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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武若梅走来,方队前排走出一名身披铁甲、英姿飒爽的美丽少女,身后无边的夜色和飘荡的血红披风,衬得她俏面如霜,玉雪无暇。她双手捧着一套叠好的铁甲,大步行至身前,单膝一跪,举甲过顶,并不做声。身后百人也同时撤步,齐身行礼,俯首不语。
武若梅峭立风中,面无表情地问:“知道要干什么吗?”声音清冷寒峻,冰美人名不虚传。
为首少女骄傲地昂起头颅,无声一笑,凛然应道:“护院长,救百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武若梅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戎装少女,宛如一朵盛开的铿锵玫瑰。她的身份并不寻常,卧龙学府首届学员、本年度首席毕业生、军略院三连冠第一高手,同时也是红巾军首席大将罗三叔的爱女。
她的名字叫——罗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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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卧龙岗城门大开,整整十三万人排成一条壮观的长龙,浩浩荡荡开拔启程。
杨胜飞将杜寒玉安排在一架马车中,自己骑一匹黄骠马,率领三千忠武营官兵走在最前面。
武破虏和薛晋鹏并肩站在城楼上,凝立如山,望着远去的长龙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薛晋鹏冷漠的目光中,似乎暗藏着复杂的情绪。武破虏却一改往日的冷酷,目送一架马车径自驶出城外,眸子里竟然闪烁着失落的光芒。丫头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甚至没有最后的告别。尽管他从来都是教导养女,感情是战争的负累,更是谋略的羁绊……很显然,武若梅已经出师了,甚至是青出于蓝,绝情起来比他更彻底。
虎父无犬女,名师出高徒,可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喜慰。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自从武若梅的到来,三年时光,已在他扭曲的人格上注入了一丝人性的光芒。
直到那架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武破虏才恋恋地收回了目光,待心情恢复平静后唤道:“晋鹏!”
薛晋鹏用军人标准的语调应道:“在!”
武破虏背起了双手,瘦骨嶙峋的身子渐渐挺直,“将士们……都知道了么?”
薛晋鹏出奇地没有行礼,也没有回答,目光始终凝望着穿城而过、渐渐远去的人群,过了许久才淡然说道:“弟兄们托我给你带一句话,希望你,能让我们……死得其所!”
武破虏目不斜视,语音很低,语气冰冷铿锵,“这一战,如果真要死在这里,武某指天发誓,你们每一个人,都会死的很精彩!”
薛晋鹏笑了,武破虏也笑了。无声无息,欢畅淋漓。那是一种会心的笑容,一种发自肺腑的满足和欣慰。
在这一瞬间,根正苗红的忠良虎子,与半路出家的混血杂种,在精神上产生了一股神奇的共鸣。
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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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寨十三万民众,各自按照军户、匠户、吏户、商户、耕户的顺序依次进发,意味着军人、工匠、文吏和教师的亲属可以优先登船,生存机会也相对最大。这样的安排,体现了红巾军对于治下百姓的重视度和偏重性,这也算是一种渴求人才的暗示和激励上进的手段。
民众被要求抛弃所有大件物品,甚至是沉重的铜钱,只准携带金银细软,以及足够维持十天的清水和干粮。沿途队伍将禁止埋锅造饭,务必当天夜晚抵达山区边缘,露宿一夜,次日出山,直接赶到信丰县。
对于这样的要求,忠义营民众显示出了惊人的纪律性,他们极为自觉地配合行动,自始至终没有丝毫抵触,毕竟,这样逃难式的迁徙,对他们来说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深深知道,混乱和缓慢,意味着什么。
清风寨民众也还算勉强。之前大兵压境,他们出于恐惧,已经抛弃所有的财产,此时轻装上阵,倒也无妨。
相比之下,卧龙岗的原住民则很有些不舍。毕竟,三寨之中以卧龙岗最为繁华,俨如山城,民众也最富足,此刻要他们抛家舍业,两手空空离开家园,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于是,在前两营八万民众依次出城之后,在他们真正要离去的那一刻,这种依依不舍的情绪骤然爆发了,原住民的队伍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声。这种哭声宛如传染病毒,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蔓延开来,在几次呼吸间,汇成一股惊天动地的哀嚎,叫人闻声心碎,难以举步。
武破虏立刻皱起了眉头。或许是养女的不辞而别令他心情恶劣,又或者形势逼人,实在是半刻耽误不得,他当即向薛晋鹏命令道:“派兵!赶人!”
薛晋鹏是个十分称职的军人,“军令如山”这四个字,仿佛是铭刻在灵魂上了一样。只要是主将下达的命令,不管要他干什么,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好像对留守卧龙岗,这样自蹈死地,舍身护民的密令没有任何犹豫一样。
“得令!”薛晋鹏大声应诺,转身就要下城点兵。
正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名少女的呼喊,令武破虏为之一震,就连薛晋鹏也止住了脚步。
第135章 【谁人简单】
(本周末携家出游,因此赶一大早发了就走,明天的回来后再发,从未断更的金身绝不能破!!)
薛晋鹏大声应诺,转身就要下城点兵。正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名少女的呼喊,把眼看去,武破虏为之一震,就连薛晋鹏也止住了脚步。
城墙上的将士们被喊声吸引,全望过去,只见城门口的一架马车上,一名白衣少女盈盈立在车顶,泪流满面地向人群里喊话。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我知道你们心里难过,我是真的知道!因为我心里也是一样难过。这里,是我们的家园,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这里的一切,都凝聚着大家的汗水与心血,都是我们用双手创造出来的,我,也舍不得走啊……”
“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们,我们必须走,马上走,片刻不能耽误!……鞑子就要来了,他们会夺走一切,还会杀死我们……你们看看城墙上,看见了吗?那是我们最英勇的战士,他们将走在我们的最后,哪怕还有一个人没走,哪怕他们就剩下最后一个人,他们也不会离开险地。为的,就是保护我们!”
“乡亲们,放下你们手中没用的东西吧,无论它多么宝贵,也比不上将士们的生命啊!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将士们为之多流哪怕一滴血!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你们的损失将得到补偿,你们的牺牲会被永远铭记,只要还活着,一切都会再度拥有,一切都有希望!”
“乡亲们,我恳求你们,起来,出发,跟上前面的队伍,别让我们的战士白白流血!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直到最后一个人!——乡亲们,快走吧!求你们啦!”
女孩在车顶跪了下来,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她的身份非同小可。这一跪,人群沉默了,一起望着车顶弱不禁风的少女,没人说话,却也没人再哭喊。城墙上的将士们肃立不动,却个个红了眼眶。
沉默维持了片刻,突然,一位老妇人挥起拐杖,将一名年轻人手上的箱笼狠狠击落,“儿啊!走!——咱们上路!”年轻人微一愣神,梦醒般狠抽自己一巴掌,大声应道:“是了娘,儿子扶着您,咱这就走!”
一个又一个人,一户又一户人家,他们放下了大包小包,搀起了老弱妇孺,迈开坚定的步伐向城门外走去。人群终于又再次动了起来。
马车旁,姜霓裳和铃儿呆立原地,抬头痴望眼前的女孩。她们不敢相信方才的一切,她,真的是明月吗?这个胆小懦弱,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的小明月,竟会有如此胆量,如此担当,如此……让她们仰望!
错了,都错了,大错特错!这个姑娘,外表朴实柔弱,性格温吞怯懦,可骨子里却藏着某些更深的东西,一旦寻找到钥匙,破开心灵的壁障,她将爆发出无比的勇气。
陆博超跃上车顶,将少女扶起,她却不肯下去,“殿下不在,我要替他安抚百姓!月儿…是个没本事的姑娘,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女孩的话语低沉而坚决,亲兵队长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屈下了右膝。铁打的汉子,居然哽咽起来,“夫人,这绝不是……微不足道的……”
淡淡晨辉下,迈出城门的每一名百姓,都望着上方流泪微笑的美丽少女,经过她面前时,自觉的躬身行礼,带着她晶莹的眼泪和温暖的笑意踏上未知的旅程。
这一天是七月二十二,正是大火流金的季节。随着朝阳愈升愈高,化作一轮烈日,洒下灿灿金光万分毒辣。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女孩就像一尊雕像般立在那里,汗透裙裳,渗入足底,印出大片水迹。
金色的光芒照在她的小脸上,浮尘满面,香汗珠连,略带些婴儿肥的桃腮丝丝轻颤,咬紧牙关的磨齿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陆博超看得呆了,那分明是小孩子发脾气时才特有的倔强神情,偏又如此美丽,如此圣洁。
将士们也凝视着她,紧握兵刃的手掌褪去了血色,胸膛里却燃起了一丛熊熊烈火。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小夫人。可是在这一刻,这些默默无言的热血健儿,脑海里满是同一个念头——愿为之战!甘为之死!
城墙上的武破虏和薛晋鹏,马车旁的姜霓裳和铃儿,他们惊愕的彼此对视,在同一瞬间明悟——看错了!真真是看错了!能让殿下喜欢的人儿,又有哪个简单了?
※※※※※※※
白日过去,又近黄昏。荆南军的进军速度并不太快,因为谨慎。这并不奇怪,荆北军的前车覆辙就在眼前,由不得狄军不小心。
行至卧龙岗以西十里处,荆南督帅忽兰多认真听取了斥候的侦查报告:卧龙岗城高墙厚,红巾军严阵以待。于是,他下令停止前进,安营扎寨。
五万大军要在山中宿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营盘纵横一里,可伐木清场的范围却要直径二里以上。这多出来的一里地,是作为隔火带来用的。这是荆北军五万将士的冤魂,用性命言传身教的宝贵经验。
虽然有整整五万健壮劳力一齐动手,山林巨木却也不是好相与的,直至营寨成型,足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待到炊烟升起,已是戌初之时,天色也已暗了下来。
卧龙岗的城墙上,武破虏与薛晋鹏眺望着远处道道炊烟,数了半晌,两人同时叹道:“果然有五万之众……”两人同时一愣,却又再次异口同声道:“幸好有我等断后……”这一下,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这种默契的感觉,十分难得却也十分美妙。
这俩人,在红巾军中都是以性格孤僻著称的,除了同事共主之谊,从来都没有朋友。可是命运的安排下,这样两位孤臣独夫,却要一起战死于此,这样的巧合,这样同生共死的机缘,却让他们彼此敞开了心扉。
武破虏身为主将,大可不必自留死地,若随民众一起撤离,谁也不会说他什么,也不能说他什么。可是,他没有走,他留下来了……
薛晋鹏忽觉心中一激,还有最后一天好活,他也懒得再算军职高低,大声道:“武破虏!**是条汉子!我们从前看错你了,今儿个我代表弟兄们,给你赔不是啦!”说着便是深深一鞠。两侧守墙兵士也同时侧过身子,柱枪半跪,齐呼:“参赞大人高义!”
男子汉的眼睛,揉不进半粒沙子,男子汉的心,却也来不得半点含糊。
突然间得到三千个男子汉的承认,武破虏如遭雷殛,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