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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抢夺对天子的影响力?母后一直忙于国事,天子还是由她手把手教导的多,自然她对天子的影响力稍胜一筹。临近还政,母后现在对此有了想法?
担心她夺回司礼监掌印太监位置?这个位置重要性毋庸置疑,近几个月博弈中,她支持的吴广恩最终退了一步,将掌印太监让给了母后的亲信麦承恩,难道对方还不放心?
还是因为母后忧虑退养后的遭遇?亦或因为她厌恶娘家人而起了不满?也可能是麦承恩进献谗言?
如果母后没有心思,那她周围的人呢?新宁侯肯失去帝王权力的庇护么?坐不安席的麦承恩能够安之若素么?围绕在母后身边急欲争权的勋贵都是那么聪明的人么?
其实归德长公主从小英敏美丽,深的父皇宠爱,父女关系很亲密。但相较之下,母女之间就稍稍差几分了,当时钱皇后的心思更多的在幼儿太子身上。
之前十来年,长公主与母后的关系更是有所疏离,而且从内心里,归德千岁对贪婪无厌的钱家人很鄙视和厌恶。不过小柳儿降生后,倒使得母女间多了些亲密感。
倒不是她们没有亲情,而是这对天下最有权力的母女很清楚,互相敬而远之才是她们两个掌权者最不容易出问题的相处方式,亲密无间反而要坏事。天家人总是与常人不同的。
一个掌握朝政,控制内廷各衙署;一个打理宫中事务,看顾天子,同时渗透外朝。两边分工泾渭分明,多年来确是避免了矛盾发生。
此时长公主心中翻滚,而李佑只能陪在一边站着。若他能感受到归德长公主的所思所想,只怕也要大饱眼福,感慨其内容丰富,可是有很多宫闱秘闻、内廷密事的。
不过从那阴晴不定的表情里,李佑可以断定,自己大概已经成功了。
归德千岁从畅想中回到现实,淡然道:“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哪有如此严重。”
李佑当头棒喝道:“朱英娆!你可想得清楚,谁是应当有所提防的人,谁又是能真正帮助你的人?什么是你的眼前蝇头小利,什么又是你的长远全局之利?是我平步青云对你有利,还是拘于少府做盐铁司吏对你有利?”
绕了半天圈子,重中之重只在最后一句罢……以长公主的头脑,当然听得出李佑话外音——
就凭你我的关系,就凭本官这岁数,本官青云直上对你好处大,还是去少府帮着你赚钱好处大?你这样聪明的人,难道想不明白其中关窍么?
长公主恢复了从容本色,注视李佑道:“我看你意犹未尽,还想说什么?”
李佑嘿嘿笑道:“前年听赵天官说过,殿下在都察院中颇有几个听使唤的,可否引荐?”
言官代表着舆论风向,朝廷大佬谁不想控制住科道?都察院官员数量极多,在编一百多个,有心人总能找到机会插手其中,无非势力大小而已。
而且在都察院,由于工作性质的特殊性,上下尊卑之分不像别的衙门那么明显,独立性极强,就是左都御史也没法彻底掌握局面。
李佑前年当分票中书时,就听时任左都御史的赵良仁说起过,归德长公主在十三道御史中暗暗控制有一支人马,应该是替天子储备人才。
“敢情你打着这个主意……”归德千岁微微沉吟,又对王彦女吩咐道:“上笔墨。”
“多谢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李佑抱拳低声道。殿外廊下还有侍候的宫女内监,李佑再兴奋也不敢高声调情。
虽然长公主对李佑的诚意嗤之以鼻,但她也确实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有些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囿于长久来的潜意识,她总将情夫当成一个有才干但没前途的生不逢时小官僚,只以为情夫到她身边做智囊助手才是物尽其用。
而事实上,这个情夫气运惊人,屡屡破旧立新,混到如今俨然也是个前途无量的小小明星了。
凭着两个超级大府的任职经历和五品佥宪的资历,他未来已经很广阔了,若干年后去谋取督抚、尚书也不是没有可能。比起一入侯门深似海的天子私署少府官职,对她的帮助要大得多。
不多时,笔墨呈上来了,归德长公主在旁边案几上,用纸笺写了几行字。又取出金印用了印,这才交与李佑。叮嘱道:“你可凭此文书,去见那河南道掌道御史范忠。”
李佑小心的将文书收好,心里暗喜,今天收获真不小,这下在都察院里不会势单力孤了。如果当言官,要么背靠大树,嘴炮极具威力,要么成群结势,蜂拥而上震慑力强大。
更重要收获的是,归德长公主这根天线又重新打通了。而且是一个肯合作、有见识的长公主,不是一门心思逼他这个大才去当少府少卿的败家千岁。
在京师中抹黑了这么几天,直到现在,李大人才感到前方终于有了亮光。今日自己当真是灵犀一动,随口几句挑拨离间就将长公主化为绕指柔了。
看着喜上眉梢的李佑,归德千岁对他的心思很一清二楚。但不能不承认,这个情夫今天又赢了。
她半是感慨半是警示的嗟然叹息:“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若我有败亡的一日,定是被你祸害的!”
谁是红颜?李佑苦笑道:“殿下言重了,本官当不起。”
长公主深有预感,自己从笼中放出了一头猛虎。
第471章 李佥宪的差事
李大人没了提督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差遣,只剩了一个孤零零的检校右佥都御史虚衔,所以也只能去都察院衙门报到了。
都察院在国朝也算声名显赫,与翰林院、六科同为低品级清流官员的养望圣地,无数有理想、有追求官员向往的地方。
但都察院这个负责监察的衙门又与别的衙门有不同之处,其内部尊卑不是那么分明。
都察院的掌院堂官有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左佥都御史,名义上下属有河南道、山东道等十三道,共计一百一十名监察御史。
但这十三道的监察业务都是独立开展的,不受都察院干涉,各道可以直接向天子进奏,不须通过都察院。
各道监察御史在外往往自称某某道御史,不加都察院字样。而且典制上也明确规定,都察院掌院堂官与监察御史之间可以互相监督和弹劾。
都察院掌院对十三道的节制,大概只能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点差调遣,二是回道考察。不像其他衙门,堂官对属衙具有决定性的权力。
所以当初赵良仁担任左都御史时,李佑遭到御史围攻后,腹诽赵总宪掌控力太差。其实赵良仁真是被冤枉了,谁来当左都御史,也不可能把整个都察院变成自己的一言堂。
李佑与归德长公主言归于好的第二日,便带齐了各种文凭,出家门前往都察院履职。他在京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城和东城活动,这次却要向西而去。
因为风水方面的原因,都察院衙署与大部分部院衙署不同,没有建在中城,而是位于西城。同在西城比邻而居的,还有刑部和大理寺。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称为国朝三法司,三衙门周围建有一圈高墙,以示法司禁地,隔绝无关行人。
这里还要多说一句,国朝都察院不仅仅只有监察职能,还具有司法职能,与刑部并列为两大司法衙门。只不过分工略有不同,常规案件一般由刑部审理,但很多钦点的重案,特别是官员案件都要由都察院审理。
一刻钟多功夫,李佑到了京畿道街的都察院。过了大门,报上来头,便有司务厅的首领官(就是杂官)司务出来迎接,引着他继续向内行去。
直到后面正中大堂檐下,又经过一番禀报流程,李佑才被传进去。
堂中屏风之前、公案之后端坐着位三绺长须、脸色圆润的老大人,虽不熟悉,但李佑当然晓得这是左都御史江辛岳。又上前一步,拱手为礼道:“下官见过大中丞。”
江总宪犹豫了一下,坐着抬手还礼。
对李佑的到来,江总宪心里很怪异。南京都察院且不说,在京师都察院,右字头御史一律是常驻外差,不在都察院办公,这已经形成固定制度了。
而且右字头御史官衔与配套差遣是共生关系,官衔是虚,差遣是实。他历经宦海二十多年,还真没见过差遣被免掉,却单独留着右字头御史虚衔的诡异例子。
若非公案上明明白白摆着李佑的官告和相关任免诏旨,以及在朝议上见过李佑本人,江大中丞简直就要怀疑是有人行骗上门了,而且还是特别羞辱一个老官僚智商的骗法。
确实,李佑这情况,对官场稍有了解的人都要惊奇。所以当初李佑只辞差遣是非常没诚意的做法,明眼人一看这就是讨价还价的手段,就是李佑本人也根本没有想到居然真会被免职。
却说从刚才听到禀报说李佑谒见开始,江总宪一直就在揣摩,慈圣宫把李佑免职留衔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深有含义,还是一时糊涂了?
李佑找上门来,很明显是要将虚衔化为实官,按道理这是应该的,没法不收。但最大的问题是从无先例,李佑的工作怎么安排?江总宪又纠结了。
首先,李佑是钱太后亲自下诏免职的,弄不明白钱太后的心思,就容易安排出差错。
其次,李佑的官衔不上不下,品级在都察院比较尴尬。若是四品佥都御使以上,可以直接安排为掌院堂官,若是七品,那就属于十三道范围内。
但五品就有点不上不下的,安排为堂官就是个笑话,京师衙门中哪有五品的堂官?
安排到十三道差事,对李佑而言又有点低。十三道御史数目也都是各有定制,就算可以破例,也没有谁愿意来个五品老爷压在头上。
第三,李佑的名头太盛了,杀伤力满朝皆知。在这大政交接的敏感时期,安排不好容易招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虽说都察院里都是各负其责,但谁又敢保证火不会烧到自己这左都御史身上?
可惜袁阁老不在京师,否则还可以去请示……
想来想去,江总宪先放下了差事问题,招来杂役去传唤院中司务。吩咐道:“速速将东院中房间打扫出一座。”
随后又对李佑道:“等李大人安置好了,再论其它。”
李佑退出了总宪大堂,随着司务横跨几个月门,进了一处古木森然的清幽院落,两排高轩敞阔的三开面房间相对而列,飞檐向空划出了很悦目的弧度。院落中间还有古井、古亭,格调甚是雅静。
李佑满意的微微额首,这才正眼看了看司务官,此人年纪不大,三十余岁,面色稍黑。“有劳阁下了,贵姓?”
“不敢当,不敢当,敝姓封。老大人对这院落可还中意?”
老大人……听到这个尊称,李佑弱冠之年的脸皮抽搐几下,答道:“甚好。”
封司务指着一面房间道:“都察院官员多,地方拥挤。这排是胡佥宪的公房,此时他不在院中,对面另一排还空着,要委屈两位老大人共用此院了。”
又道:“按朝廷礼制,以老大人身份,须得拨下差役四人以供使用。今日一时不能齐备,还望海涵。”
有公款随从,李佑自然是来者不拒,欣然受之,特意嘱咐了封司务要挑选些强壮的。
今天李佑的都察院之行便到此为止。他本想持长公主的文书去河南道公房,拜访一下掌道御史范忠,但又一想,还是等正式到任后再说罢。
回想起江总宪的态度,李佑便觉得自己要坐冷板凳了,果然如同猜想的那般,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实际差事。
御史被称为言官,确实也不理庶务,但并非像外人想象的那样整天无事生非放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