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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呢!”
伙计将车子雇好,两人到了静安寺路四十七号,果然寻着了伍洪升。见他只有三旬上下,生得雄赳赳的,一身巡捕制服尚未脱去,原来是在法租界当巡捕的。孟朴生见他是一名巡捕,心说更可以引为同调了,两人说明来意,伍洪升笑道:“既然是乡亲,就请家里坐吧!”他家里住着两楼两底的房子,收拾得十分雅净。三人谈着话,慢慢谈到社会团总部,伍洪升大笑道:“你二位来得太不凑巧了,他们在前天已经把房子交代清楚,那三只猛兽,也都各奔他乡,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党员也走净了。”马登云忙追问道:“伍大哥你说什么?三只野兽,难道说他们党部里还养着猛兽吗?”伍洪升大笑道:“我的乡亲,你老远得跑来投奔社会团,连三只猛兽全不晓得,还能帮他们办事吗?实对你说吧,他们这个总部里,有三个主要角色,一个叫洪化虎,一个叫田见龙,一个叫文熊渭,一龙、一虎、一熊,不是猛兽是什么?这一说,你可以明白了吧!”孟、马两人,忙拱手谢他指教,说:“我们这一趟是白来了。但不知他们三位,现到什么地方去,料想伍大哥一定知道一二。还得求您指教才好呢!”洪升不假思索地便拒绝了他们请求,说:“这个我实在不知道。你二位既是从北京分部来的,还是赶紧回北京去,党魁的行踪,分部当然知道,何必向外人打听呢?”两人碰了他这个钉子,也不便再往下问。并且这里也不便久坐,便起身告辞仍回客栈去了。他二人回客栈,是仍返北京,还是暂在这里采访,我们姑且按下不提。
单说这伍洪升,为什么要替社会团隐瞒,不肯以三个人的行踪告知孟、马,这其中也有一段原因。洪升当巡捕多年,又在青帮中资格最老,也算是一个小头目。他一见孟、马两人便知道他们是北京侦探,故意地让到家来,说了这一套。所为打消了他们探访的心,叫他们早早回北京去,省得为党务进行之梗。他为什么要替社会团出这大力呢?因为他同田见龙是同帮,而且同盟,又是他生平最钦佩的一个人,所以处处要卫护他。
说起这个田见龙来,实在是一位大志士,大豪杰,他从十六岁上,便跑到东洋,加入排满革命。在海外工作了七八年,大家都说他少年英俊,前途不可限量。这一年,恰赶上武汉起义,他便跑回广东,发起了这个社会团。他的意思是以为平民党总算成功了,必须再有一个与他相辅而行的大党,专注意于下层民生,而不注意于上层政治。以上层的政治工作交与平民党,而以下层的民生工作,由本党担负起来,这就是他发起社会团的本旨。由广东又跑到上海,是同洪化虎一齐来的。化虎的学问手笔,比见龙高得太多了,只可惜他的心术不正,见利则趋,见害则避。见龙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又正在少年气盛、热血潮涌之际,哪里识得破化虎的阴谋!反倒引化虎为生平第一知己。化虎本来长于演说,雄辩滔滔,无不有条有理,他又在留学中资格最老,在革命过程中,也有一段相当的历史,因此见龙很想把这社会团第一把交椅,加在洪化虎头上。化虎面子上还再三推让,其实骨子里边,他处心积虑,垂涎这第一把交椅不是一天了。两人从广东来至上海,随来的还有十几位职员,职员之中,另有两位女秘书,全是见龙的近人。一位是水太太,区广的岳母,她娘家姓叶,名叫叶树芬。因为她生得身体肥胖,而且面色雪白,与西洋人一般无二,大家便送她一个绰号,管她叫水蜜桃。那一个女秘书姓李,还是一位未出阁的密斯呢!名叫李芳园,身体强健,举止大方,穿一身男子西装,无论何人也看不出她是一位女性来。
他们到了上海,见龙便去寻他的盟兄伍洪升,他两人的历史很长,当年洪升应募到日本去做工,他卧病西京,无人照管,多亏了田见龙拿出钱来,为他治病。后来他病好了,无可酬谢,两人便结为金兰之好。洪升又介绍他入帮,同自己认的是一位老师,在青帮中辈数最大。见龙又送了他几十块钱,叫他仍回上海,说在东洋做工,是没有什么出息的。洪升回到上海,便托人荐了一个巡捕位置,四五年工夫,居然很剩了几个钱,把自己的兄弟、妻子也全由北平接到上海来住。他又租了几处楼房,自己当着二房东,每月也能赚几百块钱。他得意之后,常同见龙通信,问他几时能到上海来,如组织什么事,自己能力所及的必然竭力帮忙。见龙也曾回过他几封信,说自己奔走国事,行踪靡定,将来倘有机会到上海,必然到府上拜见盟兄盟嫂。
这一次见龙贸贸然来至上海,自然感觉人地生疏,他们落了栈房之后,自己一个人,先跑到静安寺路寻找伍洪升。伍家的家门,倒是被他寻着了,偏偏洪升正在班上,家中只有他的妻室郭氏,带着七岁的女儿大妞,同三岁的男孩小马。见龙说明了来意,郭氏便把他让到家中,把二叔叫得非常亲热。这也是北京妇人一种开通的习惯,不怕是从来未见过一面的男子,自要家中丈夫常提此人,说同他有甚样交情或盟兄弟,一旦见了面,不怕是丈夫未在家中,只要你原原本本,嘴里所说的话同她耳朵所听见的是一模一样,那么她立刻便能把你让到家中。哥哥兄弟,口头上叫得非常亲热,而且待茶待饭,不怕花钱费事,也必将你款待得非常满意,这叫作替丈夫维持朋友,大有西洋主妇的风味。其余各省各县妇人,要求这样开通的可就少得很了。说真了,这实在是一种美德。其用意完全在丈夫身上设想,并不含有其他作用,可谓纯洁之极。闲言少叙,却说郭氏把田见龙让到自己家里,亲手沏好了茶,斟一碗送到见龙面前,说:“二叔是几时来的?路上一定很辛苦了!”见龙再三谦让,说:“不敢劳动嫂子这样周旋!我同大哥是换帖的朋友,亲兄弟一样,今天才下船,我便先跑来给哥嫂请安,偏偏大哥又不在家。”郭氏道:“您的大哥,这时上班去了,下午四五点一准可以回家,您要没什么事,就在这里少候一候。如有要紧的事,我托街坊打一个电话,他马上就可以来。”见龙道:“既然大哥有公事,就不惊动他吧!好在这时候已经两点了,少候一候,他自然会回来。”郭氏又领着大妞同小马姐弟两个,给见龙引见,说:“这是田二叔,你们快请安问好!”这两个小孩,非常机灵,全朝着见龙请安,把二叔叫得山响。见龙拉着两小孩的手,说:“这侄女、侄儿,怎么长得这样好看?又这样规矩,知道礼貌,这全是嫂子的教育好。”说罢从皮夹里,取出两个金镑来,说:“这是个玩意儿,你们拿了玩去吧!”两个孩子谁也不肯接,却用眼瞟着他娘,郭氏道:“使不得!这样值钱东西,怎能给他们玩去呢?”见龙道:“嫂子您这就不对了。莫非是看不起兄弟,还是嫌兄弟这个见面礼儿太薄呢?”郭氏忙掉转口风,说:“叔叔快不要生气,我是怕他们玩丢了。花叔叔的钱,还不是应当的吗!妞儿!马儿!你们快接过来,谢谢叔叔,不要招叔叔生气。”这两个小孩子,说来也真怪,一听见他娘的吩咐,便毫不客气地伸过小手儿来,把两个金镑拿起,又请了一个安,嘴里还说:“谢谢二叔!”这一来,把见龙招得哈哈大笑,说:“嫂子!您这小姐、少爷,是怎样排练出来的?兄弟自入世以来,也没见过这样可爱的小孩子。”本来妇人心里最疼爱的就是她自己亲生的孩子,她那爱子之心,较比爱丈夫热烈十倍。爱丈夫的心,完全是随着金钱供给为转移,比如丈夫能多挣钱,充量地供给她花,她无论心里怎样,面子上总是服从驯顺,讨你喜欢。倘一旦丈夫挣不来这许多钱,不能充分供给她花,你看吧,她立刻就翻过脸来,不客气地对你吵闹,轻则冷讥热嘲,重则指桑骂柳,必使你无地自容而后快。但是转过脸来,对于她的子女,轻怜蜜爱,仿佛是人世间再也寻不出来的活宝,顶在头上怕歪,放在舌尖怕化,不怕孩子生得怎样丑怪,你也得说一声好美丽的小娃,她听了,便从心里快乐,说你是一位知时达务的好人。假如你要说她孩子一句不好,那可坏了,她简直认为奇耻大辱,不共戴天之仇,直到盖棺论定,还要说你是一个坏种。这就是普通妇人一种牢不可破的心理,假如你要不明白这种心理,你无论走到哪里,也要碰妇人的钉子。尤其妇人喜爱金钱,你要有钱送给她的小孩子,她看了比什么都快乐。田见龙年纪虽小,却是一个极有阅历的人,他自见了郭氏,便注意这两个小儿,既奖之以甘言,又赠之以金镑,郭氏便无可无不可的,把见龙看成自己亲小叔一般。见龙坐了一会儿,仍不见洪升回来,便起身告辞,说:“我还有一点小事,去去就来,大哥回家,请他候一候好了。”郭氏哪里肯放,一定要留他在家里吃晚饭。见龙执意不肯,说:“以后叨扰的时候很多,何在这一时呢!”郭氏领着小孩,亲自送他到门外,又再三嘱咐:“早一点回来,省得你大哥在家里候着着急。”见龙答应着去了。
郭氏进来,仍旧把门关上,才领着孩子进楼房,把两个金镑子诓过来,放在自己腰中,就听得门外咚咚咚地敲门,自己又跑下来开门,原来是丈夫伍洪升,携着田见龙的手,郭氏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叔叔再候两分钟,他就来了,为什么要跑这一趟呢?”洪升同见龙进来,仍旧关上门,一直到楼上坐下。洪升问郭氏道:“怎么冯嫂同小阿三,全不在家?却用你自己开门呢?”郭氏道:“你不要问了,两个人全有事告假走了,我要不开门,岂不把你们墩在门外,要候两个时辰吗?方才叔叔来,就是我一个人伺候,但凡家中多一个人,我也打电话叫你去。何至叫叔叔等得不耐烦呢!”洪升拉着见龙的手死不肯放,不知如何亲热才好。说:“兄弟,你怎么早不来?今天是什么风儿,才把你吹到上海?”见龙遂把自己回广东,组织社会团经过的历史,详详细细对伍洪升说了一遍。洪升跳起来,挑着大拇指,啧啧赞道:“到底是兄弟你,真能轰轰烈烈,做一番大事业!这个社会团将来如果发达了,全国之中,不致再有失业同胞,大家全享着自由幸福,这才不愧中华民国四个字呢!但不知兄弟这次到上海来,是抱着什么宗旨?”见龙道:“小弟在外国时候,就看准了上海这地方是全国的头脑。无论发起什么事业,总是要在这里先立好了基础,然后再推行于各省。自然登高一呼,全国响应,是极容易成功的。所以在广东转了一个圈圈,便同朋友跑到这里来。我这次回广东,一者是看看家乡,二者是访寻几位同志,能够帮我忙的一同到上海来,好把这社会团总部,提前在上海成立,这就是小弟来此的宗旨。不过我对于上海这地方。人地生疏,知道大哥是多年的老上海,一切的事全得要求你帮忙。至于经济问题,兄弟在海外时候,便筹了二三十万,全存在外国银行了,随时可以提用,这个无须哥哥为难。”见龙说到这里,洪升便有些不自在,说:“兄弟你太不实在了!你把哥哥我,看成一个黑眼珠就认得白银子的人,实对你说,咱俩的交情,连性命都过,不要说是银子了。你就是一个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