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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程又一程,我们隔不多久就追问,他像被扁担压出个屁地说:马上就到。这“马上”把我们累得快吐血,无可奈何之下哀求他走慢点,不然我们会死在路上的。他断然拒绝,加快步子,将我们越甩越远。望着前面的黑点,猴子愤愤不平,这烧伙的老东西是成心整人,今天非把我们拖死不可!荒气哭兮兮地说:等我们夺权后,要他改行去喂猪。
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大半天山路,走得脚像中风偏瘫的打顿号、像鬼子进庄的探地雷。就在这时,炊事员首次开恩歇下担子,双手拢嘴朝山村呼唤:何塆的——快出来迎接知青啰!我们呀地一下子来了精神,谢天谢地,今天总算没被他拖死在山路上!村里人闻声跑出门,像城里卖梨膏糖的,叮叮当当敲着小锣小鼓欢迎。我们三人脚瘫手软,一幅要人扶的残兵败将的丑相,张着口直喘粗气,连说声谢谢的力气都没有,将驮着的行李就势甩给村民,靠着墙轻松得像在云里雾里,妈的今天总算活过来了!我们没来得及打招呼道谢,炊事员叫来队长交代了两句,扛起扁担箩筐匆匆走了。
这个村的人都姓何。队长约四十来岁,人蓬头垢脑的,脚靸一双脏兮兮的棉鞋,蓝土布棉袄破得到处冒“猪油”,拦腰系根草绳,脸冻得像烂苹果。刚才炊事员叫他“活见鬼”,真是名副其实活灵活现。其实村里人打扮都像“活见鬼”,穿得奇形怪状、破得花里胡稍,活像深山跑出的一群妖怪;但是他们待人好得没法形容,抢着搬箱子提行李,热情得叫我们不好意思。贫农组长腾出一间房给我们,算是队里最好的房间。
环顾四周,这土坯房黑咕咙咚,像四面透风的牛栏;屋顶盖着茅草,缝隙处像演奏“北风吹”的,不时发出飘雪的呼啸声,把人心里吹得无比地冰凉。可是来前远看,这里不是这个样的呀?一派山势插天、雪崖青松、山坳鸡鸣茅舍、小桥流水,我们被这幅胜过世外桃源的蓬莱仙境骗了!叫人哭笑不得的是,公社女办事员的话犹在耳,真叫百闻不如一见啊!
荒气拢着我耳朵说:这比“收租院”展览的牛棚还差,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其实是变相劳改……我呀地吓得魂飞魄散,荒气是活得不耐烦了,自己家里成份是工商业兼地主,胡说八道不怕打成现行反革命!估计贫农组长猜到荒气的话,脸色尴尬地说:山里确实太穷,壮劳动力每天拿十个工分才九分钱,你们只能算七个工分;而丘陵是这里的两倍,俗话说吊颈要找棵大树,你们何苦来山里呢?我和猴子马上表忠心:我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越穷越锻炼人。反正吹牛不犯法、说大话不交税。贫农组长听得只摇头,一脸无奈的走了。我俩低声臭骂荒气的嘴像*,幸亏我们是同学加兄弟,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山里人纯朴耿直,没有阶级斗争觉悟,估计清楚我俩为什么骂荒气,反倒火上加油地发泄,说这里不象你们城里,搞什么“狠斗私字一闪念”;山里人连饭都吃不饱,还斗他娘的个卵子,大家只晓得吃饭屙屎才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假把戏!接着男人抢着帮忙搭床,女人拿笤帚打扫房间。
一群破衣烂衫的少妇,像不知从哪里钻出的妖精,嘻嘻哈哈跑进屋,说让我们看看知青是不是长的三只眼睛、两个鼻子!接着争相对我们开荤玩笑,问想不想找媳妇?我们城市的学生哪听得这种话,说我们才十六岁呢……她们一听呀地叫起来,故作惊张地说:十六岁还不懂安胎?!晓不晓得山里大狗子与小狗子打架?猴子自作聪明,说是玩乐了扯皮,我们也经常爱那样……不等说完,她们哈哈哈地笑得流泪,笑得我们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下她们更加来劲,接着有少妇要考城里大学生猜谜,问什么叫猪油拌豆腐?荒气不服气,说叫皮蛋拌豆腐——我爸爸喝酒就喜欢吃这个菜!一屋男女哄堂大笑。队长笑骂她们是群骚货,越来越不象话!她们哪把队长当回事,说“活见鬼”是表面光堂、内心慌张,恨不得钻进女人怀里吃两口呢。尤其是刚结婚的少妇,玩笑话*露骨,与在场男人打情骂俏,开始伸手动脚。
队长怕教坏了我们,将她们统统赶了出去;接着叫会计去仓库秤几百斤种谷,安排村里轮流管知青的饭,说这叫狗子啃本钱——自己啃自己的!见我们听得莫名其妙,会计嘿嘿地笑,说队里人哪敢吃种谷嘛,队长是借招待知青让每家沾光打牙祭,说穿了就是自己啃自己的老本!这话叫人听得心里一沉,又不是吃山珍海味,难道吃碗白米饭像过年?
大家将屋子收拾干净,也到了晚饭的时间,看看没有再帮忙的,于是一行人告辞回家。会计安排了我们的百家饭,第一餐饭在队长家吃。
黄昏的山村雪白水黑,各家相隔不远。走近队长家,他小儿子正蹲在门前挤“宝塔”,两匹狗子发现生人汪汪叫了两声,狗眼却直楞楞地盯着他儿子的*,队长的老婆在旁边保护。见来了客人,她丢下儿子马上打招呼,将我们迎进门。拖过凳子还没说上两句话,突然听见两匹狗狂叫撕咬,接声她儿子哇地惨叫,她倏地冲出门对狗连踢带打的,抱起儿子一看,两狗争抢“宝塔”差点咬掉他做种的玩意。队长嗓子尖细像太监,将她骂得灰头土脸的。不等我拿出手纸,她捡块石子朝儿子*一刮,咚地甩了。看见那石子在冰上弹跳,仿佛它刮在我*的一颤。这时哪还有一点胃口,听见队长尖声细气叫她:“香”,快给知青做饭!叫得像挠痒的,我们噗哧捂住嘴笑,她刚给儿子刮*还叫“香”,邋遢得没把人臭死。
招呼我们坐定后,队长搓了根喇叭筒点燃。这烟叫黑老虎,呛得人要翻跟头;同时我们显得尴尬,按情理在别人家作客要送点礼物。见气氛冷清,队长与我们谈家常,说城里与乡下不一样,山里请客是:进门一响——恭喜发财恭喜发财!上桌一抢——动作慢了桌上饭菜精光;吃得只响——头埋在碗里,筷子像挖地脑壳的扒;出门一讲——把嘴一瘪,他家的饭菜办得不怎么样?另外山里最怕请女客,她送你五十要吃一百,进门手牵怀抱,屁股后面还跟着几个!我们听得呵呵地笑,以为队长是讲笑话。
不一会功夫,“香”把饭做好了,出来用抹布擦着冻得像烂红薯的手说,不好意思没得好的招待,叫你们受苦了。我们也说不到客套话,肚子早就饿得像蛤蚂叫,忙着端菜添饭。她五个梯子般的儿女惊呆了,看见桌上大盆白米饭、一钵胡萝卜和腌菜烧熏肉,个个擦着鼻涕眼里射出饿光。不等我们的饭添完,五个儿女拿起碗筷哄抢打起来,抱着碗狼吞虎咽地吃。队长笑眯眯地欣赏儿女们“上桌一抢,吃得只响”。见他们吃完饭盆,掉转筷头盯着菜钵准备发起攻击,他慌忙双手拦住吼叫:妈的都出去玩!把头猪啃光也喂不饱你们!说着赶紧帮忙大筷夹菜,像偷供果的催促我们快吃。然而这菜有盐没油的,实在难以咽下喉。
吃着吃着,我猛然醒悟过来——黑腌菜里的白点是蛆!顿时胃里翻江倒海地作涌,接连猛扒几大口饭,像顶缸练武功的瞪着两眼憋出泪花,总算没哇地一下吐出来。猴子荒气见状也明白过来,难受得鼓着一双金鱼眼,白鹤伸颈似地换气。之后我们三个吃饭像吞药,把碗里米饭一颗颗地数完。队长百思不得其解,紧皱眉头说:这可是熏肉大菜呀!你们城里人做客咋这斯文?过后我们才清楚,这餐有熏肉的饭菜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平时山里人吃杂粮,每年吃盐就靠卖鸡蛋,一旦摸到鸡窝是空的,泪水就哗地流出,那腌菜的盐蛆咋舍得扔掉呢。
回到知青屋,心里五味杂陈,吃进肚里的盐蛆仍在作怪,这里原始穷苦叫人无法想象。想起“我们到农村是夺权的”和“这深山像神仙住的地方”!我忍不住嘿嘿嘿地笑,妈的没住一天就不想修炼成仙了!猴子和荒气躺在床上两眼发直,两人像输得精光的赌徒,听不得笑声,于是吼叫你发什么神经啊!我说我夺权、我修炼当神仙,难道我笑还不行?猴子说人家心里在滴血,你却看笑话,要笑你就出去笑!
一旦猜到他俩在想什么,我就笑不起来了,春节马上要到,仿佛能闻到贺岁的鞭炮声;可是,今年回家太奢侈,愁得人心如乱蔴。临别前,姨太虽将身上的刮痧皮子塞给猴子,但那点钱远远不够回家的路费。然而我姨太的大话倒不少,见到我太来谈伤心事,她就打肿脸充胖子,说你我孙子不象姑娘伢,胯裆夹的东西值钱呢,走到天下都不怕!猴子最怕我提姨太这句话,因为他那东西当肉卖都没人要,充其量只能喂狗,拿去换车票那是白日做梦。
其实我最同情的是荒气,解放前他家里是古镇有名的富豪。荒气下放前,时逢他父母作为黑五类要被遣送回湖南老家,于是赶紧卖掉房产,并对临行的儿子说,天生你必养你,去靠天照应,以后自食其力不要再找我们了。话说得绝情,叫人寒心。然而,就是“三年大饥荒”荒气也富得流油,成年穿卡几布的新衣,每天上学他娘要给三角钱过早,当时可以买十根油条啊!相反我们连半根油条的钱也没有,每天吃杂粮饿肚子,浑身缀满补丁穿得像济公和尚。一旦我俩嫉恨不跟他玩,荒气就拿出钱来数,数得我心里酸溜溜地想揍他。其实我们本意是想沾他便宜把钱拿出来“共产”。荒气也只有这点能量,只要摆谱摇着钱问“去不去?”我和猴子就彻底完蛋了,跟着他屁颠屁颠地去副食店买零食吃。如果买的是冰棒,我和猴子就争抢冰棒纸。荒气先小咬一口,举着冰棒问“谁要?”猴子为争那根冰棒棍子非要我先咬。有回他抢到冰棒纸,一路舔着;前面有个坑我捂着嘴笑,他一脚踏空噗嗵一跟头,将头摔出日大个包。
想不到一场*天上人间,落差如此之大,荒气失去父母的依靠,成了落汤的凤凰不如鸡。他爸爸把房子卖了一笔钱,吼令他娘不要管儿子了,两老携带棺材本远走高飞,下放的铺盖行李还是荒气的姨妈帮忙购置。这使我不得不怀疑,荒气到底是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崽,不然他们咋这么狠心?现在荒气想回古镇,除非去偷!可是,吃了队长家的这餐饭才明白什么叫“清醒”,山里人比城里叫花子还穷,一年四季就那两套破衣裤;到时就算你是江洋大盗,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目前有条件回家过春节的只有我,我姆妈在我裤裆里缝了个“地雷”,拿出来能在山里娶两个漂亮媳妇;可是来回千里,车船票要花二十来块钱,几乎是我家半个月的生活费!
作者题外话:作者继《血色赌石》又一力作。
故事大纲
古镇纯朴的民风,浓郁的人性人情美,乘载几代人的历史伤痕和人生磨难。随同知青潮三个挚友走出儿时的天堂。
燕子与猴子是姨老表,殊不知两家是祖辈结下的干亲。解放前,荒气家是古镇首富,父母被遣送回湖南老家。三人插队深山相依为命。临到招工,不料猴子偷窃案发。荒气因招工无望,包揽罪责被劳教。受窃案连累,燕子将当兵指标让给猴子,离开竹马青梅的荠葭,被迫去三线。两人相思苦恋,临到有情人成眷属,却阴差阳错劳燕分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