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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许良年早就对黄槐岸产生了怀疑,如果没有怀疑,他能这么帮助黄槐岸吗?
那一天,小鹌鹑把许良年请到自己和黄槐岸的家里。两个都为朝廷办大事的男人在屋里喝酒,小鹌鹑觉得自己作为女人应该守妇道,不该干涉男人的事情。她躲到厨房,精心为两个谈大事的男人炒菜烫酒……
屋子里半天没有动静,小鹌鹑不放心了。当她端着菜进屋的时候,黄槐岸已经躺在了炕头上,没见一滴血,男人却断了气……
许良年杀害了黄槐岸,小鹌鹑痛不欲生,恨不得把许良年生吞活剥。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是个靠男人养活的苦女子。许良年威胁她,如果不听他的话,就要治她谋害亲夫的罪……
黄槐岸死后,许良年继续霸占了小鹌鹑……
※※※
金汝林一边慌乱地走着,回想着小鹌鹑跟他说的每一个字。在监狱里,他跟小鹌鹑喝着酒,酒和菜都是他带去的。他当过夏雨轩的刑名师爷,跟监狱里的人都很熟悉,也有些交情。没有人难为他,他还能给小鹌鹑带去一篮酒菜……
他是两年以前认识小鹌鹑的。天呀,也是许良年引荐给他的。为什么?为什么许良年要把小鹌鹑引荐给他?许良年是不是把他当成了第二个黄槐岸?那时候……铁麟刚任仓场总督不久,他也刚刚任夏雨轩的刑名师爷……他跟坐粮厅还没有什么关系……或许他有什么可利用之处,许良年要利用他什么呢?
他跟小鹌鹑同居许良年是知道的,许良年继续跟小鹌鹑来往他也是知道的。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秘密,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们都彼此回避着,很默契。
他爱小鹌鹑吗?说不上来,从感情上说,他喜欢她,非常喜欢,甚至有时候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可是他总是在内心深处警告自己,她不是你的,你跟她不过是萍水相逢,不过是一场露水夫妻。但是他感觉得到,小鹌鹑对他的依恋、对他的关怀与照顾,要比他对小鹌鹑用心得多。也许小鹌鹑把他当成了第二个黄槐岸,或者是黄槐岸的替身……
后来小鹌鹑怀孕了,许良年把她安排到北京去生孩子,他便再也没有跟小鹌鹑有来往了。至于小鹌鹑后来到铁麟家去当保姆,他是一点儿音信都不知道。
万万没有想到,小鹌鹑生的孩子是他的,而且是个男孩儿。
这件事,小鹌鹑事先没有告诉他,是心疼他,是怕许良年不高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但是,这个孩子在许良年的手里,这是小鹌鹑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许良年把孩子抓在自己的手里,就控制住了小鹌鹑,小鹌鹑能把一切都讲出来吗?作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的呢?
黄槐岸不是小鹌鹑杀的,要救小鹌鹑,必须先要把那个孩子找到。而要找到那个孩子,必须通过许良年。金汝林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件天大的难事。
金汝林心里翻腾着疾风暴雨,踩云架雾般地回到了大运西仓的衙署,推开门一下子愣住了,许良年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客厅里……
许良年随随便便地说:“不用多礼,坐吧,本官等你半天了。”
金汝林问:“大人找我有事?”
许良年说:“当然,很重要的事。你见到小鹌鹑了?”
金汝林一愣,这件事他做得很绝密,怎么这么快就让他知道了?
许良年说:“小鹌鹑跟你说了些什么?”
金汝林支吾着:“啊……随便聊聊……”
许良年说:“随便聊聊?随便聊聊能到那个地方去?”
金汝林说:“啊……她托付我一些事情。”
许良年说:“是不是孩子?他让你来跟我要孩子?”
金汝林又惊愕了,许良年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呢?
许良年说:“不错,那孩子是你的。我早就知道那孩子是你的,我让她顺顺当当地生了下来,又为你们精心地扶养着,也算是对得起你们了吧?”
金汝林欠起身说:“谢谢许大人……卑职不胜感激。”
许良年说:“我可以告诉你,孩子很好,是个儿子,长得很像你,好好培养吧,将来会有出息的。”
金汝林急切地问:“那孩子在哪儿?”
许良年交给金汝林一张字条:“拿着我的字条,他们就会把孩子给你。不过……有个条件。”
金汝林问:“什么条件?”
许良年说:“你连夜就离开通州,抱到孩子以后就回你的湖北老家去,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金汝林问:“为什么?”
许良年说:“因为小鹌鹑已经死了。”
金汝林叫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许良年说:“她是喝了你带去的酒以后死的。”
金汝林叫嚷着:“不……不可能……我的酒菜是干净的……这不可能……”
许良年说:“不错,你的酒菜是干净的,可是你走以后,她又跟狱卒要了一杯水,那杯水可不干净……”
金汝林的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你这个杀人犯……”
许良年说:“不,你说错了。杀人犯是你,谁都知道是你今天到监狱去的。明天一早,夏雨轩就会派人来抓捕你,你还是快点儿走吧……”
金汝林傻了……
许良年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又转过头来说:“你放心,我会好好安葬她的。我再多说一句,你要把自己的嘴巴牢牢地锁住,铁麟扳不倒我,也救不了你。”
许良年走了,金汝林一直呆愣愣地站着。过了许久,他才明白,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
小鹌鹑从仓场总督衙门里被抓走的消息,尽管夏雨轩做得非常秘密,还是不径而走,迅速地在坐粮厅和两仓传开了。这也许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许是有人故意散布出来的这个消息。这个消息不但炒热了蛤蟆案的新闻,而且还传出了一个有关仓场总督的天大秘密:小鹌鹑是铁麟大人的奶妈,铁麟大人就是每天吃小鹌鹑的奶水的。
首先被这消息震动的是林满帆,他从小鹌鹑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的老婆樊小篱。
林满帆带着满心的疑惑回到了家,正是傍晚时分,樊小篱做好了饭,正搂着孩子等着他回来吃晚饭。这是西仓附近一个很温馨的小院,三间北房,两间小西房,院子里有一棵合欢树。小饭桌就摆在合欢树下,连碗筷都准备好了。
自从林满樊到大运西仓当差之后,樊小篱觉得很满足,很幸福。丈夫在外面混得很体面,收入也不薄,儿子已经能够满地跑了。她在家里相夫教子,其乐融融。她在铁麟家里的尴尬,在冯寡妇家里所受到的创伤,渐渐地平复了。她希望日子就这样淡如流水般地过下去,直到她跟林满帆白头到老,直到儿子长大成人,直到儿子又有了儿子……
丈夫回来了,她敏感地觉察到丈夫的脸色不大好看,或许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这是男人常有的苦恼,做媳妇的该更加体贴照顾才是。她把孩子放下,为丈夫端来洗脸水。孩子挓挲着两只胳膊朝林满帆扑过来,亲亲热热地喊着爸爸。若是平时,林满帆肯定会把儿子高高地举起了,疯吵疯闹一番。儿子是他亲手拉扯大的,他对儿子的骨肉之情便格外深些。可是今天,他没有理睬儿子,儿子扑过来,他却把儿子扒拉开了,儿子跌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樊小篱马上过来,抱起儿子,拍打着儿子身上的土说:“你爸爸累了,别烦他了,来,妈妈抱你……”
接下来便是吃饭,林满帆依然沉着脸,低着头,连看都不看媳妇一眼。平时可不是这样的,离开了冯寡妇家,林满帆为了补偿对媳妇的爱,赎自己的罪过,对樊小篱格外的温存和珍爱。他总是按时回家,就是外面有应酬也都事先打招呼。坐粮厅的官吏将混迹于风月场视为时尚,可是林满帆从不涉足。在这方面,他有很好的口碑,也常常受到同寅的奚落。回到家里,也总是有说有笑,常常把一些新闻笑话说给樊小篱听,使这个温馨的小院充满了笑语欢声……
樊小篱心里打起了鼓,丈夫今天是怎么了?
丈夫吃完了饭,却没有离开那张小饭桌,又沉着脸默默地抽起了烟。
孩子睡了,樊小篱把孩子安顿好,便坐在小桌旁边刷洗着碗筷。
林满帆终于开口了,这口开得非常艰难,似乎想了许久才找到开口的时机和方式。他问樊小篱:“你认识小鹌鹑吗?”
樊小篱一愣,想了想,觉得这名字很陌生,她摇了摇头。
林满帆又不说话了,或者是在想着往下该说什么。
樊小篱沉不住气了:“小鹌鹑是谁?”
林满帆说:“是杀人犯,被抓起来了。”
樊小篱说:“这就怪了,杀人犯你问我干什么?我怎么会认识杀人犯?”
林满帆气乎乎地说:“她不是现在杀的人,是几年以前杀的人,刚刚犯了案。”
樊小篱问:“她杀的是什么人?”
林满帆说:“是她男人,她杀了她的男人。”
樊小篱也气愤地说:“这娘们也忒狠心了,杀自己的男人怎么下得去手?”
林满帆说:“你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被抓到的吗?是从仓场总督的衙门里,她是铁麟的奶妈,你怎么说你不认识?”
樊小篱一下子愕然了。
林满帆看着妻子。
樊小篱的双手颤抖起来。
林满帆说:“你告诉我,你在铁大人家里当奶妈的时候,是在给谁喂奶?”
樊小篱没底气地说:“是……他的孩子呀,怎么了?”
林满帆紧盯着问:“是谁的孩子?”
樊小篱说:“当然是铁大人的孩子了……”
林满帆说:“是铁大人的什么孩子?”
樊小篱说:“啊……是他儿子……不是孙子……铁大人的孙子……”
哗啦一声,小饭桌被掀翻了。
樊小篱惊恐地看着怒火中烧的丈夫。
林满帆叫喊着:“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樊小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林满帆吼叫着:“你是不是在给铁麟喂奶?”
樊小篱咚的一声跪了下来:“他爹……我……我对不起你呀。”
林满帆见媳妇跪下了,便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痛苦万分地说:“小篱,你……你不该瞒我啊……你骗得我好苦啊……”
林满帆双手捧着脑袋,呜呜地哭了起来。
樊小篱忙扑上来,抱着林满帆说:“他爹……你听我说……我……我只是给他喂奶……他……他从来没碰过我……没有……一点儿也没有碰过我的身子……我向你发誓……”
林满帆腾地跳起来,把妻子掀翻在地,怒骂着:“你这个贱货,你骗谁呢?天天给一个大男人喂奶,他不碰你,他是什么?是一个死尸吗?是一个粮食包吗?”
樊小篱从地上爬起来,又跪在林满帆的脚下,紧紧地抱着他的双腿,哭着说:“他爹……你别发火……你听我说……他真的……真的没有碰过我……他……”
林满帆还要发作,外面咚咚地敲起了门,敲门声很紧迫,林满帆撇下妻子,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失魂落魄的金汝林……
第三十一章
一叶落知天下秋。朔风瑟瑟,落英缤纷,大运河里的千帆张扬,回空南下。蓝天如洗,白云映衬着诱人的光亮,几行秋雁悲凉地唱着别离的歌儿,义无反顾地远去了。
陈天伦也要走了,不是向南,而是向北。遥远的陌生的极北地带,有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宁古塔。
那是一个冰封雪裹的世界,那是一个虎狼横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