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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敢和知县抢功,一时没想明白黄师爷意思的李佑谦虚道:“在下这点微末道行怎敢与大老爷比,这分明是大老爷精诚所至,老先生不要说笑了!”说到这里,李佑突然悟到什么……
“李佑不必多言!”陈知县喝道,然后提笔刷刷写道:“府台尊鉴,我县有典史李佑者,痛惜本乡大旱,怒而当众殴击虚河龙王像,天即有感而降甘霖。此中缘由,以下官之知委实不明也。”
难道陈青天真的如此谦虚,将降雨功劳推给他?李佑也不是菜鸟了,当然已经觉察到不会有这种好事的!
很明显,虚江都下了雨,府城却不下,谁知道大肆祈雨却没成功的知府会如何想?面对不确定的官场风险,大老爷就让他先出面顶缸了,反正李佑也不是官场中人,属于光脚不怕穿鞋的。
其实另一方面在陈知县心里,表演蹈火取得名望就可以了,根本不屑于把鬼神之事和自己扯上关系。他是堂堂七品父母官,不是跳大神的。
李佑忧郁的唏嘘道,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也。基层工作难做啊,干的太出色了,不,是运气太好了也是一种负担。之前谁能想到偏偏就虚江县下了雨,被知府大老爷盯上了。
科学普及,任重而道远,出现这种状况还谈什么功劳和奖赏……
待陈知县写完,便将回状也以一个十万火急发到府城去。
第二天,又是一个十万火急公文发来,知府吩咐道:“请了寒山寺和玄妙观两位高深法师,连本府同知一人,不日至你县,勘察此事缘由后广施于本府,请给予接待供奉。”
第60章 父亲瞒着儿子下聘
后话不提,且说对于被陈知县抓出去顶缸这件事情,李佑没有太在意,这对他并没有实质性影响。已经降了雨,不用再去办祈雨事宜,腾出手来的李佑想到虚河水利工程也该启动,对陈知县道:“如今距秋收只有二月,河工之事,当着手筹备。”
陈知县便问黄师爷:“已经筹集了多少银两?”
黄师爷答道:“当前本县共有十六个大户出银,汇集了三万七千两。”
陈知县点头道:“可以开始筹备物料了。不过那钱皇商欲以五万银两包揽石料你们如何看?给不给他?”
李佑心不在此,只想着薛举人的木桩生意,便道:“此事虽然可疑,大老爷既怕不妥当又阻拦不了,不妨分次给他银子。只要他没有问题便一次一万直至河事完毕,免得一次付清五万两发生什么事故追悔莫及。”
陈知县和黄师爷都称善,便就这样定下来。
李佑跟随黄师爷出了知县官房后,边走边道:“老先生,为县尊寻偏房的事有了眉目。乃我母族的远亲,是个良家好女子,品貌俱佳。怎奈家贫父死,生计难继,愿与县尊为妾。现居于城隍庙,还请老先生得空引县尊去看看。”
原来他昨夜就想好了,与其自己费尽心思安排,还不如交给和陈知县更熟悉的黄师爷,也省得黄师爷产生什么多余想法。
黄师爷笑道:“你费了这多时日才寻到的,想必不会差,这两日我问问县尊。”
李佑谢道:“此事还是劳老先生费心了,在下铭感五内。”
回到公房李佑喝了几口茶就出衙去找薛元庆薛举人谈生意。挣钱压力大啊,家里有个私囊上百两银子的小妾,总不能一直不如她罢,夫纲必须要振!
那薛举人也住在城北。说起这虚江县城的格局,达官贵人多居于城北偏东地方,青楼酒家多在城北偏西地方,南边皆是丝织、木器等手工业人员和外来客商聚集地方,中间几条街道都是商铺。
到了薛府,见那薛举人居然亲自出迎,倒让李佑很意外,甚至受宠若惊,感慨薛老爷不愧是经商极成功的,深晓礼多人不怪的道理。
要知道,举人就可以被称作老爷了,和知县平礼相待的,甚至能经过吏部栓选去当小地方的知县,或者补州府杂佐官的缺。虽然也只被看做没什么升迁机会的浊流,不能和清流进士比,但不知道要比李佑这小吏高到哪里去了。
在厅里宾主落座上茶后,薛举人笑道:“多日不见,李先生越发出色,今日来我家,必是有好消息告知。”
李佑也不绕弯子的说:“今日得了县尊的准信,可以动手筹备物料了,河工银钱当下也是足用的。薛老爷赶快去运木头罢,暂定先用一万根木桩,粗细不得小于六寸,价格好说的很。”
“果真是好消息。”薛举人大喜道:“我立刻去采办,误不了水利大事,请李先生放心。”看日头已近午时,薛举人又道:“本该留饭的,但我这里没有准备,所以请先生去太华楼吃。”
走到薛府门口,便见一支敲锣吹号、披红挂彩的队伍从巷口过去,还抬着二三十杠的东西。
看着喜庆队伍薛元庆闲谈说:“蒙受李先生作法降雨,禁令废了后许多人家都抓紧筹办喜事,这个不知是给谁家下聘的队伍。”
薛府的随从家仆甲在一边说:“今日见到好几起了,这一起听说是送到刘大人府上的聘礼。”
刘大人?李佑闻言一愣,貌似整个虚江县目前能称得上刘大人的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未来便宜岳父刘老巡检。
另一家仆乙语气尖酸道:“那刘大人前半年到处找女婿,怎奈大户人家都看不上他那哑巴女儿。最后也不知道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家来凑合,不会是个聋人罢,那倒是天残地缺一对了,哈哈哈。”
这话激的李佑心里恼火,冷笑着对薛府家仆甲说:“你去打听!是谁家下的聘。”
不多时那人打听了回复道:“听说是李老捕头家下到刘大人府上的聘礼。”
顿时一阵冷场了。
薛举人闻言便是一惊,心道这李老捕头家不就是李先生家里么,难道就是李先生本人的喜事?自家家仆方才嘲讽的就是李佑?想至此抢先发作起来,喝令左右道:“这贱人胆敢侮辱贵客,给我拿下往死里打!”
那家仆乙吓得面如土色,登时就跪在李佑跟前哀嚎求饶。但李佑漠然看了他一眼,并不搭理,又对薛举人拱拱手道:“多谢薛老爷盛情,在下委实无心赴宴,这就要回家看一看了。木料的事情,还请薛老爷多多用心,有了眉目便来商议款项,告辞。”
回家路上李佑边走边想,这婚礼程序进行的也太快了。按照习俗,纳征也就是俗称的下聘之后,早则数日晚则一个月就要亲迎成婚。家里办了这些居然一丝也没和他本人说,若不是今天亲眼看到,说不定过几天小厮义哥儿就会突然跑过来叫:少爷!你今天该入洞房了,别人真替不了你,请回家亲自参加罢——那才叫一个惊喜。
再仔细想想他就明白了,这绝对是父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提防他这个有前科的儿子捣乱呢。这几天忙于公事,还真没去和父亲沟通过想法。
赶回西水镇家里,李佑进了门便找父亲。却见父亲和邻居孙员外在树荫底下玩象棋,那孙员外知道父子俩有事谈就告辞了。
李父等李佑行完礼便开口道:“不认真在县衙当班,来家作甚?”
李佑不满道:“父亲好过分,我的婚事,自己反倒一些儿也不知道。”
“你有什么必要知道?告诉了好让你去搞鬼吗?”李父淡然道,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里想法多,常常自作聪明的去干点自以为是的事情,所以从一开始就隐瞒了纳吉、纳征两项程序,就防着儿子破坏。
“儿子我……”李佑就要辩解。
李父一拍案几打断道:“纳妾、狂嫖,你胆大妄为的时候还少了?为父年轻时候都没有如你一般猖狂!告诉你,婚事你满意也罢不满意也罢,轮不到你来决断!这个家是我做主!”
“我想这婚事……”李佑又要辩解。
李父又喝道:“你还有什么好想的!今天聘礼都下了容不得你反悔!你想要让全县人看笑话吗?”
“父亲听我一言!我……”
李父哪里肯听儿子的狡辩,狠绝的抬起手要打。
李佑下意识往后一缩。
只听啪啪两声,李父对着自己的老脸用力打了两个耳光,留下通红的手印。
李佑目瞪口呆,父亲自己抽自己嘴巴子,这是玩的哪一出?
一脸掌印的李父疾言厉色威胁道:“你要再敢对婚事说一个不字,为父就带着巴掌印,以此为证去衙门告你一个殴打父亲的忤逆大罪!让你辩无可辩的流放三千里,典史也做不得!到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以这个时代的律令,儿子打父亲被查实了确实是忤逆大罪,最高刑罚可以处死。父亲果然是个狠人……不过有必要么?“我其实真的不反对婚事啊……”李佑无奈道,“父亲你这是何苦,儿子我早想透彻了,今天来就是要告诉父亲,我愿娶那刘家小姐。”
一时脑子差点转不过来,有点恼羞成怒的李父忍不住剧烈咳嗽几声抱怨道:“混账!你这不孝子要气死为父么,说话不会说全了吗?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等缓过气,李父又道:“去祖宗牌位前面跪下,眼看你要成家立业,为父要与你痛说家史,再谈谈你这没志气的样子,我李家决不能在你手里没落!”
其实李佑明白,父亲平素堪称杀人也不会眨眼的,之所以一说起自己的婚事就激动,都是因为他也有点类似内疚的情绪却又不知道什么叫内疚。不过以父亲这辈子干的黑心事,真要懂得内疚了那就没日没夜的忏悔个没完了,不会内疚也好。
第61章 人不可无志气
西水镇李家后院昏暗的小屋内,摆着李佑高祖、曾祖、祖父的牌位。在父亲的逼视下,李佑恭恭敬敬的烧了一炷香,跪下磕头。
“咳!”李父清一清嗓子,开始说教:“你高祖父……没甚好说的。你曾祖父……也没甚好说的。”
李佑心道,你老人家其实就是想念叨自己的奋斗史罢,扯祖宗们来作甚。
“你祖父,和你运气差不多,被知县看中做了捕快。可惜那知县触犯了权贵被撤了,你祖父他一辈子也就是个捕快。”李父逐渐说到重点:“到你父亲,也就是我,十八岁继承了家业当了捕快。那时眼界窄,以为捕头就是天了。于是为父自小立下的大志向就是,一定要比你祖父更强,要当本县的捕头。为了这个决心,为父兢兢业业二十年,始终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历尽艰辛,排除异己过,卑躬屈膝过,陷害栽赃过,到了中年终于得偿所愿,挣下了这一份家业。”
李父的语气平平淡淡的,仿佛说的都是别人的事情,不像李佑想象的那样大肆渲染,倒有点让李佑摸不到头脑,不知道父亲想表达什么。
“李家身份不高,只是贱役之家,但为父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一直相信,只要一代胜过一代,我家总会有出头的日子。”李父继续平静的说道:“你祖父比曾祖父好,我最后也比你祖父好,下面就到你们了。可惜你们兄弟二人衣食无忧,不像为父从小过的苦日子,也是我疏于管教,致使你们二人身上都缺了一股气。”
“是志气!志气!”李父抬高声调道:“你们身上哪有一点志气?尤其是你!你永远一付得过且过、应付差事的可憎模样,简直白瞎了你的聪明。你可知道,你当了典史那天是为父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我从来没有如此狂喜过。虽然知道都是你投机取巧得来的,和你自身勤奋一点也不相干。为父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今年你忽然就开了窍。”
“这样也就罢了,不管运气也好,努力也好,你能当上典史也算是比为父强了,混一辈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