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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彻焯明白这一点是她故意落马受伤,只为得到他关切的眼神之时。
她受伤,无论是有意无意,耶律泰尔不忍责备她,只得将愤怒撒向崔彻焯。
她说,“父汗,如果你动他一分,我便自残一分,如果你让他流一滴血,我便陪着他一同流血。”
他对她从未动过心吗?
如果他对自己诚实,他会承认,有。
不可否认,他曾经心动,但他不允许自己有弱点,特别对象还是耶律一族。
他痛恨耶律泰尔。
他痛恨耶律泰尔借刀杀人,让他失去最重要的挚亲!
他痛恨耶律泰尔给了他无情无心无血无泪,没有选择,不能回头的人生!
红烛滴泪。
崔彻焯忍不住伸手拂红泪,甚至不在意这样会弄伤自己的手。
“影云,将本宗的令传下去,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宗主!”
影云离开后,崔彻焯独自立于窗边直至泛晓,天明。
跌跌撞撞的奔跑声,跌跌撞撞的推门声,跌跌撞撞的喘气声。
崔彻焯回头,他的目光冷如寒冰。
婢女浑身发颤,“宗主,何姑娘她……她……她……”
“怎么了?”
“何姑娘她……她的头发全白了。”
崔彻焯怔忡片刻,即往外行走。
倾刻,他已立于床前。
震惊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觉。
那原本乌黑的青丝竟在一夜之间变得银白。
他的手微微颤抖地抚上那银白色的发丝。
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她银白色的发丝闪耀着夺目的光彩,那光彩强烈到刺痛他的眼。
她长长的睫毛紧紧地覆住眼睑,落下阴影。
他的面部没有多余的情绪牵动,只是他的眼中开始蔓延出浓浓的不知所措。
他轻轻地坐在床边,怕惊扰她似的轻。
他说话了,亦是轻柔异常,“我该把你交给赫凡的,他是鬼煞,他是医圣,他一定可以让你不这么痛苦地对抗身体的痛苦,我想过,我找过他,我说服自己,可是,我依然无法把你交给他,耶律媚容让你这么痛苦,他保护不了你,他甚至还要跟耶律媚容成亲,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做,何沁舞,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我究竟可以怎么做才能减轻你的痛苦?我究竟可以怎么做才能帮助你?何沁舞,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怎样对你最好?我该怎么做?”
朦胧间,她听见耳边传来的叨叨絮语。
她不要听!
她不要听到赫凡这两个字!
她不要听!
她不要听到耶律媚容这四个字!
她不要听!
她不要听到他们两个人的任何事!
黑暗,她从来不知,黑暗也可以这么的温暖与安全。
姐,等我长大,我要让你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痛,似乎不再那么厉害了。
痛渐渐抽离,意识飘浮在半空。
他问她,怎么样可以帮助她?
帮她解脱吧,让她就这样一直睡下去,让她就这样不要再清醒……
就这样……就好。
姐,铭生在这里……
谁在唤她?
是铭生吗?!
铭生?!铭生?!铭生?!
她在黑暗中不停呼唤着。
姐,会好的,总会好的……姐,不要死。
泪水滑落,她摇头,再摇头。
姐,不要怕痛……痛过就会好的……姐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她可以成功遗忘身体的疼痛,遗忘那令人心碎的疼痛,遗忘那遥不可及的爱情的感觉……
只要遗忘这些,她就会再幸福了。
她忘不了,忘不了那些刻骨刺心的感觉。
她做不到!她不可能幸福的!
姐,就算你不能让自己幸福,那么,至少让自己活下去,为我,活下去。
她的头在使劲地摇晃,她的泪在疯狂地流淌。
一声急唤,唤得她睁开眼。
映入眼帘是一张如释重负的男性面容。
好熟悉,好熟悉的面容。
“崔……彻……焯……”她轻哑出声。
崔彻焯紧紧地拥她入怀,紧紧地抱住她,“何沁舞,你终于醒了!”
何沁舞泪眼模糊。
隐隐约约,她看见昏黄的铜镜中的自己的样子。
眨去泪雾,她看得更清晰。
抬手,她想触碰自己的头发,可是,她的手很痛,连抬起来都困难。
“我的头发……”她的声音微弱得破碎,“白了吗?……”
崔彻焯没说话,但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僵了一僵。
不用回答,她也知道答案了。
他焦急地放开她,他想说什么又似乎开不出口。
她却是在震惊过后微微一笑,“这样……很好。”
这样……很好。
真的很好。
这样,她就不会忘记……
永远不会忘记,她活着的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把痛还给这个世界!
让所有人都体会到她的痛!
碎心的痛!
第26章 chapter 26
天,晴朗,却凉了,红了温府满园的枫叶。
温思璇出了神似地望着庭院里落了地的红叶。
她喜欢枫叶,喜欢那如同烧得正炽的火焰的颜色。
一名男子静静地走向她。
男子有一张可以说是十分桃花的俊逸脸庞,睫羽又卷又长,斜飞的剑眉下镶嵌着一双魅人凤眼。
耿诺讨厌枫叶……讨厌那如同鲜血淋漓般的颜色。
温思璇侧首,看见耿诺朝她走近,再走近,直到两人只有咫尺之距。
耿诺总是白衣如雪,雅润如玉。
这么多年来,总是这样。
温思璇秀致的脸蛋上勾出一抹浅而淡然的微笑。
这么短的距离,却因为无法再靠近而像是天涯般遥远。
耿诺知道自己如果够理智的话,应该掉头就走,但,他真的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圣上前些日子收到了一封奏折,要弹劾你的爹亲。”要弹劾温洛锋的就是他,耿诺。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与她谈论天气一般,“罪名太大,太重,我保不了。”
温洛锋多年来,贪污乱法,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找一个好的借口让其告老还乡。
哈木达死后,在哈木达的内室发现了能诛温洛锋九族的不少证据。
原来,上一次耶律媚容的中毒事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
背后的主谋是温思璇的父亲,温洛锋。
哈木达也是一个谨慎的人,故存有温洛锋的把柄,就是怕东窗事发,温洛锋会杀人灭口。
这是一起企图宫变篡位的策划。
他不可能再对此视而不见。
当初,十岁的温思璇哭闹着要娶他。
害得十五岁的他气得脸色铁青。
温洛锋更是挟着先皇的宠信,笑语言说先皇可以指婚。
温思璇才停下哭闹,笑嘻嘻。
她拉着他的手,她说,“我长大以后娶你,你一定要嫁给我,等着我。”
君无戏言。
一场戏剧,一场酒醉,一句戏言,成为他和温思璇之间的红线。
他二十岁那一年,他随口问她,“为什么喜欢我?”
她想了好久,回答他,“因为,你很美。”
他对温洛锋无半点好感,但相较于温洛锋,他竟更厌恶温思璇。
往昔,她纠缠他,为他流泪,为他失控,为他崩溃。
她哭,“我比任何人都早喜欢你,我比任何人都早爱上你,我比任何人都先预定你的未来,为什么你不能喜欢我?为什么你要讨厌我?为什么你不能只看我一个人?”
而今,她疏离他,不再在乎,不再关心,再无所求。
她笑,“我对你的情已死,更不会再苦苦纠缠,以你讨厌我的程度,以我讨厌你的程度,以皇上对你的器重,你何不请圣上给我们彼此一个解脱。”
直到,这时,他才蓦然惊觉。
他下的那一刀,太狠,太绝,不仅伤了她,也让自己血肉模糊。
过了好半晌,耿诺才缓缓恍过神来,灿烂的天光映在他的眸心深处,幽幽的,仿佛他心底流转的思绪,他对她说,“思璇,别试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你愿意也好,不情愿也罢,明日凡与耶律媚容大喜,也是我与你的大喜。”
嫁给他,她便是他耿诺的人,他自会保她免受九族诛连。
“对于我爹,你是保不了,还是不愿保?”温思璇将双手高高地举起,张开了手指,看着从她的指缝之间穿透而过的湛蓝得教她觉得刺眼的晴空,她缓慢开口,“我们第一次见面似乎也是这样的天气,是不是?”
他看着她细致的侧颜,胸中尽是说不出的闷疼,那疼痛像是自骨子里漫开,既酸且涩,却看不到伤口。
不知为何,每多看她一次,每多见她一次,就让他更想一直看着她。
桃花脸笑出不桃花的笑脸,教人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激荡,“你还记得?”
温思璇放下手,神情恬淡,轻轻摇首,“不记得了,所以,我问你。”
“我想,你也不可能会记得吧?那对你来说一定是噩梦,巴不得早些忘掉,怎么会记得呢?”她一脸灿烂的笑着,但眼底却一片冰冷,“我不会嫁给你的,诛九族又怎样?受牵连又怎样?死又怎样?总好过在你身边。”心窒而亡。
她面向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常,“你告诉我,我的亲人都要离我而去了,去另一个世界,你想,我还能独活?孤独地活着?就算我要独活,我需要嫁人获取独活的机会,我也不会选你!”只要不出声,只要不喊痛,只要不呼救,自然不会有人知道,她有多痛。
他眉宇蹙紧,深沉的嗓音微微敛紧着,“你选谁?!杜予纬?!”他知道杜予纬来了江南,找过她,斜眼,他问,“他给了你什么保证?”
她很棒地堆出笑容,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倾尽全力忽略心底的疼痛,“既然说了,我就说全,我选杜予纬,也不会选你!我根本不需要他的任何保证,因为他比你好千倍,万倍,而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保证。”
当今圣上年幼,仅只十七。
杜予纬是耿诺的死敌,两人皆可谓是能在朝野翻云覆雨的当今圣上的左右手。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没有兴起过称帝之心,甘为臣子。
她知道怎么激怒他,一直知道。
他骄傲,无与伦比的骄傲,她打击的就是,他的骄傲。
他最不屑的便是有人将他与杜予纬相提并论,互做比较。
“他对你许下了什么承诺?喜欢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还是他说,不管怎样,他都会在你身边?都会陪着你?只看着你一个人?只要你舍我就他,激怒我,只要我一气之下去向圣上求请与你解除婚约,他即刻就将你接手?!”他逼近她,一句句将她逼往火红的枫树处,“你不会天真相信吧?”
“我相信!”她要他离她远远的,远得让她忘记自己那颗再也负担不了任何重荷的心。
“你不觉得自己太无知了?!”这是绞刑,那是凌迟的痛,一寸寸、一分分切割着他的神经,他的嘴角挂着嘲讽,“男人说这种话多数没有半分真心!他看上的不过是你的美貌,你的身体,如果他知道你早已经是我穿过试过的,他还会接受你?娶你?要你?!”
“那只是你的想法!不要把你的想法套用在别的男人身上!”她火大,推开他,反击,“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选择杜予纬,而,绝不会选你,知道原因吗?因为杜予纬没有一点与你相似,这就已经值得我选择了!”
胸口撞上大石块,撞得他头晕目眩,掩不住的怒火升扬,他失去优雅自信,“温思璇!”他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摇晃她,呼吸窘迫,“这已经是我让步的底限了!别再逼我!你会后悔的!”
“别碰我!我能接受任何人的触碰,唯独不能接受你碰我!”她狠狠甩开他,要笑不笑地望他,“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耿诺,你比我想像中更脏!你现在知道你穿白衣对我而言有多么的好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