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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将最后一根银针刺下去,伸出两根手指将安墨白的下巴挑了起来。安墨白吓呆了,喃喃道:〃师、师父。。。。。。别。。。。。。〃苏合果然放开了手,微微一笑,脸却渐渐挨了下去。安墨白吓得闭紧了眼,好久不见动静,睁眼一看,房里早已空了。
晚间青黛过来给他送衣服,说是从他放在任流水那儿的包裹里拿来的。
如此过了大约月余,安墨白在谷里乖乖地住着,平时在书房里替苏合拂纸磨墨,要不然就是在药室里收拾药材。虽然苏合并不如何拘管他,三五日不见人也不问起,但他怕惹苏合不快,连齐含光的名字都不敢提一提,更不用说出去看他。
一日正午,任流水歪在门前的合欢树上晒太阳,远远看着苏合提着药匣过来,笑着招呼道:〃半仙,你又来啦。〃
苏合道:〃齐含光怎么样了?过了这么久,也该好起来了。〃
任流水笑着压低了声音道:〃比我那时候好得多,你只管放心撵人便是。〃
苏合微微一笑,推门入内。
齐含光正在窗下翻阅一本闲书,见他进来,合了书本拢着白狐裘站起来,躬身施礼,道:〃苏谷主。〃
苏合点点头,道:〃不必多礼。〃端详了一下他的面色,又看了舌脉,道:〃你的伤没大碍了,回去好生调养些日子便可。敝谷贫寒粗陋,无物款待,便不多留了。〃
齐含光欠了欠身,道:〃谷主救命大恩,含光永不敢忘。只是墨白他还好么?那时他也受了伤,不知如今。。。。。。〃
苏合淡淡道:〃他死了。〃
齐含光惊道:〃怎会?他的伤明明不重。。。。。。〃
苏合冷冷道:〃他的伤是小事,但从前他私自出谷,坏了规矩,如今还想要我救人,哪有这等好事。我这赤水玄珠谷难道是客栈,任他爱来便来,爱走便走么?我虽想不因此杀他,却也不想救你,只是他情愿一命换一命,我答应了。〃
任流水肩膀一抖,转身出去,实在忍笑忍得辛苦。
齐含光惊呆了,手一松,狐裘滑落在地,露出穿在里面的锦白贴身长袍,真是芝兰玉树的风采。喃喃道:〃墨白怎么会死,他自己说过,决不会有事。。。。。。〃声音渐渐发颤,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苏合道:〃你不信便罢。〃起身走了。
齐含光怔怔地坐倒在椅上,呜咽道:〃墨白没死。。。。。。墨白明明说过,他师父很是疼爱他,决不舍得将他怎样。。。。。。〃
任流水在旁看着,心道这话说得不错,莫说苏合将安墨白怎样,但凡苏合还剩了一口气在,任谁也别想伤了安墨白。他心知自己若是说破,苏合必定将自己切碎了拿去给药草做肥料,也只得苦着脸好言安慰。
他劝解了一会儿,青叶忽然推门进来,低声道:〃这位大哥,你便是叫做齐含光的么?〃
齐含光身子一颤,盯住了青叶,发抖道:〃墨白他没事,是不是?〃
青叶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递给他,低头道:〃前些日子,安大哥托我将这个还你。〃那匕首铸造得十分菁良,鞘上七星镶嵌,正是七星铸剑庄之物。
齐含光握紧了那匕首,颤声道:〃他如今在哪里?〃
青叶垂头道:〃他。。。。。。他已经。。。。。。〃
只听得〃咕咚〃一声,齐含光脸色惨白,两眼一闭,连人带椅向后仰了过去。
青叶看他晕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还没说完呢,他的伤已经好啦。〃
任流水在他额上敲个爆栗,道:〃好好的小孩儿,给苏半仙教坏了。〃忙将齐含光抱到榻上去。
青叶眨眼笑道:〃这是谷主的吩咐,我若不听,他又要罚我抄书了。〃
此时苏合回了谷里,叫了安墨白过来,问道:〃你怎样受伤的?〃
安墨白踌躇一下,没立即开口。那日路过一处窄道时,齐含光年少气盛,同行人争道吵了起来,谁想那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言不发亮了兵刃,他劝阻不及,两下里便动了手。打斗中他见齐含光情势危急,横剑替他架开一招,却不慎中了一枚毒针。若说是因为齐含光,苏合定然大大不悦;但若说打不过别人因而受伤,岂非明言自己技不如人、苏合教导无方?两相权衡,还是照实说了。
苏合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安墨白道:〃他自称是无生门的大公子,叫做薛蓝。〃
苏合冷冰冰地道:〃薛蓝那混小子么?他还没这份本事。那根针还留着么?〃
安墨白从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布包,打开来递到苏合面前。
苏合将那针拈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淡淡道:〃薛蓝素常用的暗器,是如意珠。〃
第 5 章
又过了几日,一天夜里安墨白睡得早,昨日又落了一场雪,苏合独自一人立在结冰的水边,仰着头不知看什么,正在出神。
任流水从谷外进来,笑道:〃怎么这几日都没见青叶青黛两个?〃
苏合道:〃我有些事情要他们去办一办。〃
任流水〃哦〃了一声,笑眯眯地凑上前,道:〃苏大哥。〃
苏合瞥了他一眼,道:〃他的药快吃完了么。〃
任流水嘻嘻笑道:〃又要烦劳你了。〃
苏合点了点头,道:〃明日我替你再制一些。〃
任流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又道:〃半仙,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苏合道:〃什么?〃
任流水道:〃我在外面住着,见过多少人来向你求医求药,你答应过的一只手便数得过来,我要的药物制起来十分繁复,为什么你从来不拒?〃
苏合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的好。〃
他不肯说,任流水反而愈加好奇,催促道:〃快说快说,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因头不成?还是小墨白不爱你,你又看中了我?〃
苏合皱了皱眉,微笑道:〃那倒不是。只不过竟然有人在情字上比我更艰难,我瞧着十分开心,几颗药丸算得了什么?〃
任流水一呆之下,咬牙切齿道:〃你。。。。。。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任你日日扮死人脸,决不拿那事安慰你。你也别太开心,墨白的姓子你也知道,他认定的事儿轻易变不了,你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苏合随手折了根枯枝在新雪上轻划,淡淡道:〃从前他心里没我这个人,一声不响地走了,那是天意,我不强求。可如今他竟然自己回来,这也是天意,我岂容他再逃。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又悠然道:〃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是无用。只不过墨白不听话,霸王硬上弓倒也使得。〃
他在雪上划的是一个〃白〃字。
苏合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对安墨白起了别样心思。当初收留他不全是好心,更多是觉着有趣,这孩子不要人救,他偏偏要救。原本想着养几日玩玩便送给外面的人家,但这孩子安静乖巧,很合他心意,日子一长,便果真有模有样地做起了师父。
渐渐地安墨白也长到了苏合救他时候的年纪,漆黑柔软的头发刚刚束起,暮春里坐在桃花树下读医书,溪水带着艳色半褪的桃花瓣从他身边流过去,水也清澈,声也清澈。苏合推开窗子看着,笑了一笑,拿出纸笔来,落笔勾出花树流水,正待再看一眼,细细描画那淡青衣衫的少年,抬头时安墨白忽然合了书本,向苏合笑道:〃师父,那边的白芷开花啦。〃他姓子温柔,天生一双笑眼,展颜一笑便如陌上春风过,花繁香轻。
一瞬间春色熏风,尽入心底。苏合一低头,看见笔上的朱砂落了一滴,素宣纸上洇开一片胭脂色。
便是那时,心魔顿生。
那年中秋月朗,安墨白陪着苏合在水边赏月。苏合素不饮酒,酒量也平平,那天不小心多喝了几杯,握着酒杯看着月亮发了一会儿呆,倚着树闭上了眼。安墨白叫了几声〃师父〃不应,只得扶他回房。少年身形尚细,架着一个成年男子颇为吃力,安墨白一手拽着苏合的胳膊,一手撑着门边,累得脸上泛红,喘了几口气,一侧脸看见苏合正瞧着自己,吓了一跳,道:〃师父,你醒啦。〃
苏合〃嗯〃了一声,慢慢靠过去吻住了他柔软的嘴唇。
安墨白瞪大了眼,呆呆地看着苏合的脸,任由他戏弄。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满心的害怕里似乎夹杂着别的什么,此时也顾不得细想,一咬牙一狠心,一掌向苏合颈侧切去。这一掌击中了,却没什么收效,反而被他扑在地上。安墨白几乎要哭出来,半晌不见响动,睁眼一看,苏合双眼紧闭,早已晕了过去。安墨白急忙将他推在一旁爬起来,两腿发软地逃开几丈,扭头看看歪在地上的苏合,犹豫了一下,匆忙将他拖到床上,盖好被子,转身逃了出去。
这一逃便没敢再回来。
苏合回过神来,见任流水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道:〃看什么?〃
任流水笑道:〃你方才在想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皱眉。〃
苏合不答,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过了些日子,傍晚时安墨白过来找任流水,将一只菁巧的黑玉药瓶交给他,道:〃任大哥,你要的药。〃
任流水喜滋滋地道了谢接过,见他肩上背着包裹,惊道:〃你又要走?〃
安墨白苦笑道:〃不是。师父将我赶了出来,说我在外面久了,烟火气沾得太多,要我在这里先住几个月。〃
任流水奇道:〃前些日子你在谷里住着,他也没说什么,怎么这时候又来挑剔。〃
安墨白将自己的包裹放到客房,边收拾床铺边问道:〃任大哥,前些时候我的包裹搁在这里,有没有落出过一把匕首?〃
任流水顿时想起苏合命青叶还给齐含光的那把匕首,忍着笑往火盆里添了块木炭,道:〃没见过,怎么?〃一面伸手去端茶杯。
安墨白道:〃从前我在七星铸剑庄借住的时候,得了一把极好的匕首,原本要送给师父割画纸用,明明搁在包裹里,怎么找都找不到。〃惋惜地叹了口气,又道:〃大概是走得太急,路上不小心掉了。〃
任流水没忍住,一口茶水全喷在火盆里。
安墨白听见响动,问道:〃任大哥,你怎么了?〃
任流水咳嗽着道:〃没、没什么,不过是呛着了。〃抹了抹咳出来的眼泪,心道若是半仙知道这事,肠子多半要悔青了。
第 6 章
第二天早晨,任流水起了床,推门见安墨白早已起了,双脚勾着树枝倒挂在树上,尽力地将上身合到腿上去,束起的头发随着他一上一下的动作甩来甩去。他的腰柔软得出奇,整个上身几乎能紧紧地贴合在腿上。
任流水道:〃墨白,你在做什么?〃
安墨白也不停下,道:〃练功。〃
任流水大是奇怪,心道这难道是赤水玄珠谷的独门绝学么。又不免想歪,练这种腰上使力的功夫,难道墨白那样小的时候,苏半仙便已不怀好意?
他正想着,安墨白轻巧地倒纵下来,道:〃粥差不多也该煮好了,我给师父送过去。任大哥,你先吃。〃到厨下收拾了一只食盒,拎着往谷里去。
任流水看他做的是山药茱萸粥和花红饼,颜色素淡悦目,清香宜人,他许久没尝过安墨白做的东西,忍不住大吞口水。原本想等安墨白一起吃,但昨晚吃得少,今早本就是饿醒的,安墨白又说过〃任大哥你先吃〃,五脏庙待祭,他也就不再客气。
安墨白不久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