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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编出点像样的段子么?这叫我如何帮你说话?就看你那表情哪有忧心如焚的样子?黄师爷边看戏边想,又庆幸没开口助他,否则岂不是一起被笑话。
陈知县自负熟知县情,并不相信,斥道:“休要再闲扯说笑了,若无它事就退下罢。”
“县尊听下官一言。”李佑赶紧说道,随后将丝织业大户吞并小户的筹谋讲了一遍。
陈知县恍然大悟道:“难怪平白送县衙五千银,商人果真无利不起早。那又如何?区区几个织机,如何能与田耕国本比较,你也太杞人忧天矣。”
李佑就等这句话,立刻夹杂私货、言辞恳切的说:“若让三大机户得逞,他们将拥有织机千张,雇工三千!这些大都为壮丁,连同家人至少五六千人,或可至七八千,超县城口数之半成也!如此人数分散各家或各乡还好,若俱都为那三家所有,且全部聚于县城一隅,堪称有财有势,尾大不掉!如遇事便是一呼百应,聚众鼓噪,到时这县中诸事,是谁人做主?”
陈知县闻言悚然沉思,黄师爷也收起看戏心情严肃起来。
如果再过几百年,政治课考试出现了李佑这些话,标准答案一定是:这说明了封建社会统治严重阻碍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李佑就是那个被批判打倒的反面人物。
第95章 帮你你立个牌坊
顿了顿喝口水,李佑继续危言耸听道:“卧榻之侧,数千人为盟友。敢问县尊能安心否?能睡稳否?国朝万历、崇祯年间,苏州皆有织佣聚众为乱,不是闹赈便是抗税,县尊不念前车之鉴否?”
“依你之见又当如何?想必你已经有了什么主意。”黄师爷问道,他明白这厮必是有备而来的。
李佑随即答道:“将那五千两拿出来,对外声明是三家大户捐给县衙的善银,以此来帮助小机户度过荒年,这样给了他们好名声,也不至于太过于恶了他们。而后便用这五千两为本钱,包揽西水集市的生丝,分给小机户,助他们维持活路。那时,全城一两百的小机户定会家家感念县尊恩德。不费县衙一分一文,于无形之间化解兼并大患,县尊也博得美名,岂不善哉?”
陈知县继续沉吟不语。
李佑又低声道:“不瞒县尊,下官粗粗算过,若包揽丝绸出入,两三月间,盈利能至万两以上,这些暴利何苦让那些大户赚了去,官府可自取之。”
这数字叫陈知县和黄师爷大吃一惊,“旬月之间真有如此之多?”
“应当不假,听闻知府朝本县索要钱财。幸赖县尊清正,本县小民不至被盘剥。”李巡检先拍了一把陈知县马屁,又说:“但要让县尊一人在知府那里担了责,下官也不忍见之,便想出这个主意,教官府赚上一笔,连同本钱缴给知府一两万,也可以有所交待了。既不搜刮也不顶撞上司,正是两全其美。”
被李佑巧舌如簧的以名诱之,以利惑之,坚守本心的陈知县还是摇头道:“你这主意,看似不错,却叫官府大张旗鼓惹得一身铜臭,自古以来只听过官营盐铁茶叶的,从未听过官营生丝。这事难免被朝野物议,为了奉迎上官,被冠上一个贪财无度、与民争利的名声,反而得不偿失。不妥,不妥!”
陈知县顾忌不是没有道理,也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以这时代奇怪的风评逻辑,一地官府即便大肆横征暴敛的刮地皮,似乎也比公开经营生意名声好。奇怪处还在于,官员的家人私下里做生意倒是没人说三道四,公私分明得很。
李佑看出陈知县有点心动,却不愿去做。毕竟以儒家道统,做事讲究的是名正言顺、师出有名,干什么都需要先在心里把牌坊立好,没牌坊便不好去做。
这时他就送上了早准备好的牌坊,“昨日路过济农仓时,得知这是昔年贤君治理苏州府时所建,丰年入米,荒年出赈,救济灾民无数。想那灾农机工俱为大明百姓,难道该有厚薄之分耶?县尊何不仿效先贤,他有济农仓,县尊可拿出那五千本钱建济工仓;他出入米粮,我出入生丝;他赈济灾民,我救助机户机工。一县活了数千百姓,即便不能青史留名,难道还当不得朝野好评吗。心怀善念,有点盈利也问心无愧于天地间,也能体谅到知府老爷,有何不可。”
严格说,李佑这话显然夸大了,但夸大的牌坊那还是牌坊,反正估计也没人较真。
黄师爷不禁盯着李佑叹道:“委实看不出你像是个巡检,当个县丞主簿绰绰有余。”
李佑到此住口不言,心道这诺大的一个牌坊都给知县立了,且看他干不干罢。
“就如此做!”陈知县拍案下定了决心。
李佑喜上眉梢,起身揖拜道:“县尊英明果敢,下官佩服!”
知县有了决断,黄师爷便点头献策道:“此事要在县城建库掌丝绸出入,还要在西水镇集市设总账房,掌银钱交易之事。”
黄老先生真上道,你在县城管丝库,我在西水镇管账房,大家各有好处,李佑暗想。
陈知县问道:“在西水集市设总账房,户房可有人手?”
黄师爷果然很合李佑心意的回答说:“没有多余人员,况且秋收将至,不宜分人,总账房还得从西水本地找的好。”
李佑还没来得及插话,便听陈知县道:“可叫西水税课局去办。”
“不可!”李佑叫道,极力解释说:“税课局向上直通府城税课司,再上有藩库户部,未必和县衙是一心。银钱到了他们手中不知道要打多少折扣,县尊不可不虑。下官建议聘用当地商行代为交易,类比官商,再用县衙户房按期查账,合意就用,不合意就去。”
陈知县不傻,此时意味深长的看着李佑说:“今日啰嗦许多,只为这一句罢,你心里人选是谁?”
李佑嘿嘿笑道:“下官推一个,西水镇的关家丝行可为总账房,有一成佣金即可。当然,其实拿半成就行了。”另外半成呢,那自然不用明说。
黄师爷突然问起:“莫非是那家由大小姐主事的丝行?听说才色皆有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此事可以私下里说,这时候偏什么题,李佑递给黄师爷一个不满的眼神。
陈知县最终还是同意了,此事就这样定下来。
离开县衙,李佑回到新家中沐浴更衣,准备参加晚上的送行宴。
这时关绣绣从娘家带回三个仆役,其中两个李佑认得,正是那日在街上见到过的黑白女金刚,这俩居然是表姐妹。另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仆是二金刚的丈夫,李佑对他的身体表示很佩服。
李佑堂上闲坐等待赴宴时胡思乱想,忽然发现,在家宅后院中关姨娘的军事实力攀升到了遥遥领先的位置,两个力能扛轿的女金刚在后院一群娇滴滴的小娘子中简直是无敌的存在。其他男性家奴必然是不能随意进入后院的,而女金刚就没这顾忌。
这给卢尚书送行的宴席还是在县公馆办,李佑下轿发现老熟人薛举人也一起到了,拱手见礼道:“见过薛老爷。”
薛元庆看看周围无人,还礼道:“近日头一批木桩刚到,县衙都收了。你份内所得是最后一齐给,还是按次分批给?”
李佑假意道:“我如今又不在其任了,何须如此,薛老爷不必管我。”
“你这说的哪里话,当初若无你牵线也成不得生意,为兄岂是过河拆桥的人?”薛元庆作色道。
李佑便道:“近日手头委实紧,有多少给多少罢。”
“本批约摸百两,这两日就可送至西水宅上。”
“不用送那里,我搬到新宅子了,在甲第坊福新巷。”
“恭喜大吉,那我加二十两为贺礼!”薛元庆又凑近了悄声说:“机户曹家与我熟识,想与你交往,托我从中介绍,你意下如何?”
曹家就是本县丝织业三大户之一,李佑皱眉不语,他找自己作甚?偏偏自己暗地谋划的事情和他们是不对付的。先答道:“待我想一想。”
第96章 我本低调人
关于这卢尚书来去的时间,李佑也真觉得有意思,六月最热时候来这江南返家探亲,八月天气转凉了,又要回北方京师去,和大雁反道而行么。
这次宴席自然不会在水榭里了,又摆到了县公馆退思堂。李佑和薛举人一齐进去,便发现厅内送行的人和上次接风时大不一样,居然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居多,而上次都是官员、士绅、宿老之类。
原来卢尚书回京之前想会一会家乡的年轻俊彦,算是奖掖后进的意思罢。今日陈知县到县学便是考察选人去了。此时这十来个县学生员三五成群的高谈阔论,意气风发下带动的厅内气氛也活跃起来。
李佑对薛举人笑谈道:“这些年轻士子……”,到此忽然住口不语。
薛举人疑问道:“怎么了?”
李佑喟然道:“才想到我比他们更年少。”
“啊呀,为兄也才刚记起贤弟似乎岁数不满三十。”薛举人大悟。
三十……明明是不到二十。
李佑年纪轻轻就混迹县衙、官署各种老油条之中,导致平时打交道的男性大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叔之流,类似黄师爷、薛元庆这样的。近墨者黑有时候搞得自己都忘了本身差一些才十八岁,别人也时常忽略了这一点。
此时忽然见到一帮小秀才,李佑还下意识觉得人家年轻意气,其实大部分都比他大好几岁……他确实也很少与本县年轻一代的读书人有什么交游,在这儿想着是不是上前凑凑热闹时,便认出其中有个严秀才,顿时打消了主意。
今夜的宴会很令李佑失望。既无妓家佐酒,又无歌舞助兴。只见得卢尚书、陈知县和秀才举人们在席间谈论些经义时策,考校些文章典故,一幅前辈提携、后辈奉迎的好场面。
这对李佑来说又是拘谨又是乏味,实在无趣得很,在席上有些坐不住。便怀念起赵大官人的宴请来,那才是轻松随意快活。不由得满怀哀怨的望向县尊大人,这样场合为何要叫下官过来?
不是他说不上话,胡诌也能诌两句的,但没必要。一是以他如今的名声,不需抓紧一切机会表现自己了,何况上次已经在卢尚书接风宴大出过风头。二是他最近都在想着八月十六虎丘会,那才是更值重视的场面,今天就算了,要蓄精养锐。三是众人讨论八股文章,不是他这个武官该插嘴的,他上辈子的专业方向也并非科举和八股文。
所以今夜还是低调为人罢,正当李佑考虑拿什么借口逃席遁走时,却已经被人盯上了。
不是别人,正是老冤家严秀才。想几个月前,严秀才是本县民众公认的第一才子;两个月前,大家开始争论李佑和严相公谁更有才;到了现在,基本上都认为李佑胜过严相公了,只是出身时运不济,取不得功名而已。
又加上前后几次种种被打脸,连青楼姑娘们都把他排到了李佑后面,自傲的严秀才心里对李佑的怨念那是不用提了。
更想不通的是,为何这姓李的卖弄几分聪明写了些淫诗艳词,就大受追捧的盖住了他?简直亏死他苦读十几年学来的满腹锦绣了,难道这个世道真的是曲高和寡?
始终注意老对头的严秀才发现某人今天露了怯,席间沉默的不发一言,便心下暗笑,可算原形毕露了罢,取巧之道岂能长久。趁个无人说话的空当,就拿话去挤兑李佑道:“李大人也是才名远播的,诗词我等耳熟能详,不知可有什么笔下雄文教我等见识见识么?”
李佑心里骂了几句,要开口时就听见那边薛举人为他分说道:“李大人不求功名,虽有才华但也不必埋首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