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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觉什么都反驳不出来。
“你知道那时他是怎么待我的么,”片刻凑近了脸,他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问我。
我摇头。
“他依着那瞎子的话,用梵文真经雕满了整个宅子,缚住了我的魂,又将桃木裹了翡翠小人,陈在金身地藏王菩萨前,摄住了我的魄,令我不生不灭几十个年头,每逢七月十五,地藏王开门,烈火焚身……这种痛楚,你可想象得出来吗?!”
我避开他那双冷得刺人的眼睛,再次摇头。
他的目光却在转瞬间流出一道笑意:“所幸,梅家后人死了,我,自由了……可见那两个东西虽然可憎,倒也并非一无是处,不是么……”轻轻说出这句话,他手突然一伸,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手指在锁麒麟上轻轻摸了一下:“真漂亮……这么多年了,它还是那么漂亮……”
我猝不防备间狠吃了一惊。
忙收手,可是投有成功。他因此手指用了点力气,把我手腕抓得生疼。“还给我。”然后他道,直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摘不下来……你的红宝石链子,我找不到搭扣了……”
“不动明王大天印,法门寺和少林寺两位方丈亲手封在我棺材里的东西,把它还给我。”说着手指在锁麒麟上用力扯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粗暴,把我皮肤扯得一阵剧痛。
“住手!它拿不下来的!!”瞬间想起了狐狸的警告,我对着这个两眼通红,紧抓着我手腕不放
的男人尖叫。
但他根本投有理会,只咯咯笑着用力抓住锁麒麟朝下拉,鼻子里的血一滴滴掉在我手腕上,冷得像冰一样。
“住手!沈东!住手!!”
一丝血从被锁麒麟粘连着的皮肤下渗了出来,说也奇怪,这东西平时松散在我手腕上,可真的一用力去扯,它随即会紧贴住我的皮肤,好像一直吸附到了猎物的章鱼,因此越是用力,非但无法让它从栽手腕上脱落下来,反而只会令它吸附得更牢。
我觉得自己的手快要被他扯断了,只能拼命挣扎,可我的力气根本无法敌过着高出我足有一个头的男人。慌乱中不得不一口朝他手上用力咬了下去,所幸虽然被附身,他仍是可以感觉到痛的,一声低哼他一巴掌朝我脸上甩了过来,我被他抽得眼前一阵发黑,庆幸的是手终于从他的钳制里抽了回来。随即一转身就往前逃,可等到眼前视线恢复,赫然看到一口鲜红的棺材横在我面前,我暗叫一声
不好。想停下脚步,哪里还来得及,一头朝那口棺材上直撞了过去,我只来得及从嘴里发出一声尖叫。
紧跟着砰的声巨响,那口硕大的棺材被我撞得朝前一荡。出于本能我一把抱住了那口棺材以求稳住自己身体,谁知道这一抱,原本就没被钉牢的棺材盖一下子朝外斜开了,随着一股奇异的浓香混杂着酸腐的味道直冲进我的脑门,那块棺材板咣的声掉到了地上。
第三十四章
回过神我发觉自己整扑在条鲜红的被子上。
被子很薄,隐约能感觉到里头某些东西的僵硬,我只觉得脖子一紧。
顺着被子朝上看,看到了一张脸,静静躺在鲜红的被子下,脸上的皮肤因为防腐处理后的脱水而干枯发黄,同脸颊骨紧贴在了一起,和骷髅几乎无异。
赶紧后退,棺材因为失去了我的重量而重新晃了晃,我发觉那尸体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灯光下微微一闪。
细看,是颗翠绿色的珠子,塞在它失去肌肉后微张着的嘴里,从牙齿间闪烁出层绿莹莹的光。
“周家老太爷,你是第一次见到吧。”身后响起沈东压细了的嗓音。
我一个惊跳,迅速逃到一边。可是能再逃到哪里去?四周除了墙,只有那扇打不开的门,我是一只被关进了密封瓶子里的苍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宝珠,我想你对它一定不太陌生。”用袖口轻轻掩住嘴,他朝我笑,一边将目光朝那珠子方向瞥了瞥。
碧绿透亮的一粒珠子,核桃那么大,映在灯光下通体看不出一丝杂质。
我确实对它不陌生。
它就和梅兰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每次心神不定的时候就借以安慰的那颗翡翠一模一样,就连最后的归宿也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梅兰那颗看起来更大一些,颜色似乎也更深。
“这叫玉苹青,”见我不吭声,沈东再次一笑,问:“听说过么?”
我摇头。
男人的脸绽放着一个矜持女人浅浅的笑,面对这样一种表情,我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幸而他不以为意。一边看着我,他一边慢慢走了过来,兴许也明白我走投无路的处境,他没急着追我过来,却是停留在棺材边,朝棺身上拍了拍:“自然,因为它很稀罕,几百年才出一次的东西,而这种,又尤其的罕见。”说着,手指朝下一按,按在尸体那张干瘪的脸颊上,含在尸体嘴里的翡翠因此扑的下从嘴里鼓了出来。他贴着棺沿,手指在那颗翡翠上轻轻转了个圈:“说起未,还是咱太祖爷当年带兵入关时得来的,原石少见得很,颜色半深半浅,剖开后刚好得雌雄两个翠胎,是极少见的阴阳胎,当年,本是要一并收入十二色异相翡翠的。”
十二色异相翡翠?
这几个字让我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之前看到的那个非常真实的幻境里,听慈禧对她太监提到的。
“可惜虽然同为一石所育,这两块东西合在一起,却是等同于血鲛珠那般的凶煞晦气之物。因此,只取其雌胎,将引煞的雄胎镇于万佛寺的佛塔下,本来是想用佛法化解它的煞气,谁知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到了梅瞎子的手里,而最终因了雌胎的牵引,他的后代又带着它来到了这里……可见,这也是命。”
听到这里脑子里某个念头忽地一闪,我脱口而出: “这么说梅兰她是……”
“梅兰是梅瞎子的后人。”回头不紧不慢朝我说了一句,他将那枚翡翠捻入手中。我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那么她的死是你……”
“是我,却也不是我。”
淡淡丢下这句话,他将那颗翡翠转了个个儿,递向我。
我看到那面朝向我的翡翠上赫然一张人脸,雕琢得很清晰,几乎能够看出它微笑的表情,甚至连性别都能感觉得出来,那是一个眉开眼笑的女性。
而脑子里却在被他这句莫名的话所困扰着--‘是我,却也不是我。’
什么意思……”迟疑了一下,我问。
他收回翡翠,脸上依旧那副笑得有些奇特的表情:“意思是,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死,宝珠,”
“你说什么??”
“我死后,叶赫那拉那妖妇怕我冤魂作祟,因此用十二色异相翡翠依少林罗汉像打了十二尊翡翠小人,为的就是镇住我的魂,守住我的魄,甚至不惜封入不动明王大天印。以致八旗殉道使白白牺牲,导致大清气数全尽,亦连累同治爷同我一起受到挖坟剥尸之辱。之后,又因同梅瞎子祖上的渊源,掘空我坟的那三人之一周氏,在其教唆下将我魂魄震摄在此宅里,那口深井里。”说着,冷冷一笑:“我想你也看到了,这满宅子的经文,满宅子的天禧貔貅八卦……每天每天,我在这地方受着它们时时刻刻给我带来的煎熬,捎散不去,脱离不开……唯有二十年前那个孩子在井口的出现让我得到了片刻的残喘,那个奇特的孩子,他能看到我,他的眼睛能够让我自由……”
说到这里,也不知有意无意,我发觉他朝我眼睛扫了一眼。
我心跳一阵急促。
“可他们却把他眼睛挖了,”然后听见他再道,声音很干,没了之前的笑意:“我唯一能得到一些残喘的地方,他们把它挖了。那刻我仿佛又感觉到他们用刀子刨开我身体时那种支离破碎的痛,纵然我已经死了……可是我还是会痛……你说这是为什么,宝珠……”
再次望向我,我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笑,笑得嫣然:“所幸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梅瞎子千算万算,没算出你来,而我千等万等,才等到有你出现,替我把带着雄玉章青的梅家后人除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听他这么说我有些忘形地脱口而出。。
没回答,沈东忽然低下头,把手指伸进那尸体的嘴里轻轻一挖,将那颗翡翠挖了出来: “雄为煞,雌为渡。梅瞎子算到周某人会有这一日,他以为用这种方法,可以让周某人死后魂魄直接归天。呵,有什么用呢,不过亡羊补牢罢了,”说着,把翡翠丢到一边,手伸向了那条被子。“更可笑的是,周某人行事太过谨慎,不单取了从翡翠小人上脱落下来的雌胎含在嘴里,还效仿我的殉葬,用这十二只异相翡翠生生的把自己困在了这里。”
话音落,手用力一掀,那床被子哗的声被他抖落到地上。随即袒露出被子下那具尸体,一身:黑丝棉的寿衣寿裤,令这具脱水的尸体看起来更加干瘪,仿佛裹在一只精致丝棉套子的枯木,边上一圈同它一样枯木般的木偶,整整齐齐排列着,仿佛插在它身体周围一圈木头钉子。
“钉子”一共十只,剩下两只斜在角落里,佻木外壳裂了,里头的东西不知去向,只其中的一只样子有些古怪。别的木偶脸都朝前,它的脸却是朝后的,仿佛不小心拧了个个儿,又因为身体断裂,显得格外的诡异。
“呵呵……那个时候,我就在这地方看着他。看他魂魄被困,被摄,那种曾经附加在我身上的种种痛楚……他以为一死,就可了结了么……”说到这里,忽然身子一转,沈东拿起那只歪头的木偶壳,慢慢朝我走了过未:
“木头的娃娃光着脑袋
摇啊摇啊什么也看不见
你拍一下我拍一下娃娃出来
最慢的一个娃娃在这儿……”
嘴里轻轻哼着这首童谣般的歌,我听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却不知充竟该继续往哪里退。他因此笑了,男人的脸,二十来岁少妇矜持的笑:“我知你和他们不一样,现在,把不动明王大天印还我。”
“但这是我的。”不知怎的这句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瞬间,我见到他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贪欲都是一样的。”冷冷看着我,他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而我竟然仍旧好死不死地在同他争辩。
“还给我!”不再多说,他手一伸一把朝我手腕抓了过来,眼看着就要碰到我手了,我迅速抓起边上箱子里那把青铜的壶,用力朝他丢了过去。
他没闪避,头撞到壶,发出声闷响,这让他脚步顿了顿。我借机拔腿就跑,几步过后赫然见到他就在我前面站着,手把抓着木偶,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的腿一软,几乎跌坐到地上。
“有些疼,”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不过这没什么。那么你还打算跑到哪里去,宝珠。”
“这真的不是你的……”我徒劳地重复。“它叫锁麒麟,不是什么不动明王大天……”话还没说完,沈东已经站在我面前了,见我后退一把抓住我手腕,伸长了指,挑起那些漆黑的舍利:“你一直都在喂它么。”
我用力往回抽了一下,没有成功,他手心里全是汗,但冷得没有一点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