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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孝帝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但好在已经不再吐血,看上去不似之前那般凄惨。但几个人心里都明白,不吐血的孝帝,只怕离死亡更进一步了,又或者,他已经没有血可以再吐出来了。
“免去程义厚辎重营指挥使,剥去三江侯爵位,贬为庶民。免去刘茂应州通守职位,剥去虎亭侯爵位,贬为庶民。剥去忠义侯王半斤的爵位,贬为庶民。免去抚远军指挥使杜义的一切官爵,贬为庶民。加郑旭为归德将军,定南侯,接替杜义为抚远军指挥使。加骆缚为归德将军,同三司,平北侯,让他替朕掌控好建雄军,以防北方的大辽!”
连续下了这许多道旨意,因为疲劳,因为精力耗尽,孝帝看上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神采,脸色重新又变得惨白,眸子中的色彩也渐渐消失逐渐恢复了暗淡无光的样子。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抬起来在自己胸口上用力的敲打着,似乎是想将肺里不多的空气都挤压出来,喉咙里不断的发出咯咯的声响,如同响尾蛇爬过的响动。令人心悸,不寒而栗。
终于,一口气喘不过来,孝帝的眼珠子猛地往外一凸,手猛地的往上伸了出去,似乎是想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的垂了下来。
“诸君不可负朕!否则朕做鬼也不会放过尔等!”
一声凄厉的哀号,孝帝嗓子一甜,一口血上来堵住了呼吸,就此去世,年近三十八岁。
诸君不可负朕……
这话就好像一句下了血咒的咒语,在几个人心里震荡盘旋。终于,最先反应过来的卢森往前爬了几步,颤抖着手在孝帝的鼻子前探了探,如同被蛇咬了一口,猛地缩了回来。卢森一头磕了下去,砰然有声。
“陛下……驾崩了!”
凤仪宫中哭做一团,才接到消息赶过来的皇后苏笺黎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一声哀呼,她心里猛地一堵,嗓子里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守在外面的太医赶紧将她扶了起来,手忙脚乱的诊治。
不多时,凤仪宫中就只剩下了一片悲鸣,九月二十七,才刚刚撑着身子主持了重阳节大典的汉孝帝刘卓与世长辞。这个北汉的第二位皇帝是一位勤勉到令人尊敬的皇帝,即便是在以往各朝历代帝王中也能排进前几位。他也是大汉建国来最英明的一位帝王,当然,如果没有最后几个月这近乎于白痴般的自掘坟墓的话,他将是一位圣明的毫无瑕疵的君主。可惜,最终在他不多的日子里,他犯下了一个又一个错误。或许是为了惩罚他的过错,上天早早的就将他收了回去。
这一天,大汉九月飞雪,也不知是在哭孝帝的离世,还是再替另一个人哭诉委屈。孝帝死了,留下了一个年仅七岁的太子刘立,成为了大汉天下的唯一继承者。也留下了卢森,候申,裴浩这三个辅政大臣,位极人臣。
不能以好和坏来评定孝帝最后时刻做的决定,只能说,这是一个悲剧式人物,一个挣扎在强国夹缝中求生存求强大,最终郁郁而终的帝王内心的恐惧吧。他怕了,真的怕了,怕自己的儿子不能撑起大汉这片天空。他能做的,仅仅是给自己的孩子将道路铺的更平一些,减少一些坎坷,虽然一厢情愿,却难以用对和错来衡量。站在一位君王的角度来看,或许他错的一塌糊涂,可是站在一位父亲的角度来看,他真的错了吗?
大汉嘉丰四年九月二十七,在位仅仅三年零九个月的汉孝帝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短暂,也不辉煌。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他的死,或许连一朵浪花都不能激起。但是在大汉,却如山崩海啸。
没有留下浓重的一笔,没有留下一个传奇,只留下了……一声叹息。
卢森,候申,裴浩三个人退到外面,看着人来人往的凤仪宫,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黯然无语。
苏醒过来的皇后苏笺黎正在寝宫里面亲手为孝帝洗面,她的泪水能将人的心滴碎,虽然她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任由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浩叹了口气道:“宫里的事就交给宰相大人和侯大人了,下官这就去皇陵宣旨,忠王……不,庶民刘凌没有资格进宫,下官先去阻止了。”
裴浩拱了拱手,转身欲走。
候申一把拉住他道:“恒之,你打算如此做?”
裴浩愣了一下说道:“陛下遗旨如此,身为顾命大臣,裴某怎么能不按旨意做事?难不成,侯大人想违抗圣旨?!”
候申叹道:“恒之,你想想,若真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宣读的话,那军中岂不大乱?太原三卫兵马都是忠王一手练出来的兵,那些将军们也都以忠王马首是瞻。若真的将忠王贬为庶民守陵的话,军中一旦起了变故,如何处之?”
裴浩挣脱开候申的胳膊道:“陛下不是已有安排了吗?如今李浩将军,钱正兰将军分别掌管着神战,神锋二营。裴某得陛下赏识为神机营监军,三营兵马皆有朝廷重臣震慑,谁敢反来?!”
卢森道:“恒之此言差矣,忠王素的军心,以他在军中的威望其实李浩,钱正兰之流可以比拟的?况且那二人才刚刚入住神战神锋二营,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军心?一旦军队哗变,他二人靠什么震慑?靠陛下刚刚嘉丰的大将军官职吗?”
裴浩指着卢森吼道:“卢森你大胆!陛下才刚刚归天,你难道就想谋反不成!”
他疯狂的喊道:“左右侍卫何在,于我将这两个乱臣贼子拿下!”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十几个一身黑衣的麒麟卫,将三个人团团围住。麒麟卫统领郎青脸色阴沉,缓步走了过来。
“你是何人?!”
裴浩指着郎青问道。
郎青道:“陛下亲卫,麒麟卫统领郎青。”
裴浩哈哈大笑道:“你来的正好,快!快将卢森和候申这两个贼臣拿下,他二人要谋反!”
郎青点了点头道:“既然有人谋反,麒麟卫理当为国擒贼。”
他挥了挥手,两个麒麟卫的黑衣侍卫冲上来,三下五除二的,竟然将裴浩绑了个结结实实。裴浩虽然年轻力壮,但如何能是武艺高强的麒麟卫的对手?他一边挣扎,一边大骂郎青狼子野心。奈何宫中哭声震天,他的怒骂声是那么的绵软无力。
一个麒麟卫抬手在裴浩的后颈上切了一记,裴浩身子一软立刻就昏迷了过去。郎青摆手示意将他带走,十几个麒麟卫顷刻间走的一个不剩。卢森和候申两个人也是诧异当场,怔怔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过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的卢森躬身道“谢郎统领高义!大汉的未来,尽在统领今日的义举!”
郎青也不答话而是转身离开,走出去十来步远的时候他的脚步一停,也不回头,只是缓缓的说道:“但愿今日,朗某和两位大人都没有做错!”
卢森和候申相视一眼,对着郎青的背影,一揖到地。
第二百四十六章 哭过 遗忘
宣旨:“加忠王刘凌为摄政王,总理内外军国事,首辅大臣,军机处首领大臣,天策大将军……”一连串的职位加在了刘凌的头上,如果已经入土了的孝帝知道卢森和候申周延公三个人如此篡改自己的旨意,会不会气的翘了胡子?有或者,在地下另一个世界,他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释然而笑?
孝帝已经出殡后的当日,新皇登基,年仅七岁的太子刘立登基为帝,为汉明帝,改国号为大统。
皇帝登基大礼,作为真正主掌朝廷内外事,集大权于一身的摄政王刘凌却没有参加。在汉明帝刘立接受群臣跪拜大礼的时候,他却在皇陵中,孝帝的棺椁前饮酒。酒苦涩,泪苦涩,心亦然。
“二哥,好好睡吧,生前你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现在终于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好好睡了。我听说,那个世界是寒冷的,你身上的被子可够厚实?”
刘凌喝了一口酒,抚摸着冰冷的棺椁。
“二哥,我没怪你,真的没怪你。我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太子,为了你唯一的儿子。即便你想对我下手我也不曾怪过你,这样的结果早在我的预料之内。你瞒着我做了很多事,我也瞒着你做了很多事。你想将我贬为庶人,而我也早想着离开大汉远走高飞。咱俩其实并不是彼此一直幻想的那样互相信任同心同德,只是这层纸看谁先去捅破了而已。”
“二哥,咱俩扯平了。”
“其实从嘉丰二年开始,你对我的监视我都知道。而我对你的监视,或许你也知道吧?咱俩都在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对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看起来很美好的和谐。我知道,若是你的身体好一些,你是绝对不会出此下策的。你走之前作出的那些决定,现在没有一条执行下来的。这不是我意思,是卢森大人和候申大人的意思,还有……是你的妻子,曾经的皇后现在的太后苏笺黎的意思。”
“你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站在你的角度看我知道真的说不上犯了什么错。当局者迷,我还不是时时刻刻小心的应对着你不停变换的态度?你的妻子,我的嫂子其实比谁都看得透彻,若没有她的支持,卢森和候申也没有这个胆子作出违抗遗旨的事情来。或许他们会内疚,但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旨意。”
“二哥,你知道吗?在你召见卢森,候申和裴浩的前一天,皇后也召见了卢森,还给了候申一份密旨。这些我也是才知道的,我也不曾想到你们夫妻之间竟然有如此大的分歧。你下旨贬我为庶人,而之前一天皇后却要求卢森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我兄弟自相残杀。皇后给候申的密旨,是让候申告诉我,即便陛下有朝一日龙御归天了,我也还是大汉的忠王,是太子的叔叔!”
“二哥,你不用怪皇后,也不能。不要以为皇后这样做是在为我着想,为我考虑,这些年我对皇后虽然恨尊重,但前前后后也没遇见过几面。皇后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啊,我的二哥!”
“她怕咱们兄弟手足相残,即便我最后死在了二哥的手上,二哥也会痛不欲生吧?我本以为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最了解你的人是那个和你朝夕相处的女人。她的智慧,她的坚定,是我比不上的。”
“皇后做的没错,二哥,你也没有做错什么。或许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会心如刀绞吧?我其实并不了解你,而你也从不曾了解过我,或许这才是咱们兄弟之间最悲哀的事。其实,我早已经不是你那个懦弱多病的九弟了,从十六岁开始就不是!但我敬重你,佩服你,爱戴你,是因为你真的好想我的哥哥一样照顾我,爱护我。”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所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冷冰冰的。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里还是有温暖的。咱们的父皇其实一直想杀我,却又不敢杀我,我猜,或许是他看出了什么吧?太子想杀我,老四想杀我,这个所谓的家里父亲想杀我兄弟想杀我,这还是家?只有你,二哥,只有你给了我温暖。”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初我病重的时候,老四用湿布捂住我的口鼻想闷死我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当老四说这事父皇的旨意的时候,是你坚定不移的挡在我前面。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这样的残忍,而你是这残忍中唯一的一点温暖。就好像冬天里的一支烛火,照在我的心里。从那天开始,我就发誓要守护你,守护咱们之间的兄弟之情。”
“他是咱们的弟弟啊!你怎么下得去手!二哥,我还记得当初你红着眼睛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