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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主,我带你去见我们老爷,如果放你过去,我们乐得做人情。他们将我带进把门的官厅,那老爷是一个穷旗人,却倒很和平,我给他请了好几个安,说敝上实因肚腹痛,派我到同仁堂去打药,老爷不信,这里有门证同敝上的信件,请老爷过目放行。他带上眼镜,在灯底下翻来覆去地看了两三遍,说你们胡老爷,我也认得,既是他有信,当然没得舛错。不过近来提督衙门有谕,半夜三更,无论是谁,也不准自由出入,本官也是做不得主的。小的又请安说,病人的情形很重,今夜如果取不到药,只怕性命有些难保,老爷自当是积阴功,放小的出城去取药,少时便赶回来。瞒上不瞒下,小的回馆,必对敝上说知,明天他对老爷定有一番人情。”璧人笑道:“你不要尽管唠唠叨叨地说闲话了,到底药是取来还是没有取来呢?”蒋旺忙从怀中将九味拈痛丸取出来,递在璧人手中,说:“小的是干什么去了?就是给他磕响头,也得把门央求开了。小的因为这,后面还有话呢。那看门的官儿听小的那样说,他便改口风,说:‘我同你们馆中几位老爷全是熟人,何况还有这门证,我怎能不放你出城。但是这件事担着很大的干系,你回头对胡老爷说,别的谢仪我也不敢领,他天天出城,请他把吴德泰两个子一包的茶叶,替我捎二十包来,我就很领情了。’小的应许他说,这事准能做到。他立刻就把城门开了半扇放我出去。我马上加鞭,雇了一辆人力车,连飞带跑地奔至前门。幸亏前门还不曾关,出了前门,一直到同仁堂。已经上门了,是我用力将门砸开,买了这五丸子药,即刻又赶进城来,还耽搁了这许久工夫。不知汪老爷的病,这时候可好一点吗?”璧人道:“好什么?你没听见在屋里哼哼吗?快去烧一点开水,吃下药去自然就好了。”蒋旺便去烧水。水开了端上来,璧人道:“你也辛苦了,去睡觉吧,我伺候他吃药。再困一个盹儿,天就要亮了。等天亮你起来,招呼一点。如果还不见好,只可请他出城,再寻医生诊治。此刻是来不及了,你先睡去吧。”
蒋旺一夜不曾合眼,本支不住了,听璧人的令,便即刻跑回下房,蒙头大睡。这璧人同杜鹃喝了两碗开水,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这时正是二月底,夜短天长,五点钟天就亮了。两人商议说,咱们只候到六点钟,这时候路静人稀,正好出东华门回寓。要时候久了,区九畴来得很早,再要被他绊住,急切走不开,过一时龙子春、申子亭他们两个人一到,便难免发生是非。咱们无论如何,得躲开这两个危险物才好。那申子亭尤其可恶,别看他面子上极和平,一掉脸什么手段全使得出来。北京似是而非的民党,不知被他害了多少,我们何犯上自投罗网呢?二人说了一会话,天已经亮了,再一看表,已到五点一刻了。杜鹃实在捺不得了,便对璧人说,咱们先走一步怎样?璧人道:“这时候太早,内东华不过才开门,上朝的人正在拥挤之时,走着不大便当。总是过了六点,他们全过去了,我们乘空出去,人不注意,不犯上随着他们乱挤。”杜鹃又候了有一个钟头,二人出了房门,将门锁好。先到门房,招呼蒋旺起来,叫他关门。蒋旺说:“二位老爷为何这般早就想出城,再多睡一刻不好吗?”璧人说:“汪老爷的病不见大好,我们还是出城请医生抓药养济,也比较方便一些。你将街门关好就是了。”蒋旺答应一声是。随将街门开开,二人一同走出去,连头也不回,便直奔东华门。此时上朝的人已经全过去了,门脸一带,看着倒很清静。
二人出了城门,便喊人力车夫,车夫问到哪里去,璧人只说了一句琉璃厂。却听得身后有人也招呼车子,璧人回头观看,见是四个穿便衣的人,跳上车子说了一句厂东门。璧人心里一动说,这四人是做甚的,为何也到琉璃厂?继而一想,个人有个人的事,许我们到琉璃厂,难道就不许人家到琉璃厂吗?况且他说厂东门,也许是到延寿寺街,我又何必管他。自己心里想着,那人力车如风一般的跑下去,不大工夫,已经出了前门。再看前门外的警察,已经加了双岗,杜鹃很觉有些诧异。心里游移着,已经进了廊房头条。璧人回过头去观看,却见那四个人仍然在身后跟随,自己车走得快,他也随着走得快,自己的车走得慢,他也随着走得慢,心里益发忐忑不定。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听天由命。二人的车子,转弯抹角进了琉璃厂,直奔国民关。到了国民关口外,车子站住,璧人付过车钱,一同进了胡同。到汲汉卿门前,却见两扇门开着,二人便一直进去。才一走进门,忽听外边的笛子响个不住,转眼间,由胡同挤进一二十军警,后面督队的,正是当日在惠丰堂吃饭遇着的那个小队官崇文。胡、汪二人此时心中已明白八九,知道这来头有些不善,却假装糊涂,仍然大摇大摆地向里走。才走到自己门前,贸然由里面出来四五个人,全是彪形大汉,如饿虎扑食一般,直奔璧人、杜鹃,先抓住他两人的手。璧人道:“朋友,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官司,请你说明,无论到什么地方,也含糊不了,何必要这种架势呢?”正说着,外面又拥进十几个人来,高声嚷道:“别放革命党跑了。”这四五个人看见他们进来,生怕夺了自己的功,连忙掏出法绳来,将汪、胡两人的臂膀倒剪过来,用绳子捆上,一面朝着崇文摆手说:“正凶已经获着了,不劳诸位上手。”此时璧人又发作道:“你们何必这样?到哪里去,我们随到哪里,用不着上绑绳。”内中一个为首的笑道:“胡先生,你要忍耐一点,这是上命差遣,概不由己,回头到衙门去,敝上还许特别优待呢。目前只好屈尊二位了。”杜鹃道:“兄弟何必同他们纷争,我们自作自当,不要说绳捆二臂,便是斩头沥血,也没什么要紧。”为首的笑道:“汪先生这话明白极了,现在马车已在口外备好,就请二位一同走吧。”崇文忙问道:“人犯是获着了,一切文书证据可曾搜罗到手吗?”那为首的答道:“并没有什么文书证据。众位不信,再自己去搜一搜,恕我们不陪了。”说罢,簇拥着汪、胡二人出了大门,来至国民关口外。果然有一辆马车,还有提督衙门二十多马步队,在旁围绕。一见他们出来,那带队的亲自将马车门开开,向那为首拿人的问道:“请示队长,是亲自陪这两股差事去吗?”为首的答道:“那是自然的。这等重要差事,岂能交付旁人。”说着将汪、胡二人拥上马车,请他两人在正面坐,自己在对面相陪。二三十马步队在后面跟随,如流星捧月一般,驰入前门,一直拉到步军统领衙门,直拉过二堂,到了衙门里边。早有许多军官围上来,全要看一看革命党什么模样。此时为首的先跳下车来,众人问道:“老侯你马到成功,我们大家给你道喜!”
原来这为首的是南营都司,名叫侯得贵,是一个久惯办案的老手,还兼着提督衙门的中队长。此番是奉步军统领乌谨的特派,叫他带领干捕,到国民关捉拿革命党。这差事非常的机密,乌谨并不曾当面告诉他捉拿某人,只给了他一封密函,叫他进了国民关,才许拆看。他领着四个得力营兵,五更天还不曾大亮,便赶出前门。自己进了国民关,将密函折开,见里面写的是:“第七号门牌汲汉卿家,捉拿汪杜鹃、胡璧人。此时该犯并不在家,可寻汲汉卿,隐于犯人卧室中。在九点钟前必归,归则急捕,勿任逃逸。并密搜犯人证据,千万莫露形迹,至要切要。”侯得贵见了这字,知道案情重大,汲汉卿必是告密的人,便领着四个营兵轻轻敲汲家的门。里面有妇人声音,问是何人?侯得贵道:“寻汲先生谈话。”妇人说请你少候一候。进去片刻,又出来,低声问道:“贵姓?”侯得贵道:“在下姓侯。”妇人又问道:“是哪个衙门派来的?”侯得贵道:“是北衙门派来的。”这句话才出,就听呀的一声,门开放了。侯得贵领着四个人,一拥而进。汲汉卿早迎出来,他认得侯得贵,忙请了一个安,笑道:“原来是侯老爷。”侯得贵忙还礼答道:“汲老板不要客气,这案子你一定是先报过了,现在犯人可在家吗?”汲汉卿道:“他们昨天出门,一夜不曾回来,大半是到如意馆去了。”侯得贵道:“哪是他两个人的屋子?”汉卿忙指点给他。侯得贵又问:“除他两人之外,还有同他一伙的吗?”汉卿道:“只有一个书童,叫小立的,现睡在东厢房,还不曾起呢。”侯得贵派了一个营兵把守东厢房,防他逃脱;自己同那三个人先到西厢房去搜。虽然锁着门,他们随身全带着各样钥匙。将锁开开,到里面仔细搜检,除去四季衣服之外,只有些来往信件,也不过是朋友应酬之类,并没有什么革命形迹。搜过以后,侯得贵只将信件带起来,其余俱上了封条,仍旧将门锁好。然后又到汪杜鹃房中,也照样搜检,却并没有什么信件,只有一本日记簿,还是前三年在美国时候记的。看里面,确有与孙文张溥一干人会晤酬酢的事。侯得贵心中明白,知道孙文是大革命党的领袖,认定这本日记簿便是铁案不移,牢牢地藏在怀中。再看其余,净是些宣纸笔墨之类,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侯得贵也一一收在箱中,上了封条。还怕他有什么危险物藏在地下,便吩咐营兵,寻了铁锹来,将地上的砖起了几块,往下刨一刨,也不曾发现什么危险物。只得仍将砖铺上,在屋中少为休息,专等手到拿人。正在这时候,汪、胡二人摇摇摆摆地走进来。侯得贵发一声暗令,冷不防地跑出来,将二人擒住。小队长崇文也是奉了提署之命,前来帮同缉捕。提署并发紧急命令,传知内外警厅,即时加派岗警,免得重犯逃逸。同时在宝兴木厂,连白重光也一齐捕获了。
你道提署之中为何这样神速?其枢纽全在汲汉卿妻子辛氏一人手中。说起来也不是一天的事了。原来辛氏的为人极其精细,别看是一个妇女,较比男子还机警十倍。上回书中叙请客时候,就可见她那随机应变,并不在汉卿以下。她见重光同璧人,无昼无夜总在杜鹃屋中聚谈,她就不免有些注意,心说这三个人不过是朋友,何至好得形影不离,未免有些蹊跷。偏巧汉卿在夜间有时候回来得很晚,辛氏得给他等门,自己一个人,时常等到三更半夜。那胡家的小立,每逢掌灯以后,便要瞌睡,无论怎样叫也叫不醒。因此辛氏在夜间等门时候,每逢重光、璧人在杜鹃屋中聚谈,她便蹑足潜踪地伏在窗外窃听,有时候还用舌尖舐破窗纸,向里窥看。始而听见的不过是些高谈阔论,并没有什么犯禁的话。到后来杜鹃用话激璧人,璧人入同盟会,歃血为盟种种情形,也全看在辛氏眼中。她心里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革命党。从前听人说,还认着是三头六臂呢,原来却是这样文弱的书生。但不知他们入了革命党,究竟有什么用处呢?实在令人不解。她心里虽然游移着,却不肯向他丈夫汲汉卿说知,仍然在暗中窥探形迹。后来汪、白、胡三人开会议,要实行革命时候,辛氏正在窗外,听了一个真真切切。她心里说,这事情可不能再瞒着汉卿了,回来我告诉他,同他商量一个法子,别等事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