香非你所虑”,难道是暗指香巴拉并非他们忧虑般那么难找吗?
“是吗?”郭遵有些困惑,苦笑道:“西北在哪里?麦秸巷的西北,汴京的西北?还是大宋的西北?西平府的西北?只是西北这两个字,浩瀚广博,又岂是你能够穷尽的?”
狄青有些苦恼,转瞬想到了什么,振奋道:“郭大哥莫要忘记了,西北风云聚是五个字,西北有风云的地方,不就是延边一带?西平王元昊数次对大宋不轨,想必很快就要在那里兴起战事。那不就是风起云聚了?”
郭遵微有动容,缓缓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香巴拉倒真有可能就在西北。”心中却想,据我所知,香巴拉的传说,本是从吐蕃那流传而来的。可邵雍为何说出西北二字呢?
狄青虽还忧伤,毕竟心中有了希望,又说道:“郭大哥,谶语中还有五龙、滴泪的字眼,难道说,五龙和香巴拉有关吗?五龙这般奇异,也只有香巴拉那种地方,才有可能出现吧?”他越想希望越大,又想邵雍竟提及滴泪二字,若是以往,他肯定从伤心的角度去想,但他知道这世上还有种玉叫做滴泪。这么说,滴泪是说那块玉?可“五龙滴泪起”又是什么意思呢?
郭遵不由心动,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你说的听起来也有道理。那五龙呢?可还在你身上?”
狄青伸手入怀,掏出个布袋,将里面的东西一把抓出来道:“就在这里。”
五龙还在,被狄青抓出来的,还有一卷书。狄青见到那卷书的时候,怔了下。那本书就是横行刀谱。
狄青自从得到了那刀谱后,颇多风云,一直无暇研究,今日不经意才又拿了出来。他并不知道,在昏迷的时候,这些东西,其实已被张妙歌拿了出去,但不知为何,又还了回来。
郭遵道:“你就把五龙放在身上吧。你和它有缘,记得,莫要失去它,说不定以后真的起作用。咦?这《横行》……是说什么?”他伸手拿过刀谱,只是翻了两下,脸色微变,叹息道:“世上竟有如此霸道的刀法?”
狄青对武学粗懂,郭遵却是武技好手,只看了几眼,就发现刀谱记载的刀法,竟是极为凌厉的招式。
他看了半晌,竟有些出神,忍不住翻回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