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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一弯,将我的手握在掌心。紧得让我有些疼痛。
“陌溪,给我弹一曲琴吧,小时候我就喜欢听你弹琴。”我笑,“我要听首激昂一点的。”
陌溪点了点头,他的指尖扫过琴弦,一首激扬的琴曲编织而成,带着横扫沙场的杀气,一统天下的霸气,还有些许英雄落寞的感怀,铿锵而奏。
曲至最后,调子越发雄浑,几近沧桑。又像是发泄,音急促又迅速。
当最后一个音尚在耳边回旋之时,我突然道:“陌溪,想要皇位吗?”
他的手落在琴弦上,未完的余音戛然而止。
他没有看我,盯着琴弦点了点头。
我笑道:“那就去夺吧。我陪你。”我将梅花放在琴弦之上,双手捧住他的右手,轻声道,“这次,我一定不离开你。”
他浑身一震,又慢慢软了下来。没再说话。
那夜之后,陌溪越发繁忙起来。
攻皇城那日,临上战场之前,大军整装待发,陌溪穿着铠甲突然翻身下马,在众人面前突然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坚硬的甲胄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但我并没有推开他,任由他似是撒娇似是诀别的在我身上赖了一会儿。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去。”
然而我又怎会让他独自上战场,若是我猜得没错,陌溪“求不得”这一劫大概说的便是皇位了。如果天命让他夺不了皇位,那么至少我可以让他在失败之后继续坚强的活下去。然后找一个幽静的地方,就我和他两人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最后他三世劫历完,许我的三生也已结束,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我继续做冥界老不死的灵物。
着实是个完美的安排。
待陌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我捻了一个诀,隐了身形,尾随军队而去。
最后的战斗打得没有什么悬念,皇帝大势已去,现下守城的兵不过是在负隅顽抗,攻城进行得十分顺利,午时刚过,陌溪便带着军队攻入了城中,直取宫城而去。
我却觉得事情顺利得蹊跷。
像是印证了我的想法,在陌溪到达宫城之外时一个白色的人影独自立在宫城墙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陌溪与他的军队。
白齐。
想来他现在已经有四、五十岁了,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还有精力这么蹦跶,着实不易。
他一甩衣袖,宫墙之上蓦地出现了许多弓箭手,引弓直指陌溪。
士兵们一片哗然。当然得哗然,白齐是叛军的领导者,而陌溪是带领军队攻过无数城池的将军,在即将攻入宫城之时这两人闹上了矛盾,又是怎么回事?
白齐自身后拿出一颗男子的头颅高声道:“暴君已斩!众将士,我们的天下夺下来了!”
一阵静默之后,数十万将士爆发出阵阵欢欣的高呼。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马背之上的背影,白齐先他一步斩了皇帝,便是让众人在心里先入为主的将白齐奉为新朝代的帝王。我现在也终于想通,为何陌溪还在前线作战之时他却来到京城,想来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吧。
白齐等士兵们渐渐安静下来,又道:“江山多娇,想要这皇位之人多如牛毛,但是我从没料到,你竟然也会为了皇位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来!”
白齐的内力浑厚,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这声呵斥让众人们静了下来。
“吾徒陌溪,你八岁时我收你为徒,至今二十载,毕生所学皆传授与你,然而你却为了这皇位多次派人暗杀于我。实令为师心寒心冷。今日暴君已除,当以清天下不忠不义无德无孝之徒!”
看着所有人惊诧的表情,我唯有叹息。虽然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但是那一人一马的背影却令我感觉无比孤寂。
他不会说话,即便有冤屈也无法为自己洗刷。
此时,不知是那宫墙之上的哪个士兵,手中的箭突然射出,直向陌溪而去。我心中一惊,正要出手,却见陌溪不避不躲挽弓引箭,在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陌溪的箭已径直劈开了对方的箭,只闻城墙之上一声惨叫,一个弓箭手已跌下城来。
众人骇然。
连我也小小惊讶了一番,没想到陌溪的箭法竟然如此精准。
“不要!”一道尖利的女声突然从军队后方传来,一个女子踉踉跄跄奔至陌溪身边:“不要!陌溪不要!他好歹是养育你的师父!陌溪……”
阿柔的突然出现惊了陌溪的战马,这马脾气不小,前蹄立起,眼瞅着便要将阿柔踏于蹄下。陌溪拉住缰绳,但是这马却像发了狂,怎么也拉不住。
而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人给陌溪的马使了暗器,他们想让众人看见他踩死了阿柔,将他无德的恶名坐实。
我心中怒火直烧,我的陌溪求不得皇位便罢了,可却不能让你们这么欺负的!
一挥衣袖,阴气飞散而去直直打在阿柔的身上,将她拍开几丈远。
我现了身,落在陌溪的马前,掌心凝气,将马身上的暗器吸出,反手便仍了回去。那军士闷哼一声被打晕过去。
我的突然出现使得众人一阵惊惶,大叫着妖怪,连连退出去好远。将我与陌溪围成一个圈。
陌溪翻身下马,紧紧拽住我的手,眉眼间皆是震怒,急急在我手心写下“回去”两字。
“你身边就是我该呆的地方,你让我回哪里去?”
我反问,陌溪一时无言。
我看不懂他眼里的流转的神色,突然想到,我想与他厮守一生,但是他想不想呢?他会不会在以后的生活当中仍然惦念着皇位,怪我……我心里拿不准,转身问道:“陌溪,如果我可以帮你夺皇位,但是从此以后再没三生。用三生换个皇位,你换不换?”
他盯着我,眼里的神色变得愈发奇怪。
正在此时白齐突然道:“三生姑娘,你养育陌溪长大,如姐,如母,而他却对你生了龌龊的心思,现在你还想救他?”
四周皆是窃窃私语的声音,陌溪握住我的手一紧,怒极
反而冷静下来,望着白齐,眼中的杀气骇得我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我安抚似的拍了拍陌溪的手,笑了,也知道为何白齐要帮着陌溪救我了。他想让我成为制衡陌溪的一颗棋子。想让陌溪身败名裂个彻底!
“白九,最近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我没由着陌溪心善的救了你,我们现在的日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白齐脸色微微一变。陌溪垂眸。
我道,“可是时间不能倒退了,我和陌溪终是救了你,也终是走到这一天。我素来不喜欢你,想来是对未来有几分预感吧。你说陌溪恩将仇报,但是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之徒!你带陌溪走后教他武功,却让他帮你上战场,你担着一个首领的名义,让这个孩子为你卖命,当他帮你攻下了城池,你却只道他想要你的皇位而将他诛杀。”
“白九,你是欺我的陌溪不会说话,正好任你对事实瞎编乱造?”
“哼!妖女休得含血喷人!”他衣袖一挥,箭矢飞射而来,陌溪伸手将我护在身后。
我一声冷哼:“我喷人总是比你喷粪的来得好。”掌心阴气在虚空中一推,飞射而来的箭皆被吹飞。
我还想骂人,忽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急速袭了过来,我心中不以为然,随手一拍,没想到那东西竟然猛的炸裂开来。
眼前一花,我心道糟糕,下意识的握住了陌溪的手想将他护在怀中,慌乱之际一时竟没拉得动陌溪。接着眼前一黑,我只觉有个身体沉沉的压在了我身上。
爆裂声不觉与耳。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我舔了舔嘴角尝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意识到这是什么,我不由浑身发寒微微颤抖起来。
“陌溪。”
没人应我。这一世他从来就没有应过我。
等那些声音渐渐消失,压着我的身体依旧没有动静。我抖着手,从那身体之下爬出,等看清眼前这一幕时,脑海中瞬间变得空白。
“陌溪。”
护住他身体的铠甲已经裂开,背上被扎入了数不清的针,我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去触碰他。
他的脸颊贴在地上,沾染的泥土,阖上的眼不再睁开,更不会温柔的看我。他的手还拽着我的衣袖,就像小时候跟在我的身后,就怕我走快了一点将他丢下。
我目光定定的落在我的衣袖之上,血迹晕染的两个字——
“不换。”
我傻傻一笑,突然觉得之前问的那话是多么愚蠢。
陌溪死了。
尽管知道他只是历完了劫数,他只是去了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但是我仍然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澎湃而出,将我淹没。
他的劫数历完了,我与他唯一的交集也就没了。
再不可能厮守,也没有下一生。
我埋下头,贴着他已变得冰冷的脸颊,在浓郁的血腥味中鼻尖忽然嗅到一阵芬芳,梅花香。
看着从他衣襟中掉落出来的红色梅花,我不由浅浅笑了,而心中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寂然。
“陌溪,你可知我为何喜欢梅?”我轻声道:“那是我与你缘分开始时的第一抹暗香,我喜欢的,只是因为遇见了你。”
此时我方才明白,为何陌溪每次到地府转世时都会那样生气。他气的只是我不懂爱惜自己。让他如此疼痛。
“叛将已死,速速捉拿妖女!”
不知是谁如此吼了一声。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暴虐的嗜杀之意。陌溪已死,我与他也不会再有交集,这人间没了陌溪我又有什么好留恋的?阎王让我不得杀人,但是这些人确实欺人太甚,我便是将他们都杀了又如何!
我本来就生在忘川,生在已殇之地,我还怕什么?这些凡人,愚昧而无知,通通杀了才能还天地一个清静。
我抬起头来,遥遥望着城楼之上的白齐,哈哈一笑,将忘川千年的阴煞之气皆集于声音之中,凄厉犹如厉鬼哭啸。
凡人如何受得住。一时间惨叫哀鸣声不绝于耳。
我听着只觉无比舒爽,笑得越发愉悦。
数十万士兵皆被此声震得七窍流血。我心中不管不顾,只想大开杀戒,让这宫城之外血流成河,污了那皇宫的浩然之气。
“三生!”
遍地哀嚎之中,忽有一道镇定的声音清明的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止住笑,转眼一看,却是长安。
他身着流波的衣裳,晃眼间,几乎让我以为看见了重华。眼眶一热,有液体自我眼中滚落而出,我随手一抹,却是一手的血。
三生石的血泪。
长安神色不忍道:“三生,勿入执念,勿生魔心。”
我冷哼一声。
长安叹道:“三生,你可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