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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三年前被四哥釜底抽薪,元氣大傷,八哥著實沉寂了幾年,安靜中,他只是更加精細、周密、耐心,心思和動作卻從未有過絲毫懈怠。三年時間,在外人看來,我們似乎和三哥一樣,徹底消沉了,只留心于玩樂而已,其實時時殫精竭懀В貌蝗菀撞胖匦虏枷铝艘痪帧_@一局,八哥很留意的杜絕了我們兄弟可能擔的風險,但也可謂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特別是在宮中,哪怕四哥管著內務府,勢頭也明顯已被八哥壓了下來,眼看到了收網的時候,八哥正要我沉住氣等待合適時機,怎麼自己倒像是坐不住了?
這三年里,我自認早已不再是當年的我,回頭看看,簡直不敢相信,更不想承認,在遇見凌兒之前,那個荒唐愚蠢輕狂的少年,居然就是曾經的自己。
八哥也非常認同這一點,甚至對阿臁ⅲ瑥埖旅鞯热苏f,肱股心腹尚不足以論,我們兄弟二人根本就是一體。既如此,他近日耄щ'約約的神秘行蹤,我就更無法視而不見。
表面的原因,自然是良妃娘娘漸漸病重。我也與十弟、十四弟去請過幾次安,良妃娘娘病已沉了,神智恍惚,卻偏偏記起了鍟土鑳海烁缫姨嫠麍A謊,說鍟谖腋校辛松碓校槐氵M宮,良妃果然信了,竟十分欣慰。但五六月間,八哥漸漸流露出一些蛛絲馬跡,別人不清楚就罷了,怎麼瞞得了我?他只說是在良妃娘娘宮中請安探視,我卻越瞧越覺得有些問睿貏e是張德明和他手下訓練的那批人手,來去詭秘,顯然執行著什麼秘密任務。
真正讓我抓實了線索的,是那一次,八哥將特意為良妃娘娘延請的幾位名醫和兩位太醫一起請到他在白雲觀附近的莊院上,又很快失望的讓他們出來了,這是看的誰?我洠в匈Q然驚動他們,而是盯緊了這條線索,直到……
這一天,京城上空漸漸黑雲壓頂,雖然皇阿瑪去熱河了,但八哥進宮次數的頻繁,和行蹤的詭秘也太不符合他這幾年一貫的低眨雠闪恕L貏e是當魏大最後一次總結了各處眼線的消息,來向我報告說,八哥這幾天的確都是去了良妃宮里探視相陪,但一個小宮女說漏了嘴,八哥還帶去了一個女子。
“……那小宮女無意中說,良妃娘娘一直想要听她彈琴唱歌、看樣子很喜歡的那女子,原來是個啞巴,很年輕,說不出的美貌,一看就不是尋常女子……”
良妃娘娘一直要听她彈琴?良妃娘娘最近只說過想听一個人彈琴!!
回想起所有無法聯系的蛛絲馬跡,我無法抑制自己立刻沖了出去。
下雨了,雨點沉重而密集的打在轎頂,如千萬只手抓著我的心,八哥究竟找到了什麼?宮女說的啞巴又是怎麼回事?我要知道答案。
殿中黑暗得讓我不耐煩,而大雨也蓋不住的,是那泠泠的撥弦聲,不顧一切撕開所有阻礙,空蕩蕩的殿中,琴前背對大門坐著一個女子。
當我把那張早已刻入臁甑哪橗嫺吒吲e到眼前時,第一個本能的情緒是憤怒,對八哥的憤怒,對所有知道她還活著、卻放任我沉淪在悔恨深淵受盡折磨的人的憤怒。
八哥的解釋居然有些艱難,其實就算氣頭上的我,也不得不說他的考懀侵苊艿摹N覀冃值軆扇诉@些日子不知多少次反復計算每一個細節,他還能瞞住我這一節直到現在而不至于破壞計劃,用心何等良苦?看在大事即將有成,還有我急于去陪凌兒的份上,我原諒了八哥。
計議得太久,當我來到她藏身的配殿房間時,她已安穩睡熟了。不讓宮女把燈打進房間,
黑暗中小心翼翼的走近她,卻站在床前手足無措起來。
不敢踫她,跪到床前,側耳細細听她均勻的呼吸,興奮得像孩子,卻不敢笑出聲來,怕吵醒了她。
她還活著!無論如何她還活著,一切都還有可能,哪怕只能讓我贖罪。
怕她又會消失,我不敢離開,也不敢動,在窗外嘩嘩雨聲中,趴在她床沿,笑著睡著了。
胤番外(十七)
那段日子,京城整個被黑雲徽种笥陼r時滂沱,白晝如夜,京畿和直搿綎|等黃泛區又有泛洪之憂。這一向是四哥的差使,這次他看似照常很忙,我和八哥卻發現他很小心的不那麼愛去毓慶宮了,實在有事理論,也是十三弟過去,正是因為十三弟的頻繁出入,他們“太子黨”的形跡在外人看來,尚屬正常。
到這個時候,四哥的警覺也作用不大了,頂多,只能保住他自己而已。八哥每天進宮給娘娘請安時,都來催我回府,而我一步也離不開這里,離不開凌兒。皇上不在京,我們在這紫禁城里還有什麼可忌諱?唯一要小心四哥的耳目,但就算他有懷疑,難道還能進母妃宮中搜人?八哥催得無法,少不得有事只得在宮里與我計議,倒也十分秘密。
太子眨赖氖聝壕媚ゲ幌拢瑩f脾氣已十分乖戾,給熱河駐軍凌普的密信來往也密切起來……這一局結束,兄弟中還有誰能比八哥更有資格做太子?只要立太子,皇上就洠в袆e的選擇。那,凌兒會怎樣?想起所有前因後果,就算……她也不會願意跟我。心頭一時熱得像要沸騰,一時又冷得如結了冰,只好這樣,守得她一天是一天罷了。
不能說話的她,每一舉一動一個回眸,更多了一種楚楚的神情,有時候忡然在窗前發呆看雨,惹人無限憐愛。這才知道,從這繁華外的角落靜靜投來的目光,最是撼人心弦。
我依然不敢踫她,甚至不敢凝視她的眼楮,特別是她用憂戚的目光看我,但哪怕如此,我也只覺無限饜足,幾乎不敢再奢望更多。
當初如何,至今仍然不可知,但現在的她,背後確實有四哥的秘密——她就是四哥的秘密。親眼見到她,我才真正明白四哥與我一樣深陷不可自拔,竟敢摺够拾斅}旨,硬生生搶過她的性命!那時的我被絕望和痛悔淹洠В尤粡膩頉'有想到過還有這個可能!他不會不知道,這會成為他的把柄和軟肋,他甚至將一生為此所制。
但是,她值得起這一切。
所以當已經身為啞女四年的她,就在我眼前顫栗般掙扎許久,石破天驚的叫出四哥的名字時,我幾乎立刻凝固成了一塊石頭。
那分明是她的心發出的聲音,依賴、信任,和眷戀。
而我呢?我只擁有她的痛恨、輕蔑,和她眼中慈悲的憐憫。
空曠淒冷的殿室,我獨自站在這個黑暗的角落,看著她和四哥不顧一切的急急走向對方,彼此凝視……
剛才還擁著她的雙臂,直到現在才能緩緩放下,把雙手藏到身後,痛苦的絞在一起。
八哥面無表情的看看我,不必他提醒我也明白,這還是在良妃宮里,要簦饋恚母鐏撞坏奖阋巳ァ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竟奇怪的扯扯嘴角,這大約是世上最淒涼的笑。去吧去吧,若這是我的愚蠢親手將她推進的懷抱,若她的幸福能讓她忘記我的罪……
她值得一切,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為她付出。我只是充當了一個可鄙的小丑、一個可悲的罪人,或許連贖罪的機會,今生都不會再有。
不過兩個字而已,從她說出這兩個字的一刻,終于將我與她徹底分隔在兩個世界如幽冥與人間。
踏出門去的那一刻,她猶豫了一步,竟回頭看我,她眼中清澈的迷惑讓我稍有安慰——她仍然是那個臁厶尥傅牧鑳海蛟S她無法不恨我,但只要她能明白我……
這是她第一次為我猶豫回頭。
胤番外(十八)
那一天,良妃薨了,八哥似乎再也不打算理睬整個世界。我也不。
大雨傾盆,獨行回府,魏大追著給我打傘,哪里擋得住什麼?回府倒在床上,昏昏的發熱起來,我大病了一場。
病中惦記著的,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我一定要去做。太子一反前段時間的躁動,突然異常安靜下來,而皇阿瑪“明發”消息說已經離開行宮,啟瘢鼐瑓s洠в辛寺烦讨械南ⅰ
太子竟真的動手了?或者皇阿瑪已經秘密有了處置?無論何種局勢出現,時間都已經不多了。
听說是要見四哥,還是秘密的,魏大和董鄂氏都洠а哉Z。傍晚,打听明白了四哥的行蹤,在神武門下侍衛房外等他。
這個氣候,傍晚天色已是晦暗得一片漆黑,細雨淅瀝從檐角滴下,只見幾個太監和家丁舉著玻璃燈,四哥披著油衣踏著鹿皮油靴淌著水走來,似乎打算如往常見到我一般無視而過。及至走過我面前,他才頓了頓腳步,微微側頭,似乎想了想,也走到檐下來,站定了看看天不說話。
他身邊的人一見這場景,早已在我們腳邊放下燈,知趣的躲到遠遠一角去了。這才發現從小到大,我和四哥幾乎從未單獨在一起說過話。
“趁早把凌兒帶走吧,越遠越好,這一局你們已無翻身可能,如果你還認為自己是太子黨的話。”
我很直接,他身上凜了一凜,洠в姓f話。
“這次不比上次,天下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藏得住她?皇阿瑪只怕會盯緊你和十三弟一陣子了。”
身上燒得滾燙,四肢酸痛懶怠,腦中更像有火在烤,我有些負氣的笑著,一口氣說道︰“難道你就放她一個人離開?若是我,不如和她一起離開。”
說完,拔腳欲走,我的家丁和侍衛在門外一見,立刻迎了上來。四哥卻突然轉身看住了我。
這倒是幾年來他第一次拿正眼看我。神色變幻半晌,他最後只說了一句︰
“我也走了,還有誰來保護她?”
話音未落,已舉步走了,油靴淌著水的沉重步子漸漸遠去,太監和家丁也舉著燈慌忙追去。
是啊,若失去了手中權力,還有什麼能保護她?
無語間,我仍煢行回府,雨已漸漸停了。
太子果然被廢了,而且超出我們的預想,他居然眨噲D在皇阿瑪回京的半路上劫瘢K偭耍@和我當初對凌兒所做的事有什麼本伲鼌^別?他將永世再不得翻身。
在皇上回京之前,一切都已經處置妥當,二哥被圈禁,親信幾乎全數被除,意外的是,皇上這次出奇的嚴厲,我們原意只是要讓他失去皇阿瑪信任的十三弟,也被高牆圈禁了。超出預計的成功也終于讓八哥從黑暗的殿房內走了出來。
他帶了兩位名醫來看我時,我正趁著高熱不退懶在房中。對于這次再廢太子,他有滿腹的心思,除了對我,也別無地方可以微吐一句半句。
“……時也,命也!平心而論,二哥著實不易!既要讓咱們那位千古拢拾敳恢劣诟杏X到威茫忠鸥商幨庐數闷饍矸荩芊煜氯诵模蔚戎y!”
一向講究君子不苟于行的八哥也興奮得在我房中來回踱步,回頭替二哥感嘆起來。
雖然這幾十年中我們也對二哥下了不少“功夫”,但設身處地想想,這四十年太子,確實當得灰心!
二哥已經絕無可能翻身了,若讓外人听見八哥這話,準會以為是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口舌之快。只有我明白,他會有這樣的考懀В划愑诒硎舅麑υ鯓幼龊锰樱谀莾呻y之中取得平衡,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謩潯
我相信八哥,他的天資、才學、意志和致裕磺幸磺小蛟S是因為凌兒,我這顆倦怠了世事的心,對什麼都不再有希望和興趣,並且,忽然對我們曾經無數次計劃過的那個未來,產生了無窮的懷疑。
這樣,言簡意賅的為前後要打點的事情做了商議交待之後,便無話可說。
沉默下,八哥理解的拍拍我的肩︰“無論如何,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