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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爷回到村里时,已是奄奄一息,人事不省了,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做寿衣的做寿衣,买棺材的买棺材。滞爷睁开眼睛,家里人以为是回光返照,一齐围了过来。滞爷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无力地摆了一下,指指门外说:“带……我……去……看……看……”就说不下去了,大儿子忽然明白了,俯下身来问滞爷:“是韭菜吗?”滞爷艰难地点了点头。
大家准备了一把躺椅,垫了一床被子,把滞爷放在上面,几个人抬到韭菜地里去。
韭菜地里,像刚遭了一场劫难一样面目全非,地里没有一片绿叶,韭菜全枯萎了。大儿子整天忙于农事,哪有时间来侍候这片韭菜地?正想犁掉改种甘蔗呢。
滞爷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困难地说:“快……快……淋……水……。”一家人急忙找来水桶浇起了水。等到韭菜地全湿透了,滞爷才叫抬回去。
第二天一早,滞爷一睁开眼,第一句话就叫家里人快去淋韭菜。去淋韭菜的人担着桶回来,滞爷叫了过来,问长了没有?看见得到的回答是摇头,滞爷失望地闭上了眼。
几天过去了,滞爷仍然没断气,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有什么事使他死不瞑目。每天他最大最重要的事就是问韭菜长了没有?但每一次家里人的回答都令他失望。人人心里都在想,韭菜都死了还长什么?可是滞爷却非常执拗地叫人去淋水。
又几天过去了,大儿子说:“韭菜长了。”滞爷的眼顿时放出光来,连忙叫抬他去看。
韭菜地里确实长出一茬韭菜苗来,极细极嫩,怯生生的,刚刚露出地面,却显出无限的生机。这一切,仿佛传到了滞爷身上,滞爷一下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看着看着,两行混浊的泪流了下来,他的脸,却露出了笑容。
过了几天,滞爷非但没死,反而可以下地了,拄着拐棍到韭菜地来,久久地驻足不去,像面对着阔别的朋友,更像面对着失散多年的亲人,也许竟是面对着久别重逢的恋人那样,久久地凝视着。
又一段时间过去了,村里又听见滞爷抑扬顿挫的读报声(那是滞爷的儿子帮订的报纸),他周围一圈子老人,认真地听着,并且会意地点头,微笑。他那惊天动地的歌声又响起来了。人们又可以看到他推着他的“叫化车”去他的韭菜地忙活。这些,似乎是村里固有的风景线,并且似乎会永远存在一样。
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城里的医生,是滞爷城里的儿子领来专程看滞爷的。但不是来看滞爷的病,因为滞爷的身体已经硬朗起来了。
原来,城里的儿子有一天去医院,告诉医生说,滞爷又好起来了。那医生是他的朋友,顿时瞪大了眼,儿子告诉他是真的,医生说:“除非亲眼看见,要不打死我也不信。”于是就把他带来了。那天滞爷不在家,儿子就把医生带到韭菜地里来,远远地就听见了滞爷的歌声,看见滞爷正担着一双木桶,轻快地走着。
医生叹道:“城里先进的医术,不能医好一个老人,但农村的一草一木,却能治好他,可见,他的韭菜,不是一般的植物,而是紧连着他的心的东西,种植韭菜的土地,则是他的生命,看来,他是一刻也离不开的。”
又过了一年,终于在一天的早上,滞爷的大儿子因为昨晚滞爷叫第二天提醒他早点起来割韭菜,见他睡过头了,感到很奇怪,过来推,却怎么也推不动,用手一探,鼻息全无。但他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满意的微笑,似乎他还在梦中,而在他那沉沉梦乡里,他的韭菜长势好极了。
6 佬六
壮家人称六婆为佬六。佬六卧病在床哼唧几天了,也不吃药。
佬六心里清楚,只要服药,身体就会重新硬朗。村里人断言,康复后的佬六仍是走路不用拐棍,饭量两碗多,八旬的佬六至少能活到九十九。
佬六在没病前还能干活,可当儿媳发现她除稗草却拔了稻秧,喂鸡常常喂别人的鸡后,便开始指桑骂槐给佬六脸色看了。
年迈的佬六并不糊涂,她知道自己已成家里的累赘。尤其是她病倒以后,“死货,吃这么多干什么”这句恶狠狠的话便常挂在儿媳的嘴上。每回听见,佬六心里就如针刺一般。
近来,佬六常梦见先她而去的六爷,心里就希望有一天一觉睡去永不醒来。可天还没亮眼睛又睁开了,她一个劲儿埋怨六爷不早点在阎王爷那里帮她报名。
病倒了,她感激这病来得及时。她想这病会像一股劲风,吹灭她这盏残年的灯,免得丢人现眼。可要命的是她的身体还那么硬朗。
“唉!”佬六长叹一声下了床。她想,这么多天了,都在床上,不是办法呀。于是她支撑病体出了门。
时已黄昏,夏日的夕阳像病残的老人将要入土,可农忙季节,除了躺着的人和小孩外,其余的都还在田头地上,村子里空空的。
“救人啊!有人掉到水里去了!”
突然,一个孩子的喊救声传入佬六的耳朵。佬六这才想起,放学时间早过了,可上学前班的孙子还没回来叫她“佬佬”。
佬六慌了,一种不祥的预兆掠过心头。她急急忙忙往塘边赶去。
来到塘边,佬六一眼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像一只落水的小鸡那样无力地扑腾着,越扑腾离岸越远。
“是孙子。”佬六惊叫一声,想也没想就“扑通”一声跳到塘里。
水淹到了佬六的腰,水淹到了佬六的脖子,可离孙子还有一米多远……
佬六的手终于抓住孙子的衣裳,拚命入往回拉。
孙子本能地搂住佬六的脖子,佬六被淹进水中,呛了几口水。佬六下意识地用手把孙子往岸边推,拼命地往岸边推……
第2天,佬六被装进一副薄木棺材,葬在村边的一座小山上,她的葬礼很简单,简直是草草了事。
村里人私下里议论纷纷:“太那个了,还为救她的孙子死的。”
佬六的儿媳理直气壮地说:“救她的孙子,有什么不应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7 毫 厘 之 差
丽芳龄二十二,正是待嫁之年。常言说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况且丽是小镇数一数二的美人儿,登门求亲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
丽挑来选去,基本定局,只是楠与榕难分仲伯。一女难嫁二夫,这真让丽难以取舍。两个人论相貌、人品、才华、家庭条件都不相上下,就连身材高度大小尺寸也差不多。有人提议让他们来个决斗,但又不是中世纪的欧洲,出题考试,择优录取,这又不是考大学。
末了,楠站在榕身旁,提出比身高。丽同意了。
测量结果是榕比楠矮了一点,楠凭高出榕不到一厘米的优势娶到了丽。
榕伤心得差点发疯,回家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不知去向了。
丽嫁了个如意郎君,楠娶了个如花美眷,两口子过得美滋滋的。两人都在镇直机关工作,自然不愁吃不愁穿。
楠很知足,守着个大美人儿过日子,也不知哪世修来的福?给他当个主席总统或做个神仙什么的换他的妻子他也不会动心。这就叫满足,惬意。而且工作轻松、愉快,心情好了,自然就呼朋唤友,聚在一起喝个畅快。生活舒适,人就容易长肉,久而久之,楠养了个肥肥的肚腩,极像有孕。
转眼三年过去了。榕突然回来,引起小镇不小的轰动。榕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人是瘦了点,却显得极精神,那气度,比镇长书记还要不凡,小镇人只有在电视里方能领略。
小镇人见了榕都笑脸相迎。榕说刚下飞机就赶回来了。飞机在小镇人的心目中,就是从头顶上飞过的大鸟,看得见摸不着。但榕说得那么轻巧,似乎坐飞机不过是家常便饭,这难免不得不让小镇人眼馋心痒。
小镇不大,自然藏不了消息,更藏不住人,榕常出常入的与同乡同党应酬,免不了与丽相遇。丽还未生个一男半女,美貌不减当年,加之成熟很多,更显风韵。榕见了心仍被割般痛。
“过得好吧?”倒是丽主动地问道。
榕窘迫地笑笑说:“还过得去。”
“听说回来接爸妈过去?”丽又问。
“爸妈老了,没人照顾。”
“娶亲了吗?”丽问,榕摇摇头,不语。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原因吗?”丽紧盯着榕的脸问,榕脸红了。
“以后恐怕很难回来了吧?”
“在那边很忙。”
“发了吧?”丽问。
“一两千万,在那边算不上什么。”
丽的眼顿时大了起来:“都做些什么?”
“开始想不通,出家做了半年和尚。”
“因为我?”丽问。榕点了点头说:“终因俗心不灭,离开山寺,到深圳去,碰到一个大学同学,就一起做生意了。”
“还以为你记不得我了呢。”丽试探地说。
“哪能呢?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
丽心里甜甜的,又翻腾起来,想不到榕对自己仍念念不忘。她心里不断地回味着这句话,“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那么说,她还是他朝思暮想的人,还是他孜孜孜以求的梦中佳丽。她还在榕的眼里,看出了一种特别的表情,那是多么的热切,说明他的心里是多么的期盼和渴求。那一刻她读懂了榕的心,她想,榕为了她会不惜付也一切代价。她的心彻底乱了。
回到家,丽寻了个小小的不是,与楠大吵,闪电地和楠分了手。
次日早,丽揣着离婚证书兴冲冲地去找榕。门紧闭,扣之,不开。
邻家的门却开了,出来一位阿婆,对她说:榕一家人天不亮就走了。说完递给她一封信。
丽打开一看,一脸煞白,信从手中滑落,随风飘去。
原来信上只有一句话,写道:“请问你爱的是什么?”
小镇的路上走着一个女人,年轻,俊俏,披散着头发,逢人就说:“你爱的是什么?你爱的是什么?天啊,我差点就是富豪太太了,天啊!天啊!”后面是长长的叹息。
小镇人都知道她就是丽,从她那呆滞,失神,迷乱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个差一点就成了富豪太太的女人,疯了。
8 免 费 乘 客
下午五点半,他上了一辆大巴,走到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车开得飞快。车里坐着三十多个乘客,皆昏昏欲睡。他心中暗喜:这样的速度,用不到一个钟就可到家。他家住在三十多公里外的一个小镇。
大巴里其实还有不少位置,前面的中间的都有。但他却对颠簸最大的位子情有独钟,他的见识自有独到之处,这里远离售票员,售票员懒洋洋的,一时半刻懒得过来,长途客车嘛,漫长的几百里路,什么时候买票不是一样的?等到售票员缓过神来,车已跑了好远,离他家也近了。那时,他就问迎面而来的售票员:去北海多少钱?售票员如实告诉他,这是去百色的车。他叫苦不迭地说:“哎呀!完了完了,我有急事呢,怎不早说?停车停车。”车嘎然而止,他在售票员的连连道歉声中边抱怨边下了车。在路边等了片刻,他又登上同一方向的大巴,售票员也不急着卖他的票。等车跑了十来公里,看看离小镇不远了,他主动地对售票员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