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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这话,赵文华一愣,心知坏了!永年曾有信给赵文华,要湖州的笔、徽州的墨、宣城的纸,脾气忘了带了!
“怎么样?”永年催问着。
“萼山,真对不起!”赵文华陪笑答道:“偏就是忘了你的嘱咐。不过,不要紧,我马上写信到浙江,托胡巡按替你捎来,要多少,有多少!”
永年的笑容尽敛,淡淡地说:“我是说笑话!哪敢跟赵大人讨东西?”
“萼山,萼山,你误会了!”赵文华着急地说,“我决不是有心的。”
永年淡淡地敷衍了几句,口头上表示并无误会,而神色之间,误会甚深。赵文华无奈,只好暂且丢开;打算着另外找个适当的机会来弥补这条裂痕。于是将所有的礼物,连同礼单一起交了给永年,告辞回府。
这份礼单上所列的名字,自以严嵩居首;其次是欧阳夫人;下来是严世蕃和他的一起27名姬妾。最后才是严府西席、帐房;而永年与所有的男仆、妇佣、丫头是一份总礼,杭州纺绸50匹,银子1000两。
看到最后,永年气坏了,士大夫口中的“萼山先生”,在赵文华看,不过奴婢的头脑而已!
“是可忍,孰不可忍!”永年怒气冲冲地掉了一句文,大声喊道:“来啊!”
一来来了七八个小厮。永年只将其中一个唤做小刘的留下,挥挥手把其余的都遣了开去。
“小刘儿,你听见了没有?人家是侍郎,官架子不小啊!”“我都听见了。真气人!”
“还有气人的呢?你看!”永年将礼单最后一行指给小刘看。
“那好像非拆他的架子不可了。”
永年点点头问:“怎么拆法?”
小刘是永年的仆童,这时倚在门边,咬着手指甲,一双桃花眼不时一瞟一瞟地,就像怀春的小家碧玉“站门子”卖弄风情那样。永年知道,遇到这个样子,小刘必有高招出手。
“这家伙,老夫人最护他,想明拆他的架子,只怕不行,‘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爷,我有一步,包管他做了鬼都是糊涂鬼。”
“好啊!你说。”
小刘只附耳说了两句,永年便大为高兴,当下照计而行。
先拿礼簿来,将送严世蕃的那具金丝帐写成“赤金七两”。然后将礼物归库,礼簿呈览。
“怎么,送我7两金子!”严世蕃诧异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赵大人这一趟到浙江,没有搞到什么。”永年还替赵文华解释,“孝敬老相公的,还有几把宜兴溺壶,可以想见他的情出无奈了。”
“倒亏他想得出。”严世蕃觉得好笑。
“是!”永年答说,“溺壶上还烧得有字:”男文华跪献‘。“
这就不好笑了。“哼!”严世蕃微微冷笑,“他以为只要拿老相公敷衍好了就行了吗?”
永年不答。停了一会方说:“孝敬老夫人的那份礼,倒很像个样子。”
“走着瞧吧!”严世蕃将礼簿一抛,“他来看我,说我不得闲,不见。”
赵文华还蒙在鼓里,赶着到严世蕃所住,紧连着相府的新宅去了几次,门上总是“挡驾”,这才感到事态不妙,派了一名很能干的心腹家人赵忠到相府去打听,责成他非探出底蕴不可。
赵忠整整花了两天的水磨功夫,才打听出金丝帐一具变成赤金7两这个把戏。赵文华一听回报,知道是得罪了永年的缘故,当时又气又急,连声嚷着取纸笔来,“见不着面,还能看不到信吗?”他说,“等我写信,直接送到衙门里,让严公子也能明白,是永年在捣鬼。”
“老爷,这不大好。”赵忠劝阻着说,“如果严公子问起,他硬说只有7两金子,没有什么金丝帐;或者把金丝帐弄破了送上去,反倒不好。”
“照你说,我就吃他这个哑巴亏?”
“冤家宜解不宜结。”赵忠答说,“再没有比老爷更明白的!”
“我明白。就是这口气咽不下。”赵文华气冲冲地说:“等见着了老相公再说。”
严老相公还在西苑值宿。各衙门都“封印”了,只有严嵩还有很伤脑筋的文字之役。年近岁逼,诸神归位,西苑建醮正忙,“青词”一道又一道,都得严嵩动笔。最苦的是,年年例行的公事,但年年要有不同的说法,《道藏》中的典故,差不多也都用尽了,只有截搭拼凑,迹近杜撰,却又怕皇帝诘问,无词以答,因此每一道青词送达御前时,总是惴惴然地不能安心。
这样直到腊月廿七,等替皇帝向玄天上帝辞岁的一道青词交了卷,方能回府,初次试用赵文华“跪献”的宜兴溺壶。不道溺了一床,严嵩半夜里大发雷霆,追求原故,才知道溺壶底上有个绿豆大的沙眼,上面进、下面出,以致于搞得严嵩狼狈不堪。
第二天早晨,满相府都知道这么一个笑话,独独瞒着欧阳夫人。因为知道她一向偏袒义子,若知其事,一定会先责罚伺候老相公卧起的丫头,以及其他的听差、小厮,同时会替赵文华解释。这一来小刘儿的妙计的效用,就要大打折扣,所以永年传下话去:“谁要在老夫人面前多嘴,叫他吃不成年夜饭!”
赵文华当然也不知道宜兴溺壶上出了纰漏,听说严嵩已经回府,一早就赶来谒见。等到近午时分,方得登堂入室;行了一跪三叩的大礼,念了一遍早就想好的恭维之词,起身一看,不由得脊梁上发冷,但见严嵩面如铁色,竟似一辈子不曾笑过一般。
“文华是孝顺的!”欧阳夫人很委婉地说,“老相公,你看他连你的溺壶都想到了,天底下有几个做干儿子的,能像文华这等尽心。”
提起溺壶,便让严嵩想起昨夜睡在溺中的光景,心头作噁,不由得便连连干呕。
赵文华心知事有蹊跷,不敢再提自己的事,用足脑筋,只拣严嵩爱听的话说——严嵩最爱听的话是:皇帝如何信任特专,恩礼不衰。赵文华便捏造些舆论,说从江南经山东一条大路北上,沿路的士庶百姓都知道“严阁老当朝柱石,皇上能够在西苑潜修,乞求长生,不以世务萦心,就因为深知严阁老忠心赤胆,老成谋国,可以付托重任的缘故。”又大赞严嵩精神瞿铄,老而弥健:“皇上固然万寿无疆,义父亦必是百年宰相,开古今君臣遇合之奇,成载籍以来所未有的佳话。”
这番格外加料的浓稠米汤,终于灌得严嵩回心转意,颜色温煦了。于是开始问到江南的情形。
“好教义父得知,”赵文华喜逐颜开,仿佛兴奋不胜似地说,“儿子识拔得一个人,真正是奇才!义父面前我不敢说半句假话,倭患方兴未艾,不过三五年之内,一定可以平伏。儿子就是专程为这件事来的,倘或义父能提拔他独当一面,迟早必奏奇功。”
“喔,”严嵩很注意地问说:“此人是干什么的?”
“就是以前的浙江巡按御史,现在的浙江巡抚胡宗宪。”
接着,赵文华介绍了胡宗宪的简历,夸耀他文武兼资的才具,然后又说:“最难得的是忠诚可靠,儿子试探过他好几次,确是倾心依服,什么情况之下都可以相信得过的。”
严嵩为他说动了,但略想一想不由得叹口气,“唉!”他说,“提拔他独当一面,当然是当浙江总督。不过,很难!”
“喔!”赵文华倾身向前,静等他说下去。
“李时言处处跟我作对,他这一关过不去。”严嵩又说,“他恨你也不浅。”
“李时言是指吏部尚书李默。赵文华只知他气量褊狭,喜欢争权争面子;而自己并未得罪过他,何以相恨不浅?
“义父,”他本想率直询问原因,转念一想,不如另外用话套问,“这无怪其然的。既然他处处跟义父作对,哪有不恨我的道理。”
“那倒不是。是为你参了他的同乡张廷彝的缘故。”严嵩接着又说,“快过年了,不必再提。等过了年再作计较。”
※ ※ ※
这天告辞回家,时已深夜,而赵文华迫不及待地有件事要办,嘱咐赵忠再去打听,究竟溺壶上出了什么毛病?
这件事比金丝帐何以变成赤金7两,来得容易打听,因为相府下人,人人都知道这件“臭新闻”。赵忠复命以后,还有建议,劝赵文华必得忍口气,与永年修好,不然以后不知道还会中他什么暗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文华万般天奈地问道:“怎么跟他讲和呢?”
“厚厚的送一份节礼就是了。”
“节礼不是送过了吗?”
“礼多人不怪。”赵忠答说,“何妨再送一份。”
“言之有理。”赵文华想一想,问道:“可有什么新奇别致的东西可送?”
“永年附庸风雅,送别样东西他或许不在意;送书画,他一定高兴。”
“好吧!既然送了就得一下子把他‘打倒’。你去办,不必嫌贵。”
赵忠欣然应命,因为有主人这句话,落个几百银子,无足为奇。于是找到古玩铺,办了4件书画:一件是唐朝“大李将军”的《汉宫春晓图》:一件是苏东坡自书的《前赤壁赋》;一件是赵松雪、管道昇夫妇合璧的诗卷;还有一件是仇十洲所画的十二幅《秘戏图》。仇十洲虽还在世,但声价极高,所画的《秘戏图》尤其名贵,光是这十二幅册货,就值500两银子。
赵文华甚为满意,随即亲笔写了一个小简,称呼是“萼山仁兄”,连同两件名物,唤赵忠亲自送达。
果然,永年大为欣赏,也大为感动,亲自登门道谢;而且谨守规矩,替赵文华磕了头。
“请起,请起!绝不敢当。”赵文华知道这一下把他“打倒”了,索性加一番笼络,留他小饮。
“大人赏酒喝,永年不敢辞。请管家取酒来,我敬大人3杯。”
“何必如此?”赵文华说,“来,来,坐下来慢慢喝。”
“不敢与大人并坐。”
原来如此!赵文华越发高兴,“看其上,敬其下,何况你是相府的总管,为什么不可跟我平坐?”说着,他挽着永年的手臂,一起踏入后苑。
名为小酌,比寻常的盛筵还丰盛。凑趣的是,天色阴沉,飘下鹅毛似的雪片,格外助添了酒兴。
侍候的当然是明艳的侍女。为了使客人不至于拘束,赵文华首先就作出放浪形骸的姿态,两只手左拥右抱,饮酒进食,都由侍女布到他口中。
永年却不便如此不在乎,可是也无须正襟危坐,就像在家进食一般,相当随便。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很容易倾谈肺腑之言,只是彼此心照不宣,严嵩父子因为永年所使的手脚,而对赵文华有所误会这一层,很谨慎都不去触及它。
“萼山,”赵文华问:“李时言是不是处处跟老相公作对。”
“是!老相公提其他就会生气。”
“那,那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不早早动手?”赵文华的右手,从侍女的胸前离开,平伸手掌,向空划过,口中还喊一声:“噤!”
永年摇摇头说:“他脖子上有道铁箍,砍它不动。”
赵文华倒诧异了。在他看,以严嵩的势力,除去皇亲国戚以外,有谁的脑袋是他所砍不动的?倒要问个明白。“赵大人,你问到我还真是找对人了!除非是我,没有人知道老相公的心事。老相公何尝不想动他的手,只为碍着一个人。赵大人,这个人是谁,你倒猜上一猜。”
赵文华茫然无所捉摸,提了几个椒房贵妃的名字都不是,便央求着说:
“萼山,别让我瞎猜了!你快告诉我吧!”
“我只提一个头,赵大人就明白了。他得力在一个好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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