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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怪她作了出家的决定,而一路上始终瞒着他。王翠翘大为不安,必得有所解释。无奈悟能在旁,有口难言,因而用乞求的眼色看看她,希望她暂且回避。
悟能身为知客,自能鉴貌辨色,一念不忍,顺了她的心意,拈着拂珠,转身而去,只在天井中绕着花坛打转。
“兄弟,我不起你,我一直没有真个出家的念头,是心云老师太一句话点醒了我,才不能不即时祝发。”
“喔!”阿狗很注意地问:“是怎么一句话?”
“心云老师太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一来,如果是假出家,比不出家还要坏!倘或你有心救明山,即时便当有决绝的表示。不然自误而误人,关系不浅。至于其中的道理,要你自己去参详。‘兄弟,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你倒想去!“
“我想不出。”阿狗毫不思索地答说:“最好请你自己说。”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想不透,还是一时气恼,脑筋不如平时灵便了?或者,”王翠翘慊疚地说,“是明明知道,只为生我的气,不肯说?兄弟,我可真是当你亲骨肉的噢——”
说着,已有盈盈欲涕的模样,使得阿狗大为不忍,再也不肯负气了。“我想,是一时气恼,人变得笨了。翠翘姐,趁悟能不在跟前,有话你快说吧!”
“好!”王翠翘招招手将阿狗唤得离悟能更远了些,方始低声说道:“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从桐乡启程,一举一动就都落在人家眼里;如果我出家而不落发,明明显出是一出假戏,比阿海在平湖越狱那出把戏还要不能瞒人耳目。这一来,兄弟,你想有啥后果?”
“无非派人来逼你、抢你!不过,”阿狗很起劲地说,“你恐怕还不知道,这里有座靠山硬得很,是锦衣卫陆大人!我谅他们谁也不敢碰这座靠山。”
“兄弟,你这话说得差了。有道是‘远水不救近火’,锦衣卫陆大人在京里,一时哪里管得了这里的事?不过,我还不是说的我,我自己能救了自己。我说的是阿海。”
“二爷怎么样?”
“他们会疑心阿海真的起了异心,万万饶不过他的。”
听得这话,阿狗从恍然大悟中惊出一身冷汗,“真的?”他不自觉地问。
“为了争名夺利,冒功献媚,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阿狗连连答说:“我懂了,我懂了!”不过,他还有一句话不能不问:“翠翘姐,你说你能救了自己,是怎么个消灾避祸的法子?说出来听听,我好放心。”
“你只放心好了。不必多问!”
话是密不通风,那一脸坚毅之色,却等于已作了回答,她到受逼不过的时候,无非一包毒药,或者一把剪刀,便可“消灾避祸”,自保清白。
意会到此,阿狗既敬且惧,正色说道:“翠翘姐,你不可以寻短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爷那里你放心,我总尽力帮他;只望你好好保重,耐心等待,总有一天能跟二爷见面。”
“我知道,有你帮着阿海,我很放心。这里,”王翠翘很郑重地说:“我一定可以安安稳稳待下去。没有必要,你不必来,来了反而不好!”
“嗯!”阿狗深深点头。
“兄弟,你回去吧!”
“好!我走。”
说完,他就掉首而去。想回头看一眼,却又不敢。因为他怕一看到了她的脸,说不定会掉眼泪。
“施主!”悟能迎上来问道:“你们姐弟的话谈完了?”
“话是谈不完的。”阿狗答说,“不过有些话,不是她不愿听,就是我不敢说,只好丢开。”
“这样最好!”悟能微笑着,言语意态都有些莫测高深的意味,“言多必失。”
“何以呢?”阿狗问说,“我们姐弟叙家常,就说错了也不打紧,怎的叫言多必失?”
“施主问这句话,便是多余。请吧!”悟能将手一摆,作出肃客的姿态。
看似肃客,等于逐客,阿狗还有些话想问,也只得咽了回去。从原路出门,只听身后关门落闩的声音,顿时像失落了什么似地,两条腿懒懒地重得像缚了铅一样。
他的心很乱,一会儿想到从此要见王翠翘一面都很难!在此尘世,亲如同胞的,只有王翠翘一个。而由于王翠翘的关系,拿徐海亦当作至亲一样。如今一个已遁入空门,一个将远适异国,前途如何,却都难以逆料,自己真个是举目无亲了!
一会又想到王翠翘的警告,与悟能那种弦外有音的暗示,似乎就在这举步之际,便有重重危机隐伏着。意念及此,不自觉地将脚步放得极慢,举足悬空,有些不敢踏下去,仿佛怕误蹈危机似地。同时,也不自觉地举目四顾,怕有人在暗中跟踪窥伺。
谁知真不是疑神疑鬼!就在他这四下张望的当儿,竹林中闪出一个人来,远远地就冲他含笑点头,像招呼老朋友那样地,一直迎了上来。
“尊驾从桐乡来?”那人走到他面前问说。
阿狗先不回答,看一看他问道:“尊姓?”
“敝姓朱。”
“喔!朱爷,”阿狗问说:“有何见教?”
“冒昧之至。”姓朱的问说:“尊驾姓李?”
“是的!”阿狗特意做出坦然的神态,“敝姓李,从桐乡来。”
“来到这里有事吗?”
一听这一问,阿狗不觉气往上冲,“自然有事!”他傲然答说,“你管得着吗?”
“不是我好管闲事,上命差遣,身不由己。李爷,大概我想问你几句话,你也不会理我。说不得只好委屈尊驾,跟我走一趟。”
说着,一掀下摆,腰腿间露出一块红绸巾,阿狗知道,这是特意相示,一把系着红绸子的短刀,插在他腰际。
阿狗自忖,就空手相搏,亦未见得不能制服他那把短刀。可是占了上风,并不见得就能脱身。此人决不是单身一个人,必有接应的人在外面,好汉就怕人多,犯不着吃眼前亏。
因此,他很沉着地问道:“跟你去哪里?”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也太霸道了!要我跟你一起走,还不肯说地方。莫非你真的以为我是个软柿子,随便你怎么捏?”
这几句不肯示弱的话很管用,姓朱的即时改容相谢,“对不起,对不起,李爷!”他说,“我不是敢小看尊驾,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世的,尊驾卖我一个交情,只走一趟,不必多问。怎么样?”
“这几句还像话!不过,”阿狗越觉得话要说得硬些好,“你我素昧平生,还谈不到交情。如果要我卖你一个交情,我可又买些什么呢?”
姓朱的还未答话,竹林中发出暴喝:“头儿,何必跟他多废话!带走就是。”
暴喝未终,姓朱的已转脸大声呵斥:“你懂些什么?江湖的义气岂可不讲?”
竹林中没有声音了。姓朱的却转脸用期待的眼光看着阿狗,意思是以为阿狗会因为他“讲义气”那句话,便不再迫问买卖的条件,慨然相许,随他而去。
哪有这样便宜的事?阿狗心中冷笑,右足往后一退,站了个丁字步,是准备他动武,便好抵挡的意思。
“请吧!”姓朱的说,“时候不早了!我请李爷喝一盅。”
“多谢!”阿狗冷冷地说,脚步依然不动。
“李爷,你听我的劝,马上跟我走。”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有话好说。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走!城里太白楼,我请你喝酒,再细细告诉你。”
一面说,一面便来拉他的衣服。阿狗是有准备的,不容他近身,便扭腰一闪,同时举手往下一格。姓朱的猝不及防,为他在手腕上砍了一掌。
这一掌很有些力道,疼得姓朱的只是甩手,脸色当然也非常难看了。
“怎么?”他问,“你真是敬酒不吃罚酒?”
“只要你说出道理来,我情愿吃罚酒。”
这话软中带硬,姓朱的无计可施,顿一顿足,不耐烦地说:“好吧!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是赵大人要找你去问话。”
这当然是指赵文华,阿狗故作不解地问:“哪位赵大人?”
“哪位赵大人?你不想想,在这浙江、南直隶、福建一带,有几位官儿,当得起‘大人”的称呼;再想想,还有哪位姓赵的是’大人‘?“
“喔,你是说京里来的赵大人,他找我干什么?”
“谁知道,你最好当面去问他。”
“我不想跟他见面。”阿狗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有几句话要问我?想来那就是赵大人要问的;既然如此,你就代赵大人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总算是相当合作的态度。姓朱的意思活动了,但还有一层顾虑,怕他太滑,所答的如果是假话,自己无从分辨。
考虑了一会,觉得有个以实证虚的办法可用,就自己知道的先问,如果他答得真实不虚,那么自己不知道的那些事,也可以相信他答得不假。
于是他说:“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桐乡的?”
“今天一早,太阳出来不久。”
“什么时候到嘉兴的?”
“未牌时分。”
“干什么?”姓朱的却又自己加了一句:“是送王翠翘来看心云老师太?”
“一点不错。”
“你跟王翠翘是何关系?”
“她是我姐姐。”
“你不是姓李吗?”
“对!我们是异姓姐弟。”
“怎会有这样亲的情份?”
“这就说来话长了!”阿狗问道:“我姐姐的出身,想来你知道?”
“知道。”
“那你就懂了。好几年以前,我姐姐在杭州瓦子巷王九妈家,我在那一带打流,人人欺侮我,唯有我这位姐姐照应我。就这样结下了同胞手足样的情份。当然以后还有许多大家在一起的日子,眼前没有功夫细谈,也不必去说它了!”
姓朱的点点头表示满意,然后又问:“王翠翘早不出家,为什么脾气挑在这个时候出家?”
这话问得有些份量,阿狗心想,说实话恐有未便,编假话更无必要,且隐隐约约答一句,看他懂不懂再说。于是他想了一下答说:“不入空门,便入侯门。”
姓朱的倒懂“侯门”这两个字,但会错了意,大为紧张,声色俱厉地问道:“你怎说赵大人看中了王翠翘?”
阿狗愕然!想一想才知道他弄错了人,然而这副神态,却又是欲盖弥彰,明明不打自招,原来赵文华亦在打王翠翘的主意,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这样想着,又好气、又好笑,定定神答说:“我并没有说赵大人。反正不管哪个侯门看中了她,都没法子了!我姐姐不是带发修行。”
姓朱的一惊,“怎么说?”他问。
“我姐姐真的做尼姑了!”阿狗提高了声音,摸一摸头上说:“一根头发都没有了。”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你不信,到庵里去看。”
这是假不了的事。姓朱的满脸懊丧,愣在那里,半晌开不得口。
阿狗却颇有快意之感,心知是姓朱的奉赵文华之命,带着人来图谋王翠翘,不想迟了一步。由此亦见得王翠翘的祝发,确是洞烛先机的明智之举。
“可恨!”姓朱的跳着脚骂,“总有一天,放把火烧了它!”
“你要烧庵?”阿狗好奇地问说,“为什么?”
姓朱的欲语还休,而终于在诅咒怒骂声中吐露了真相,原来心云老师太真个利害,硬是说一不二地挡住了他不准进门。姓朱的原以为王翠翘就算真的要出家,祝发也不是一半天的事,不妨等着阿狗,问明底蕴,再作道理;谁知就这顷刻之间,王翠翘已达成了心愿。倘或不是心云老师太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