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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他敢么?”
“快快将他唤来询问!”李佑有些心急的催促道。
他能不心急么?听到放鹤先生说那个秦司乐可以帮到他,第一反应就是教坊司几条胡同里人口流杂,说不定真能发掘出有用的消息……若是如此,那可就爽大了。
当前朝争,双方到目前为止基本上都是空对空,人身攻击多于就事论事,即便有点小问题,杀伤力也一般。难道因为李中书入京时在驿站白吃白喝或者殴打监生一次就罢官?七品实权朝官不能如此不值钱的。
在这个敏感时候,谁要能抓到点硬东西,再加上杠杆放大效应,那就真称的上大杀器了。
但想找管用的黑材料也不容易。别说那些做官做成精,轻易不留痕迹的大佬们了,就拿李佑来说,他才来京师几个月?级别又在这里摆着,想干点为非作歹的事也没机会,搜罗他的罪行更无从下手。如果去苏州府找,那实在鞭长莫及,来去几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朱放鹤见李佑着急样子,神色暧昧道,“何必这般无趣,你去教坊司寻他不行么?反正你有太后旨意护身,不怕说三道四。”
憋了半个多月,有机会放松放松也好,总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何况现在也不用看归德千岁脸色了!李佑起身告辞道:“在下先行一步。”
朱放鹤再次大笑道:“若我为你,肯定花上几个月功夫,采遍各家之风,再写出圆圆曲。”
李佑也笑道:“那我便去认真采风,说不定圆圆曲就快出来了。”
从酒楼出来,李佑先回了寓所换服,随后向东城而去。
冬日午后的本司胡同,略显冷清,整个街面都铺上了一层慵懒的色彩,往来人流大都是妓户男女无聊的互相串门子。
李佑按着放鹤先生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僻静院落,据说是属于教坊司的一处办公场所。
秦司乐恰好正在,见李中书上门,万分欣喜的将李大人请到屋内上座。
李佑没去打量屋内,先上上下下仔细把秦司乐扫描几遍,仿佛要确认一下他的可信度。但怎么看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
秦司乐高声招呼完小厮上茶,回过头便给李佑见礼,口里不停说着“蓬荜生辉”之类的废话。
李佑拿起茶碗,稍稍饮了两口便放下,发话道:“听朱部郎说,你愿意相助本官一臂之力?”
秦司乐正要答话时,却听见脚步匆匆,有个小厮莽撞的跑进屋门,对秦司乐叫道:“秦老爷,大事不好了,赛玉姑娘要被绑走了!”
闻言秦司乐慌张的向外走,到了门首,忽然又想起屋内还有贵宾,只得又回身对李佑道:“李大人,您看这……”
李佑再次拿起茶碗,低头细细品茶,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秦司乐无可奈何上前两步,小心翼翼道:“实不相瞒,这赛玉姑娘是在下表外甥女。李大人想要知道点什么,还着落在她身上。若出了岔子,怕是要误大事。”
眼看着自家外甥女在教坊司为妓,这是什么娱乐精神?李佑狐疑的盯着秦司乐,沉声道:“此言当真?”
秦司乐用力点头道:“在下以性命担保!”
那就去看看罢……李佑起身喝道:“还不带路!你若胆敢欺弄本官,叫你直接在此落籍!”
秦司乐顾不得再保证什么,急急忙忙在前头引路。
第247章 无巧不成书
跟随着秦司乐,李佑没走几步便望见前面有处院首被人群围住,隐约从里面传来一些杂音。
穿过人群,尚未进院门,又听见院里有人破口大骂:“你这给脸不要脸的贱婢,我家公子请你佐酒乃是你的荣幸,胆敢推三阻四!”
李佑皱了皱眉,没有驻足不前,领着张三和秦司乐进去。
院子中间停着一顶小轿,有个绸缎大袄中年男子,疑似头领,正立在轿旁破口大骂。屋子那边却有三四个家奴,从门里面向外用力拖拽一名女子。此外还有两三个家奴散在周围笑嘻嘻看着。
不过那小娘子抠紧了门框奋力不从,挣扎的钗横鬓散、裙袄凌乱,甚是可怜。只是脸庞对着门里,看不周全。
那中年头领跳脚骂道:“一群蠢材!要拉拉扯扯到猴年马月么?速速一人一条手脚抬起来丢到轿里!”
李佑看着眼前场景,心里不可遏制的冒出个诡异念头……穿越快两年啦,终于触发了“阻止强抢民女”这个随机任务么?美中不足的是似乎不能算民女。
正当李佑胡思乱想时,秦司乐大喊一声“住手!”,随即要冲到房门阻止,却被外围的家奴拦住了。
中年头领扭头看见秦司乐,嘲笑了几句,继续指挥起抢人大业。
李佑不动声色,长随张三见自家老爷没有指示,也一样没动。
那女子虽然挣扎的愈加剧烈,鞋子都踢掉了一只,但怎能敌得住几个恶奴的力气,终是被抬出房门扔到了轿子里。
李佑总算瞧清楚了她的面容,居然见过的,是半个多月前圣寿节那天主动要舍身陪酒的美貌女乐师。
李佑这两年久历风月场,美人名妓风情见多了,一般并不挂记在心。之所以能对她留有印象,却是因她素雅拘谨模样仿佛良家,故而在一干风骚女子中显得与众不同。
当时才调笑几句,就遇到太后传召离开了,此后便没了下文。原来她是秦司乐的亲戚,看来那日安排她献艺也是秦司乐有意为之了。
中年头领大喝一声“起轿”,便如得胜将军一般,要班师回朝。
李佑依旧不动声色,好似事不干己的旁观,甚至还往边上挪动了几步,让出门口出路,作出慢走不送的姿态。张三甚是奇怪,不知自家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眼看外甥女要被抢走了,秦司乐情急之下吼道:“内阁李中书面前休要放肆!”
内阁这个名头有时候挺唬人的,但唬不住真正权贵人家,中书舍人算得什么,除非搬出大学士来。
不过近日李佑名声鹊起,人的名树的影,肯定不同一般了。即便耳目不是很灵通的也能看出,一个七品被三位数的奏章持续弹劾半个月,先后与三个阁老交恶,至今尚巍然不动,若说没有强力背景,谁信?况且还有圣寿节上与太后谈笑风生拉家常的段子,绝不可等闲视之。
果然,中年头领听到李佑的大名便停住了脚步,与李佑对视几眼。但李大人泰然自若的立在那里,什么举动也没有,不太像阻拦的样子。
但对李佑还是有点忌惮的,他试探性的指挥手下继续将轿子向外抬,却见李大人对此毫无反应。
于是中年头领一边猜测道莫非李中书不愿意管闲事?一边飞也似的带着手下抬着轿子跑路了,省的李中书变了心思惹上纠纷。
秦司乐望着自家外甥女被强拉走,简直欲哭无泪,不明白这李佑是个什么想法,连连跌足抱怨道:“李大人你这是……她那里有彭阁老的罪证!”
李佑意味深长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此事确实是赶巧了……”
李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秦司乐,插言道:“委实巧合,巧的叫本官不敢相信。”
别忘了,李大人秉性多疑,虽然在大人物和友人面前隐藏的很好,但对于小人物,他从来不屑于掩盖自己喜欢疑神疑鬼和有罪推定。在苏州当了一段时间断案官,更是助长了他这个毛病。譬如今天的秦司乐就让他感到很可疑的……
秦司乐闻言一呆,“大人何出此言?”
李佑连连冷笑道:“本官此时需要有彭阁老的罪名,恰好你就主动示好说有,简直是腹中空空时天上掉了肉饼子,叫人惊喜交加的很哪,太巧了,太巧了!可本官向来不敢相信平白送来的好运气的,也从来不信世间有如此巧合。说实话,本官也曾给别人送过一些好运气,可惜那些好运气都是带着砒霜的。敢问阁下,你凭什么敢为了协助本官而得罪阁老?”
说着李佑一指门外,继续道:“恰好在她身上,恰好又是本官见过的,恰好还是你外甥女,恰好今天又遇到抢人。要什么有什么,可以写本传奇词话了。连串不停地巧合,这得是烧了多少高香?”
秦司乐无奈苦笑道:“李大人误会了!在下绝无恶意,请听在下细细道来。”
李佑冷哼一声,示意秦司乐继续说。
原来秦司乐这个外甥女名唤程赛玉,出身直隶富户,本来家中日子安稳富足。但她父亲程老爹也就是秦司乐的妹夫,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见别人当盐商赚大钱,也起了这个心思。
但要知道,以国朝制度,天下盐商分为十纲,基本都是固定的,从头到尾垄断经营,其他不在官方名单里的不许从事官盐贩卖。程老爹想作盐商,便只好花了些银子,从别人手里买回一个盐商名额顶替,同时还收了人家手里的一千多引的盐引。
可叹程老爹只看到盐业暴利,却不晓得这里头水深到无法想象,全天下比这还清白的地方真不多了。
别的不说,盐引不过是个凭证,盐商拿到了盐引后还需要去指定盐场支盐,叫做守支。若支不到盐,那还赚什么钱?关系不过硬的,守得全家破产也等不到你支盐,甚至有守了祖孙三代还支不到盐的。
程老爹手里这几乎倾家荡产花了数千两收来的一千多盐引,表面占了便宜,当前一引官价七两,正常下来拢共需要万把两银子。但指定在长芦盐场支盐,那可是个凶地。
长芦盐场在北直隶渤海之滨,距离京师近在咫尺,所以你懂得。凡是各种权贵通过各种途径讨来的盐引,都喜欢就近去长芦支盐,因而长芦盐引数目比产量大得多。程老爹是个盐业新人,又没有强硬背景,能在短时间内支得到盐就见鬼了。
盐政归口户部山东司管理。话说彭阁老当年出了翰林院,一直在户部扎根,从山东司郎中一直做到侍郎、尚书,再到入阁。有此巨大影响力,他家四公子便在长芦盐场是个呼风唤雨的主儿,恰好插队抢支了程老爹的盐。
又不知什么原因,不懂规矩的程老爹犯了彭四公子。惹得彭四公子大发雷霆,使唤盐运司直接将程老爹定了一个持假盐引冒领和贩卖私盐之罪,并发配边疆。
抄家之后,男的发配,女的自然要没入教坊司,程赛玉这个良家小姐一夜之间成了妓户。亏得有个舅舅在教坊司为小小司乐,勉强可以关照她一二。
程赛玉姑娘报仇之心不曾泯灭,怎奈沦落风尘还有什么本事?不过她听同行姐妹们戏谈,谁要能攀结上江南大名士李佑,立可扬名花国,好似登龙门。言者无心,闻者有意,所以才有那日强忍羞涩,主动请陪之举。
以她的想法,只要出了名,可以结识到更多达官显贵并从中寻觅机会。
李佑听完这些,心里才正视起来,暗暗不停思量。
如今局面微妙,若秦司乐所言都是真的,放在平常也就罢了,不见得有多大效果,但于眼下这个敏感时候显然是天赐良机,任何罪行都会被无限放大的,更别说陷害别人家破人亡之事。这年头讲株连的,彭四公子的罪名若定了,彭阁老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听得秦司乐讨好道:“近日听闻李大人与彭阁老相争,愿助一臂之力报仇雪恨,今日请来正为此意。”
瞧着对方态度殷勤,李佑笑道:“本官先多谢了,可有证据?”
秦司乐陪着笑,“有的有的。赛玉她偷偷藏下了原有盐引,只要验证为真,他父亲那些假盐引的罪名自然不存在,便可证明是被陷。”
忽然见李大人脸色翻转,厉声斥道:“说!是谁指使你!敢以为本官如三岁孩童乎!”
秦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