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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龙承霄看不下去,那石阶上的青苔怕是有一指来厚了,整座王府虽说也是高墙深院,却是半点人气也无,到了晚上只怕有些吓人了。
“这府里向来也没有什么人会来,加上臣更喜欢玉骨峰的清幽自在,所以也就干脆不去整治了。”子墨口气恭敬,眼神却是漫不经心的落在不远处的泥地上——那里居然长了好些蘑菇出来,倒也有趣的紧。
龙承霄心中一凛,过去子墨与他说话,总是以“我”自称,今日却换了个“臣”字,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地之别,两人之间的裂痕已经是横亘在各自心里,再也掩饰不去。
“她……身体怎么样?”龙承霄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却在心里痛恨自己语气的虚弱无力。明明是自己的女人,偏偏还不能理直气壮的大声质问,躲躲闪闪的倒像自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个男人了!
果然,他话一出口,就换来子墨一个淡淡的眼神,里面似乎还带了些许的轻蔑之意,看的龙承霄又是一阵心头火起,却不得不勉力保持面上的镇定自若。
“好些了,不过身子还是太弱,”子墨的口气仿佛是在提起一个再熟捻不过的人,“北方过于寒冷干燥,不适合休养。”
龙承霄只觉得喉咙口有些发涩,“大哥医术超群,自然能够帮她好生调理……,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去宫里拿……”
“药石不过是其次,”子墨轻飘飘的拒绝了龙承霄的好意,“她底子薄,要想完全恢复绝不是靠几付灵药就能做到的,何况她向来心重,总要换个环境才好。”
“换个环境?”龙承霄有些猝不及防,却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放缓了语气道:“大哥不是说玉骨峰上的景致极好么,不如先搬到山上去。”
“山上寒气太重,始终还是南方比较适宜。”
“什么?要……要去哪里?”龙承霄没想到子墨竟会如此直接,居然毫不掩饰的打算带着朱颜离开京城!
“还没想好,见离在清宁有所宅院,毗邻鹿鸣山,风景气候都好,”子墨的声音忽的就带上了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喜悦,“不过,她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许就会四处走走看看也未可知。”
“你们……”龙承霄被子墨一口一个“她”说的几乎噎住,若不是心里明白眼下不能跟子墨翻脸,若不是出宫前殷太后反复叮嘱他一切由着子墨,他只怕已是忍不住要出手动武了!可惜……他又何尝不知,即使是动武,他也决不是武功深不可测的子墨的对手!“临走前,记得去看看太后!她一直很挂念着你。朝中事多,朕先走一步!”费了半天劲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龙承霄几乎像是落荒而逃了。
目送銮驾离去,子墨不为人查的皱了皱眉,以他的敏锐,自然能看出龙承霄的刻意压抑。只是他以堂堂皇帝之尊,却如此委曲求全,心中积怨必定日深。旁人都只道君威难测,他却非常清楚龙承霄的性格脾气,若非他本来就有帝王的资质,子墨当年也不会一力支持他登基了。这些年来,龙承霄将大陈国经营的一派繁荣,行事手段也变得越发雷厉风行,大有帝王霸主风范,偏偏就是在这件事的处置上,反复隐忍退让,就算有太后在背后出谋划策,也清楚他会这般忍耐的原因,但总也让人心里不安。
“在想什么?”萧见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子墨身边。
子墨只是不语,一双惯如寒夜般冷冽的眼瞳里忽明忽暗,半天才道:“我在想,当年的决定果然是没有做错。”说着竟嘴角竟是露出一丝难得的笑纹。
“呵呵,皇上天纵奇才,见离也是钦佩不已的!”萧见离平日里极尽谦和,此时语气里却带了几分刻薄,只听他又仿佛玩笑一般的道:“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子墨的兄弟们可是个个都不俗啊!”
子墨眼皮倐的一抖,这才侧首向萧见离看去,轻嗤道:“也就是你敢这么说,平日里那副样子装的倒好!”
“我说什么了?”萧见离若无其事的望向天边。
子墨不以为忤,却突然郑重其事的道:“我带颜儿此去南方,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这边的事情,还需你照应。”
萧见离面色也变得凝重:“端王府的两名暗卫,今日清晨被人发现死在了床上,似乎是中了毒。”
“你觉得是谁干的?”子墨似乎饶有兴趣的发问。
“若我说是简若惜下的手,你必定要在心里讥笑我了,”萧见离眼里浮起笑意,“简若惜做了这样的事,还能跟皇上达成默契,在后宫坐稳了位子,可见她是何等厉害的女人,她若还要杀人灭口,那就是真傻了。”
“所以定然不是她!那又会是谁?”
“自然是害怕那几个暗卫说出真相的人了。”
“不管是谁指使,至少说明,当时动手的另有其人。”
“欲盖弥彰!”
两人相视一笑,只有多年交情才能有眼前的默契。遥想先皇驾崩之时,他们两人也不过是弱冠少年,却也是这般你一言、我一语,轻轻松松的定下了自己要走的道路,又一同将硝烟弥漫的皇位之争淡化于无形。
“不过,那动手之人也实在是狡猾之极,竟能让简若惜硬是吃了这么大的闷亏,一个字儿也没往外漏!”萧见离手指轻拂腰间玉佩,这正是他思考问题时惯有的动作。
“看来皇上是要一心对付端王了!”所以龙承霄才会放简若惜一马,“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端王不是皇上的对手!”萧见离眼内的温暖被精光完全取代,“只怕皇上下一个目标,就是子墨你了。”
“想不到这么些年下来,那女人始终是不放心啊!”子墨说着,眼中忽然利光四射,“也许,就是她下的手?”
“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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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怔怔的看着房间里错落摆放着的瑶琴和笔墨,子墨怕她心中郁结,特地取了好些书籍与字画来供她消遣,这些书里不乏珍稀孤本,若换在过去,她必是手不释卷的一部接一部的看下去了,然而眼下的她,竟连信手一翻的欲望也没有。
墙角的高几上,一盆白萼正悄然吐艳,花苞似簪,色白如玉,一股淡然的清香在石室中飘飘荡荡,那抹娇莹欲滴的玉白倒让朱颜看了有几分恍惚。
万斛浓香山麝馥,随风吹落到君家。
她便好似这玉簪花一般,即便再是洁白芬芳,婷婷玉立,也终究还是要随风飘落。当初她总想着要守住自己的心,然而日子久了,便是陌生人也会慢慢变得习惯,何况是有肌肤之亲的男人呢?而那个男人,却在她失去了孩子之后,任由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即使她一向不会对男人抱有希望的,却也禁不住心灰意冷。
对于子墨,她已是完全放开了的心扉,只是即便有着子墨的倾心相待,也无法抹去她心里日夜滋长的恨意。失去孩子的怨怼,就像落入清水中的墨汁一般,迅速的在她的身体里孽生开来。
“颜儿!”
子墨的声音如冰晶般冷然,却让她几乎枯竭的心微微发颤,抬眼迎上他幽黑深邃的双眸,想为他展颜一笑,才发现脸上僵硬的连嘴角也无法扯动。
“回来了!”声音干涩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
子墨静静的端详着朱颜苍白的玉容,一连串的打击让朱颜的眼里溢满了愁绪,却无损她的美丽,反倒更添几分惹人怜爱的娇美。
朱颜轻轻别过脸去,玉容上升起一抹不健康的鲜红。子墨的一双眼睛似乎总能将人看个通透似的,让她心跳如鼓,却又无地自容。
“那日在山顶上,颜儿也是这般的娇羞!”子墨一手轻轻抚上朱颜发髻上的白玉簪,语气却是难得的轻快。
娇羞……朱颜只觉得喉头一涩,她这样的残败之身,怎还配用那“娇羞”二字!忽的头上一轻,竟是子墨故计重施,又将她的发簪拔下,扔在了旁边的桌上。
长发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的裹住了她瘦削的身体。子墨的一双黑瞳牢牢锁住朱颜困惑的目光,右掌平摊,满满的掬起了其中的一捧,像是对待无比珍视的珠宝一般,送到自己的唇边,低头将吻印在其上,如同盟誓。
朱颜颤抖着,只觉得身上似有烈焰流淌,软软的仿佛立刻就要被熔化了一般,嘴唇嗫嚅着,竟是无法成言。
子墨抬起头来,朝朱颜微微一笑,却仍旧摩挲着手上的那绺乌发,“从今往后,只有我能取下你头上的发簪。”
朱颜心头一热,轻轻问道:“那根簪子,你可还带着?”
“当然。”子墨伸手入怀,跟着手掌轻舒,那枚式样简单的白玉簪子正静静地躺在他纹路清晰的手心里。
“那就好。”朱颜声音低如蚁呐,却突然拿起桌上的另一根玉簪,朝地上狠狠摔去。
“咔”的一声,玉簪已变成断裂的两截。
子墨注视着地上的碎玉,半响才道:“过几天,我会带你离开京城。”
“嗯,”朱颜答应着,却又迅速的抬头,“走之前,我想见他一面。”
子墨看着她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一阵空落落的,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好,我去跟他说。”
乱 情
第二十八章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一条泛着铜绿色的青石小径蜿蜒着,不远处的月洞门后,隐隐探出几竿瘦竹,虽有微风拂过,却是纹丝不动,让本就满心踟蹰的人看得越发忐忑起来。
本是艳阳高照的盛夏,却因这园子里明明暗暗的大片浓绿而增加了几分阴森,龙承霄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明知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那门后,却怎也迈不出步去。前一天他刚来过这睿王府,面对子墨虽心有不忿,却因为早已想好如何应对,便也能挥洒自如的尽显帝王风范;可眼下,他却真的拿不定主意了,竟还有一丝心悸!
今晨子墨派人送信给他,说是朱颜想要见他一面,当时他就有些发愣,脑海里种种情景纷至沓来:池边嬉戏,月下抚琴,印象中的朱颜,即使是在病中,也不掩其仙姿楚楚,然而奇怪的是,那本该让他记忆深刻的玉容,却模模糊糊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怎会记不清朱颜的样子?!
仿佛原本存在的记忆突然不见了似的,龙承霄一下子慌乱起来,几步之外的那扇月洞门显得越发遥远。正惶恐间,一道浅灰色的人影缓缓的从门后出现,如同晨雾消散般,龙承霄的眼前渐渐清晰。
“皇上!”
朱颜一身灰色长袍,满头青丝绾成了一个松松的髻,素颜朝天,整个人清淡的就如同一幅水墨画,她似轻云出岫般微微欠身,举手投足间更带着一丝禅意,让人看着只觉得心旷神怡。
然而这声“皇上”,却如一颗被投进湖心的小石子般,深深的坠入了龙承霄的心里,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五脏六腑却已是乱作了一团。
“你……身体可好些了?”龙承霄的嗓子有些哑,他原本也想着自己就该自自然然的走上前去,如同往常那样将佳人轻搂入怀,却发现两人间似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阻隔在眼前,横亘在心里。
“好多了。”朱颜缓步走到龙承霄身前,微仰起头,似在细细打量他的容貌,一向迷蒙的双眼此刻却如碧泓般明澈。
龙承霄一接触到这双清朗如霁的美眸,只觉得脑海里空空荡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片绿荫里,久久不语。
“记得当日你曾说:‘人生最大的遗憾,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