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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帆还在埋头吃,吴朝虎还在愁眉苦脸地看着刘秋林的嘴巴。
“按常理,这事儿得学校主管领导点头,行政命令往下压,不然光咱们武装部说话,道理占一千条,也不好使——县官不如现管。你们要是真办这个事儿,没二话,我去给你们跑,帮你们说。但是最好你们也能回去争取争取,看能不能用部队的名义,在编兵整组这个事儿上给学校老师分几个课题?拨点经费?有这个的话,学校里也好说,到时候人肯定是抢着来……”
“嗨,”陈帆把碗筷一推,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嚼最后一口,一股苦相已经涌上眉头,好不容易咽下去,“老刘啊,我就跟着我们团长叫了啊,咱们都不是外人,不瞒你说,咱们部队现在最缺的东西是两样,兵是第二;排第一的,就是钱。”说着一指吴朝虎,“说了不怕你笑话,我和小吴这次出来编兵整组,两个人一个月,团里给咱们所有费用加一块儿,人民币300——”
刘秋林的小眼睛顿时瞪圆了——“多少?”
“一人,一天,在外边,连吃喝带走路,三块钱。”陈帆苦笑,“真有钱,哪怕是真能争取来钱,我们一定去想办法了,可眼下这是实在没办法啊……”
三个人都把头深深低下了,正在这时,小包间的门“咣”一下给人推开了,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小伙子:“刘处,嫂子在校医院叫你快去,说是孩子病了!”
“啊?”刘秋林扭头站起来了,“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你快去看看吧,电话里说得挺着急。”
“那个谁,”刘秋林指着报信的小伙子,“你陪着我这两位战友吃饭,完了看看他们还有什么事儿,陪着跑一下——老陈、小吴,第一次见面就赶上这个事儿,实在不好意思。你们先吃,编兵的事儿我去给你们问,实在不行你们要不嫌弃,保卫部这几十个人全给你们添进去,再不够,我给你们添进去……”
“别客气了,快去看看孩子吧。”陈帆和吴朝虎站起来挥挥手,叫他赶紧走。
刘秋林尴尬地笑笑,手忙脚乱地跑了出去。
“政委,这事儿能成么?”吴朝虎和陈帆两人在学校里边溜达。
陈帆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嗨,我看也悬,”吴朝虎沮丧地说,“开始看这老刘是团长的战友,还真以为十拿九稳呢。”
陈帆还是苦笑,想了想:“这事儿也不能埋怨他,他说得没错——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看这学校里的老师学生,读书的读书,挣钱的挣钱,幸福生活,大好时光,谁能想着去当兵啊,吃苦受罪,没一点好处。”
第五章7
“这个事,咱们给发钱的……”赵尚林面对房门里边的两双警惕的眼睛,使出了最后一招。
“对对,参加咱们预备役组织的训练,咱们给发补贴。”
这是一户农家小院,院门缝开得窄窄的,史大斌在一旁,好不容易从赵尚林的肩章上伸出个脑袋出现在对方的视线里,替主任补充了一句。
院门的缝总算开大一点了,但是里边的一对老夫妇反而变得更加困惑,老太太奇道:“没听说参军还给补贴啊……当初参军没少托人送礼呢,别是骗子吧……”
赵尚林还站在门口,听这话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史大斌也飞快地把脑袋缩了回去,像做了亏心事似的,不敢再抬头。
院里的老头正在干活,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一脸少见多怪的意思,看见门外两个军装访客,估计心里是真的有点不乐意了,故意大声回答:“是真的又怎么样?几十岁的人了,都退伍回来了,不好好挣钱,还去部队搅和个啥劲?”
老太太有点不满地瞪了老头一下,似乎不满意他在外人面前口无遮拦,看看赵尚林,有点讨好地笑着问:“参加你们这个训练,给发多少钱啊?”
赵尚林挺为难,回头看看史大斌,后者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抬起头看了赵尚林一眼,又飞快地把头低下了:“这个……咱们发误工补助,一般就是按照平均工资发,干几天给几天的钱……”
“那……小同志,一天能有50块钱不?”老太太大概以为史大斌能做主这个事儿,眼巴巴地盯着他。
“这个……”史大斌心说30的标准都未必能落实,脑袋一缩,又不敢说话了。
老头一屁股坐在磨盘边的小凳子上,轻蔑地瞟了门口两个抓耳挠腮的家伙,心里更确定了这不会是什么好事——哪有好事儿这么吞吞吐吐说的?想到这里,有点得意:“别说了,别说了,咱们不去,行不?”
赵尚林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站在门口进退不得,十分尴尬。
就在这口子上,史大斌侧着身子挤到了前边来,手里捏着自己翻开皮的士兵证,前所未见的冷静,好像换了一个人:“阿姨,能让我们进来说说么?我们真的是解放军。”
老太太回头看了老头一眼,把门打开了。
四个人围坐一圈,面前的小茶几上静静扣着一个小小的绿皮士兵证。
史大斌轻轻地翻看着自己的士兵证,因为紧张,他还是不习惯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主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说话——有些话在心里,已经憋得太久。
“叔,阿姨,我和主任是咱们预备役部队的,编兵整组,是国家和部队的任务。我一个小兵,不会讲大道理,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不管能干不能干,我们就得去干。咱们下来找人,编成名册,秋天的时候集中在一起训练半个月,国家给发补助。这里给多少钱,我真的不知道,咱们经费不宽余,可咱们干这些事儿,也不是为了那几个钱对不?我们下来好几天了,好多人家人都走空了,以前一直是主任说,我也没帮不上什么忙,今天也算我开个好头,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只要孙国祥能来,给他按一天50发,不够的,我个人给填上……”
老太太赶紧摆手:“孩子别这么说,我们不能要你的钱,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又怎么了?”老头还是气鼓鼓地,“和民兵一回事儿,每年找一群人糊弄几天给发两钱,咱们家这个当兵回来,也算给国家尽过义务了,现在好不容易找个工作,老老实实上他的班挣他的钱,现在也不打仗了,不干点正经事。你要说现在打仗,我把儿子交给你没问题,可现在不是没有么,天下太平,一群人跟着瞎闹,放几枪糊弄鬼子,种几棵树苗义务劳动,耽误了自己的事儿。我们家这个,当兵回来落一身病,找谁去?”
史大斌涩涩地笑了,扭头看见赵尚林的眼睛,好像被鼓励了一下,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老头:“叔,你说得对。咱们当兵的,最好的几年留在了部队,都说这个叫奉献,那就是奉献吧。退伍了,再进预备役……再进预备役……”
史大斌塞住了,对面是老头冷冷的笑。
“再进预备役……也是……奉献。”史大斌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好像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咱们国家有法律规定预备役义务,可咱们现在还不能都照着执行,耽误了大家工作,咱们没啥补偿的;兵们如果不来,咱们也没有办法。说起来,和民兵有区别,但真做起来,又和民兵差不多,可能还不如民兵……”
一个苦笑。
“地方上的武装部长管民兵工作,经费、管理都比咱们方便。预备役就被挂在中间,没人,没钱,没枪,真打起来的话,眼下这局面,根本顶不上啥事儿。你说,耽误工夫,有时候想想也对。可我有时候想,是不是做啥都要非得顶点啥才是呢?我被家里送来当小兵,等我干完几年回家,家里同年岁的小伙子都成家立业了,我得从头开始。这里是吃亏了,怎么说,也占不到便宜。不过在部队里可这国家的事儿,总得有人做,不说争先恐后吧,碰上了,你不能逃是不是?坦白讲,预备役现在情况不好,到这里来,钱肯定不如在外面做工多,还得吃苦受罪,为啥叫老百姓来,这里的道理,我说不好。现在也不打仗了,为啥搞这个预备役,搞了有啥用处,我也说不明白,但是我就知道,国家的事儿,碰到了,不能躲。”
这个小兵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看着对面的两位老人,羞涩地笑了:“小时候看战争影片,特别崇拜王成,后来到了部队,才知道战场不一定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上的,我们大多数小兵要在这几十年的和平里默默地奉献——扔进水里,连个泡都不冒——我是个小兵蛋子,没啥本事,但是部队不让我走,我就在部队里待着。每个月几十块津贴,两年发一身军装,所有解放军的小兵都是这样,咱们用生命来给这身军装买单。咱们保卫祖国,咱们抢险救灾,咱们训练演习,咱们什么也干,当兵,就这么默默地……奉献。对家里的爹妈,咱们是心肝宝贝;对整个国家,咱们就是一个兵——穿上军装,我是一个兵;脱下军装,只要国家需要,我还是一个兵。孙国祥是穿过军装的人,这里的道理,他能明白……”
说到这里,史大斌握着自己的帽檐,轻轻站了起来,朝着面前的这两位老夫妇,慢慢敬了一个礼。
老头叹了一口气,悻悻地站起来,指着客厅一侧通往卧室的房门:“你们自己和他说吧!”
卧室的门自己打开了,一个披着迷彩服,挂着老式军衔的影子站在门口。这张面孔看上去要比表格上的照片更加苍老,甚至是虚弱,他头发有点微秃,扶着门框,看着门外的两个来人,郑重地点了点头,轻轻地行了一个军礼,说话了。
那声音是从身体克服了莫大的痛苦挤出来,几乎有些变调。
“我去。”
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是那么的熟悉。
南方的山区,夜雨倾盆。
几个身穿防护服的人静静地站在黑黝黝的矿坑外,任凭大雨倾盆,一动不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一阵沉闷的声音从山体里传来。
两个站得最近的人连滚带爬地跑向洞口,大声呼喊。
没有任何声音。
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了,领头人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又抓着身边人的衣服坐起来,一把扯掉面罩,发疯似的拽着人衣服大喊:“出事了!快报告!报告解放军!”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雨点砸在他的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矿坑前已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一群兵站成一个小小的方阵。
大雨没有一丝停下来的意思,兵们的衣服早已淋得透湿,雨水顺着帽檐和手中的铁锹流成一条线。
队伍前边的军官在讲话,声音嘶哑:“同志们!眼前的是个废矿!里边存的是铀矿精粉!暴雨淋塌了矿井,四个小时前,二十名工人兄弟下去疏通巷道,被持续垮塌的矿井埋在了里边!事关重大,抢救人员和保护物资,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是军人!义不容辞!”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铀矿精粉带有强放射性,咱们没有足够的防护设备,这次……可能对你们的一生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声音渐渐哽咽了。
如注的暴雨后,这双发红的眼睛扫视着面前的队伍,那是一张张年轻得让人心疼的面孔。军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起头:“这次一线任务,自愿!谁去?”
“我去!”
“我去!”
“我去!”
有了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后面的喊声几乎是同时吼出来的,带着巨大的隐忍和悲壮,冰凉的夜雨中,年轻的血液沸腾起来,方阵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