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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试图把谢三的话驱除出脑海,但有些话一旦记在心里,就不可能轻易忘记。
深夜,何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一遍遍出现沈经纶凝视谢敏珺牌位时的眼神。曾经她以为,那是深情,后来她又觉得那是愧疚,如今,她觉得自己无法分辨沈经纶的情绪。或许,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第二天一早,正当何欢吩咐张伯去衙门问一问林谷青的情况时,沈家派了马车接她。何欢莫名,询问萱草发生了何事,萱草只说,沈经纶请她去翠竹轩。
怀着忐忑的心情,何欢跟随小二步入绮怀居。情不自禁的,她朝院子中的合|欢树看去。上一次,沈经纶就是在那里怀念林曦言。他真的不相信,她就是林曦言吗?
“何大小姐,小心。”萱草在何欢身后虚扶了一把,笑道:“这合|欢花开得真好,听老人们都说,合|欢花预示着忠贞不渝的爱情。”
“是吗?”何欢笑了笑,没有表态。
步入一旁的茶室,何欢抬头就见沈经纶正襟危坐,正往茶壶中注入热水。他的动作行云流水,配合着袅袅升起的氤氲蒸汽,再加上窗外摇曳的翠竹,他就像仙境中的人物,美得近乎不真实。
何欢脚步微顿,就听萱草已经上前禀告。见沈经纶放下水壶,何欢上前行礼。沈经纶起身回礼,客气而冷淡地请何欢坐下,又命萱草在外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何欢心中讶异,抬头看去,却见沈经纶表情凝重,黝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她询问:“沈大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经纶舒展眉头,回以礼貌性的微笑,低声说:“何大小姐,这次冒昧请你过来,实在迫不得已。有些话,只能当面说。”
何欢心中一凛,一颗心几乎吊到嗓子口。她双手握拳,身子微微前倾,靠着桌沿,目光灼灼看着沈经纶。
沈经纶见状,嘴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又急忙掩饰情绪,安抚道:“你不用紧张。其实关于昨天,我首先应该向你道歉……”
“沈大爷,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姨母他们……”
“不是,你不要乱猜。”沈经纶把茶杯推至何欢面前,低声说:“事实上,我冒昧请你过来,全因有事相求。你应该还记得,先前你告诉我,你在青松观看到练武的道士……”
“怎么样?”
沈经纶似乎压根没有感受到何欢的急切,依旧不疾不徐地说:“我已经询问过道长,道长并没有否认。”他停顿了一下,见何欢没再迫不及待地追问,他又道:“那些人虽然身穿道袍,但并不是道观的弟子。道长之所以教授他们武功,只为在需要的时候抵御倭寇,保卫家园。”
何欢听着沈经纶的叙述,恍惚中,她觉得自己又变回林曦言了。以往,特别是她怀上身孕以后,她和沈经纶都是这般,她时不时焦躁,冲动,而他永远是优雅从容的。这个世上,唯有他的情绪才能感染她。
何欢暗暗自责,她怎么能因为谢三的寥寥数语,就对林曦言与沈经纶的过去产生怀疑。她低头问:“沈大爷,您说‘有事相求’是指?”
“我想请问何大小姐,还有何人知道这件事?”沈经纶问得严肃。
何欢愣了一下,她不想牵扯林诺言,可很明显的,以沈经纶的严谨仔细,他一定命人实地查探过,而她不可能爬上树枝,看到道士习武。
“何大小姐,您不用紧张。”沈经纶笑了笑,似在安抚何欢的情绪,紧接着又道:“实不相瞒,道长不希望旁人知道他教附近村子的百姓习武,只是不想被居心叵测的人按上‘暗中屯兵’的罪名。我相信道长的为人,他只是想为抵御倭贼尽一分力。其实,任何一个蓟州百姓都想为抵御倭贼出力,你说是不是?”
“是。”何欢点头,认真地说:“请沈大爷放心,今日之后,再不会有人提及青松观的后山,有人习武这件事。”
“不方便告诉我,是谁发现的吗?”沈经纶的语气夹杂着淡淡的失望,仿佛在控诉何欢的不信任。
何欢一下急了,喃喃道:“不是不方便说,而是我一早叮嘱表弟,不可以对第三人提及此事,所以沈大爷大可以放心。”
“原来真是诺言发现的。”沈经纶如释重负,“先前我还在想,只有他,才会一不高兴就爬上树……”
“你如何知道,表弟不高兴的时候喜欢爬树?”
“你也知道,不是吗?”沈经纶不答反问,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热茶。
何欢没有追问。她的话并不是询问,而是纯然的惊讶。当她还是林曦言的时候,她对沈经纶提过弟弟爱爬树的习惯,当时他只是点点头,她以为他压根没听进去。
沈经纶放下杯子,犹豫片刻,他看着何欢问:“何大小姐,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对谢三爷提过这事吗?”
正文 第113章 吃醋
听到沈经纶的话,何欢恍然明白过来。他郑重其事把她叫来,不为别的,其实是为了谢三。“沈大爷为何这么问?”她语气生硬。
“我只是不希望事情节外生枝罢了。”沈经纶从容微笑,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白瓷杯壁。
何欢知道,在微笑的表象下,他已心生不悦。她低头回道:“沈大爷,除了您,我没有对任何人提及青松观的事,在我下山前,我也叮嘱了表弟,不要告诉任何人。”
沈经纶抬起眼睑看了看她,复又低头盯着茶碗,没有接话。
何欢悄然抬头,用眼角的余光偷瞧他,不由自主想到谢三对他的控诉。她赶忙按下思绪,暗恼自己不该心生猜忌,又觉他也不该把她叫来,暗示她应该提防谢三。
短暂的沉默中,沈经纶好似看透了何欢的心思,对着她解释:“何大小姐,你不要多心。我只是觉得,虽说谢三爷不是捕快,但他毕竟是朝廷的人,有些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大爷,我知道,您为人处事一向谨慎周到,但谢三爷不是吕县令,更不是胡县令……”
“我不知道你为何对他深信不疑,我还是先前那句话,你可以信任谢三,但是你没有立场左右我的想法。”
沈经纶的声音平淡如水,仿佛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令屋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何欢诧异地看他,现在的他似乎正在表达,他不希望她与谢三再有交集。
又是一阵沉默,沈经纶再次叮嘱:“总之,青松观的事,希望你能守口如瓶。待夏收结束,这些人自然会回村子种地。”他的语气中已有逐客之意。
何欢自觉她与谢三光明磊落。但她想要嫁沈经纶,就不能让他心生误会,她急忙解释:“沈大爷。我知道谢三爷是京城远道而来的贵人,他办完了自己的事就会回京。此生再不会踏足蓟州。”
见沈经纶只是一味盯着自己,何欢忽然觉得自己的措辞有所不妥,急忙改口:“我的意思,谢三爷于我,仅仅是救命恩人……”
“原来是因为救命之恩。”沈经纶轻笑,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讽之味。
何欢微微一愣。他果真因为她和谢三走得太近,所以生气了?她愣愣地看他。喃喃解释:“谢三爷不止一次救过我……”
“的确,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不为过。”话音刚落,沈经纶又急忙改口。“我的意思,即便你想以身相许,也在情理之中,你无需向我解释。”
听到这话,何欢简直惊讶得合不拢嘴。他这是吃醋吗?又或者仅仅因为对象是谢三?何欢直觉是前者。理智又告诉她,应该是后者。
沈经纶见她错愕地看着自己,尴尬地转过头。
又是一阵沉默,何欢急于打破僵局,解释她和谢三的关系。又觉得无从说起。谢三抱着她跳下马车,那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事后没人提及,沈经纶一定是知道的。她原本以为他不在意,毕竟那只是情急之下的救人行为,可这会儿,她却不确定了。
何欢的嘴角动了动,又抿嘴低下头。她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她总不能因为谢三好心救了她,就赖上他。她一直觉得,沈经纶看似满口仁义道德,事实上,他并不是迂腐的人。
“其实……”何欢拧眉,吞吞吐吐说:“那天,谢三爷救我跳下马车,是迫不得已……”
沈经纶打断了何欢,平淡地叙述:“何小姐,请不要误会,我请你来,只是想问清楚,这两天你与谢三爷的言谈之中,是不是不小心提及青松观,仅此而已。”
何欢听他把“这两天”三字说得清楚明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沈经纶看了她一眼,直言道:“谢三爷就住在距离沈家不远的客栈,他能看到我家的一举一动,同样,客栈发生什么,我也一清二楚。”
何欢一下涨红了脸。沈经纶这是控诉她频繁与谢三接触吗?何欢的左手紧紧握住右手的手指。她知道,沈经纶一向不喜欢轻浮的女人。以前,当她还是林曦言的时候,他就曾婉转地提醒她,在外人面前,笑不露齿就够了。可是,若说他对妻子占有欲强,有强烈的控制欲,又说不上。那时他也经常带她出门,也不阻止她与其他男子有正常接触。
何欢直觉想要解释,又紧张得说不出话。与此同时,她情不自禁想起自己俯视谢三的画面,与他面对面说话的情景。她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低垂眼睑看着自己的膝盖。她确实逾越了。不管她是否决意嫁给沈经纶,她都应该与谢三保持距离。
沈经纶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偷瞧何欢,见她低头不语,好似下了某种决心,他的眼中掠过一缕失望。他轻轻抿一口茶水,雨前龙井的清香宜人突然间荡然无存,只留下满嘴的淡淡苦涩。
咽下温热的茶水,沈经纶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放下茶杯,低声说:“既然何小姐未曾与谢三爷提过青松观的事,那我就放心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命人送你回家。”
“表姐夫……”
“这会儿又是表姐夫了吗?”
何欢一怔,这才发现,先前她气恼沈经纶为了谢三把她接来翠竹轩,脱口而出“沈大爷”。她自己并未发现的细节,沈经纶却注意到了。
“表姐夫,其实我只是觉得,您和谢三爷之间,应该自个儿说清楚误会……”
“怎么,他对你说了什么吗?”沈经纶轻笑着站起身,摇头道:“或许我确实不该因为他,命人把你请来,但是我总不能问他,是不是知道青松观有人习武的事,更不能左右他与谁见面,与谁吃饭。”
就连我和谢三一起吃了午饭,他都一清二楚吗?何欢的脸上再次泛起红晕。她知道谢三坦荡直爽,而她只想堂堂正正回到他们父子身边,可这些事她无法解释。若她只是一味强调,她和谢三光明磊落,根本就是越描越黑。
事实上,沈经纶不止知道谢三请何欢吃午饭,他更知道,谢三当时已经用过午膳了,他甚至知道,当何欢离开的时候,谢三一直在窗口看着,直至马车彻底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必须让谢三尽快离开蓟州。沈经纶对着窗外的点点翠竹暗下决心。
何欢焦急地看着沈经纶的侧脸。他不高兴了吗?从他的表情,她无法判断他的喜怒。何欢轻咬嘴唇。这一刻,她宁愿沈经纶像谢三一样,大声指责她,明明白白表达他的不满,也好过现在这般,一个人凝立窗口,仿佛就当她不存在,可他明明又是在意的。
“表姐夫……”
“我已经把我要说的,说完了。”
“表姐夫,当日在街上,谢三爷救我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我的确感激他,但仅仅是感激而已。”
“你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