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冬梅说:“我……我想见一见妞妞,就见一面,就说一句话……孙嬷嬷,妞妞还活着吗?我还能见到他吗?”
孙嬷嬷低着头不说话了。
冬梅恐慌起来:“这么说……妞妞死了?他死了……他……他是怎么死?”
孙嬷嬷说:“他没死。”
冬梅问:“那……他在哪儿?”
孙嬷嬷说:“他……他被送去净身了……”
冬梅“啊”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
净身室里,妞妞静静地躺在床板上,说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几天以来,他都是这个样子,醒了也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也是似梦非梦的恍惚。下身的疼痛好多了,但是他身上的绳索还没有解开,依旧不能翻身。瓦罐旁边又多了一个瓦盆,里面放着小米粥。他渴了就喝皮球里的水,饿了就喝小米粥。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小刀刘要给他记上30斤小米的债了。窗外有一棵槐树,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可惜净身室密不透风,连槐花的香气都飘不进来。但是能听得到槐树上的鸟鸣,不是什么珍贵的鸟,偶尔有一两声黄鹂的叫声,更多的则是叽叽喳喳的麻雀……
伤口不那么疼痛了,他顾得上使用一下自己的脑子了。他每天晕晕糊糊地想了很多,想过去,想未来,但是更多的是想冬梅。冬梅现在怎么样了呢?她还活着吗?冬梅不会死的,铁麟不会像许良年那么狠心。但是铁麟能轻饶冬梅吗?会不会打她?会不会把她卖掉?天呀,要是把冬梅卖掉就麻烦了,将来自己入宫以后怎么找她?
妞妞想来想去,想通了一个道理,也说不上是什么道理,只是一个结论。他活到14岁,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对不起他,都不把他当人。在父亲的眼里,他只是五间砖瓦房;在许良年的眼里,他只是一个玩物;在许良年那些姨太太眼里,他只是供她们使用的家什;最好的要算是铁麟了,可是他在铁麟面前能算什么?最多算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猫小狗而已。
只有冬梅,在冬梅面前他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一个可以让人信赖、让人依靠、让人爱的男人。可是,他却把冬梅害了,如果说所有的人都对不起他,那么他是对不起冬梅的……
他没有家了,没有主人了,他要伺候皇上去了。他前面有亮,他会朝前走的。万一能混出点儿名堂来,哪怕能积攒几两银子,那么该报答的只有冬梅……
他正在胡思乱想,刘春儿进来,他仿佛看见,刘春儿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天呀,这不是做梦吧?居然是冬梅。
冬梅从外面被带进这黑咕隆冬的屋里,眼睛还不适应。她什么也看不见,摸索着朝里面走着。突然,一阵恶臭扑面而来,把她呛得差点儿吐出来……
刘春儿说:“你们说话吧,我走了。”
又过了半天,冬梅才看清楚床板上躺着的妞妞。
妞妞依然不相信这是真的,连连说:“冬梅,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冬梅摸索着过来:“妞妞,你……”
话没说出来,冬梅便哭了起来。
妞妞劝慰着说:“冬梅,别哭,别哭……我跟你说过,我原本就该去当太监的,这是命……人是抗不过命的……”
冬梅靠近妞妞的身边:“他们……把你的根……割掉了?”
妞妞说:“没事,快过去了,现在不疼了,再养些天就好了。”
冬梅仔细地看了看,见妞妞的下身赤裸着,满屋里充满了大小便的骚臭气味,还有妞妞身上的汗臭。冬梅忍不住了,说:“笤帚在哪儿?我替你打扫打扫吧?”
妞妞说:“不,不用,这屋子不能透风,再熬些天就好了。你来了,咱先说说话吧。”
冬梅说:“你要进宫了,我恐怕在铁府也呆不下去了,咱们这辈子恐怕……恐怕很难见面了……”
说着,冬梅又哭了起来。
妞妞拉着冬梅的手:“冬梅,无论到哪儿,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我老了,我从宫里出来,一定会去找你……”
冬梅说:“我今天来,就想跟你说一句话。说完这句话我就走,这是我答应孙嬷嬷的。”
妞妞说:“你说吧,我听着,无论什么话,你都跟我说吧。”
冬梅把妞妞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妞妞不明白,继续催促着:“说呀,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冬梅使劲地在自己的肚子上按了按妞妞的手。
妞妞还是没有明白:“说呀,别担心,你说什么我都能听,都愿意听。”
冬梅说:“我说的就是这个。”
妞妞问:“你说什么了?”
冬梅又用劲按了按妞妞的手:“你还不明白吗?”
像一道闪电划过了妞妞的眼前:“这么说……你……”
冬梅低下了头。
妞妞侧过身,使劲抱着冬梅,大哭大嚎起来:“冬梅,我的恩人啊……”
冬梅也紧紧地抱着妞妞哭了起来。
妞妞哭着说:“冬梅,我……我谢你了……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救星,是我的活菩萨……冬梅……你一定要把……我的孩子生下来……你知道吗?这太重要了……比天还重要……一个太监……就是总管太监……他混得多体面,他多有钱,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太监都要花钱买儿子,干儿子……可是我……我妞妞……却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冬梅呀冬梅……你可千万要把孩子生下来呀……我妞妞……这辈子……一定……一定好好待你……我……我的恩人啊……”
冬梅也哭着说:“妞妞,你放心吧……我跟孙嬷嬷说过……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就是要把你的孩子生下来……妞妞,你也要挺着……熬过这一关……我们兴许还有见面的时候……妞妞……”
妞妞也哭着给冬梅鼓着劲儿:“冬梅……我的恩人……我的姐姐……我的亲人……你知道吗……我已经认了个干爷爷……我在宫里有靠山了……我能混好……一定能混好……我混好以后……不,我进宫以后就立马给你捎信儿来……你等着我……冬梅……你可要等着我……”
冬梅说:“妞妞……你放心……我等着你……我一定把咱们的孩子养活……妞妞,你给孩儿起个名字吧……你是爹了……不管男女,总是你的骨肉……”
妞妞说:“冬梅……太谢谢你……我这辈子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了……我知足了……太知足……孩子的名字……我……我一时怎么想得出来呢?你肯定想过了,想好了,你告诉我就行了……”
冬梅说:“我想是想了,可是不算数……要听你的……”
妞妞说:“你快说吧,告诉我就行了……”
冬梅说:“我想了想……要是男孩儿就叫……阳阳……因为我是衡阳人……要是女孩儿就叫小梅……让她别忘了我这个妈……只是不知道该让孩子姓什么……”
妞妞连连说:“好好……阳阳很好,小梅也很好……姓什么……姓什么……我在家时姓胡……现在随了师傅姓刘了……可是咱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姓胡……也不想让他姓刘……冬梅……你姓什么?我一直也没有问你姓什么……”
冬梅说:“我姓李……姓的是我舅舅的姓……”
妞妞又问:“那你亲爹呢?他姓什么?”
冬梅说:“我也不想让咱的孩子姓我家的姓,我也恨……恨死他们了……”
妞妞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冬梅……有了……有了……就姓你的姓……咱的孩子就姓你的姓……”
冬梅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愿意让咱的孩子姓我爸爸的姓……”
妞妞说:“不是你爸爸的姓,是你的姓……”
冬梅说:“我也不想让孩子姓我舅舅的姓……”
妞妞说:“也不是你舅舅的姓,是你的姓……”
冬梅说:“我……我哪儿有什么姓?”
妞妞说:“你不是叫冬梅吗?就姓梅不是很好吗?”
冬梅说:“姓梅?有姓梅的吗?”
妞妞说:“当然有啦,我们县有一个举人就姓梅……”
冬梅说:“那太好了,咱也让咱的孩子读书,将来考秀才、考举人、考状元……”
妞妞抱着冬梅又唔唔地哭了起来:“冬梅呀……我……我高兴啊……”
冬梅也哭起来:“妞妞啊……今日见了你……我有活头儿啦……”
等在外面的孙嬷嬷听到这疯疯颠颠的哭叫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忙跑了进来……
第二十七章
天气阴沉得让人喘不上气来,抓一把空气似乎都能拧出水来。昏暗的河面上,舟船都变得模糊起来。不远处,纤夫的号子声更加显得低沉凝重,像是地狱里呜咽的悲风。大光楼前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像铅灰色的乌云。铁麟依然站在大光楼前,他没有举着千里眼四处观光,他今天没有这个心情。他双手扶着栏杆,面对着大运河的千樯万艘,脑袋也像心情一样沉甸甸的,心里的怒气一股一股地往上拱,拱得他心口窝发疼。他现在只想发火,只想咆哮,只想骂娘,可是他骂谁呢?
见铁麟一声不响,金简、许良年以及仓场总督衙门和坐粮厅的大小官员一个个都像避猫鼠一样,小心翼翼低眉垂目,生怕有什么差池引起仓场总督的雷霆大怒。大光楼无声无息,连进进出出的随从都不敢交头接耳。
只有夏雨轩还表现得从容一些,他知道出了事,也知道出了大事,但是他不知道出的是什么事。然而从每个人的表情来看,肯定是漕运码头出了事,而不是他通州地面上出了事。相比之下,他倒不那么紧张。他站在大光楼上陪伴着铁麟,铁麟不说话,他也不好问。闲得无所适从,他举着铁麟的千里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天气不好,影响了千里眼的望远效果,远近的景色也是模模糊糊的。夏雨轩总想站在大光楼上用铁麟的千里眼看看所谓的通州八景,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将这些景色尽收眼底。可是天气好的时候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天彤云密布,他还能看见什么呢?
“古塔凌云”且不用说,离得太近,用肉眼都能看个一清二楚。通州城就是一只船,燃灯塔就是桅杆,每年正月十五那天夜里,燃灯塔和三十里外的孤山塔都要悬挂灯笼,这是一对姊妹塔,一年也只有这一次遥遥相聚的日子,倒有点儿像鹊桥相会。“二水会流”也在不远处,潮河与温榆河在此相会,泾渭分明地奔流南下,互不相融。铁麟曾经有诗云:甘芳谁判淄渑味,清浊原分泾渭流。“波分凤沼”则更近一些,葫芦头的北面有一座响闸,河水日夜飞泻,其势如帘,其声隆隆,珠迸玉碎。柳荫下孩童裸泳,海子墙上文人遣兴,远眺乡野炊烟缕缕,山岚雾霭濛濛。西看是“长桥映月”,这被通州人称作八里桥的三孔石桥虎踞龙盘般地镇守着通惠河。据说到了明月高悬的时候,每一个桥孔都映着一轮银盘,月光浮动,水月交辉,撩人心魄……突然,夏雨轩的千里眼在“柳荫龙舟”下凝聚不动了。那里有一片没人高的大草甸子,一个女孩儿在前面狂跑着,一个年轻人在后面紧追着。女孩儿大概是跑向河边的,年轻人追得很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夏雨轩开始时只是为这一对年轻人担心,及至后来,那个年轻人追上了女孩儿,女孩儿却一头扑在了年轻人的怀里。这该是属于非礼勿视的镜头,但是夏雨轩却不得不视,更不能视为不见。因为他在千里眼里看清了,那个女孩儿是甘戎,而年轻人正是他一直视为未来女婿的陈天伦。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