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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就是昨日见到的年轻贵族,他身后跟着一个矮胖敦实的中年汉子,一身市侩气,不象草原上的勇士,倒象是个土佬财主。随后的几个,由于身份缘故,只能在门前等候。
那年轻人笑得灿烂,一口白牙亮得耀眼,英俊的容貌,把整个大殿都照得明亮,他走到御座跟前,并不下跪,只是鞠了一躬:
“大可汗帐下,穆那见过皇帝陛下。”
天朝这边无不怒形于色,鞑靼人崇奉长生天,只跪神灵和大可汗,平日里出使天朝,只肯单膝下跪,诸臣工已自觉忍气吞声,这个年轻人居然大喇喇只鞠了躬,简直是太过轻慢。
元祈眼中怒意一闪即过,他轻松笑道:“朕听说你们鞑靼人,虽然不曾开化,但膝盖那块骨头还是能弯曲,使者你定是比前次诸人更为蒙昧……可怜见的,连那块骨头都没”开化“出来!”
这隐晦恶毒的话,顿时让所有人捧腹大笑,年轻人大为光火,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反驳,身后那矮胖中年跨前一步,和蔼笑道:“皇帝陛下有所不知,穆那大人并非膝盖不灵光,而是我们鞑靼人从不向女子行礼——陛下身后可不有两个女人吗?”
众人简直要冷笑,这胖子如此无耻,硬是把皇帝身后的侍女拿出来说事,言下之意,就是绝不想下跪。
年轻人大声嘲笑:“我们有一句谚语说的好:狼王跟前,只有勇士,没有母狼——只有弱者才会长于妇人绸缎之中。呵,我没看错吧?那个女人还拿着一把剑?皇帝,你准备让娘们来保护你吗?”
胖子及时凑趣道:“这可不能怪皇帝陛下,实在是那些男人将军们太不管用……呵呵,这次的礼物里,就把这个小女人也算在其中吧!”
他正说的高兴,一道幽冷的声音响起:“看来两位使者对我持剑不以为然?”
年轻人心高气傲,脱口而出道:“你们天朝的女人这么柔弱,哪里是拿剑的材料?“
那声音清澈如同冷泉:“既然如此……使者不如上前,我倒要领教一下高招!“
只见,一位女子越众而出,正是先前的持剑人。
她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并不如何美丽,只一双眸子,清澈如同冰雪,仿佛超脱于人世轮回,要把人的魂魄都生生摄去。
只听得一声龙吟,太阿剑已然出鞘,她静静伫立,剑尖遥指二人。
顿时,一道剑意如同冰河汹涌,瞬间震撼心神,让人忍不住要冷颤。
年轻人浓眉一挑,就要上前,矮胖中年却抢先一步,笑得越发敦厚:“我来吧。”
殿中侍卫几乎要发出嘘声,他们都是练家子,一眼就看出年轻人虽然武艺不错,但终究内力尚浅,而那胖子虽然一副乡巴佬样,却实在是位一流高手,他亲自出手对付一个小姑娘,实在是欺负人。
元祈知道晨露内力全无,皱眉道:“尚仪勇气可嘉,不过使者你不觉得有以大欺小的嫌疑吗?”
他目视晨露,示意她附和自己,然后借此退下。
晨露道:“皇上请勿怪我自作主张,实是这两人当面辱我,若不让我雪此仇恨,怎有面目在御前行走!”
她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眼,示意自己早有主意。
晨露当然不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前世时候,敌方时有使激将法的,她也只当耳边风。只是这次,情况实在古怪,那两个使者不象是来递书信的,句句声声,倒象是在故意挑衅——就是再直爽卤莽,也没有这般行事的!
所以她决定先行下手,怎样也要打下他们的气焰,随便一探虚实!
元祈无法,只得令宫监在庭中清出一块场地,众人围成一圈,静待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
晨露换过窄袖箭衣,只显得英姿飒爽,有会武的一瞧走路姿态,就知道她内力近乎全无,这样怎能和一流高手相抗衡?
两人拔剑,静立。
胖子眼中利芒一闪,手中大刀挟着风雷般的罡气,泰山压顶一般落下。
这一招极是简单,却胜在内力充沛——显然,他看出了晨露的虚实,想以内力一招制胜。
他只见眼前一花,眼花缭乱间,只觉得白影一闪,一道寒气扑面而来——太阿剑已经到了眼前。
他不敢托大,侧身一避,才堪堪躲过劫难。
只见太阿在阳光下寒光沁骨,那女子一招一式,都是凌厉已极的杀招,决不拖泥带水,亦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胖子尝试以内力震荡,却不料,无论何等刁钻的角度,那女子都有如先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戈一击。
他怒喝一声,刀势立变,从中透出一种诡异血腥,却是比先前要毒辣得多。
晨露宛然一笑,剑意也随之一变,变得飘忽轻逸,仿佛如美人月下,花落清池。
胖子只见眼前剑势缓慢,若要迎上,却有瞬间快到颠峰,似有若无的光华直取他的咽喉。
他拼着半生内力,不要命似的迎上。
刀剑相交,无形之力让庭中树叶瞬间振落,一时间,只见绿意昂然,如利刃般漫天直削,侍卫们赶紧挥落,仍弄的受忙脚乱。
胖子觉得对方的剑轻颤,自己的内力,有一部分冲入对方经脉,有如泥牛入海,只听得那女子一声轻咳,他未及狂喜,只见空中剑气飞散,如同蛟龙降世,竟形成一道彩虹——下一刻,他觉得咽喉一凉,太阿剑尖正点在其上,刃锋的冰冷,让他一动不动。
晨露淡淡一笑,令人悚然一惊——那是至高者的微笑,睥睨天下,无穷自信,然而云淡风轻:“现在,到底是谁不配拿剑?”
第二卷 第十九章 尘烟
使节被不客气的驱逐出去——就是有忽律可汗的亲笔信,元祈亦不屑今日收下,看着胡使满眼惊颤不敢置信的眼神,皇帝越发觉得爽快兴奋,她走到晨露面前,一拍她的肩头,笑道:“今日你为天朝大长威风,真让朕大开眼界!”
他一拍之下,只是瞬间,佳人就如同木偶一般,直直倒下——那苍白面容,以及唇边一缕殷红,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这一瞬间,元祈觉得心神皆丧,震惊悲痛的不知如何……
晨露觉得自己仿佛在云雾间穿行,迷迷糊糊,许久以前的种种经历,如同幻景一般飘过……
那是她前世,短暂而璀璨的一生,有很多事,永生不愿提起,仿佛鲜红伤疤随时要流出血来,有些,却仍在一些故人口中成为传奇,有些内情,甚至连她也不甚明了,还是身为敌方的忽律可汗,在后来笑谈告知……
那许久之前的缘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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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乐十七年
那是前朝最后的盛世,景乐皇帝穷奢极欲,强征壮丁无数,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在京城筑成了连天宫阙,雄伟富丽,如同仙境一般。
这位皇帝不爱烦琐朝政,倒是喜欢和道人方士一起求仙问道,一时之间,只见京城半边都被香烟笼罩,那股奇异的檀香味,经年不散。
许多年以后,即使是本朝太祖元旭——亦是元祈口中的“先帝”,把天下治理得政通人和,仍有术士以极为倾慕的口气,谈及那一场道门盛事。
然而乐极生悲,这位景乐皇帝耽于仙道,北方的草原蛮族鞑靼却野心勃勃,瞄准了中原的锦绣河山,在试探过虚实后,他们惊喜的发现,这煌煌天朝上国,不过外强中干,实在是一块大好肥肉。
他们闪电似的攻下北门关,十万精悍骑兵,如同恶狼一般长驱直入,不过十来日光景,就毫不费力的来到京城之下。
景乐皇帝此刻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妙事,亦成就了中华战史上空前绝后的笑话——他听信神棍妖言,居然让几百个自称神降附体的“天兵”大开城门,以为可以尽破敌夷。
结果自然不言自明。
此役被称为“国耻”,那些蛮夷在金碧辉煌的宫中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末了竟然兽性大作,把那琼楼玉宇,一把火烧了干净。
大火熊熊燃烧了一整夜,把天际都映成血红,仿佛是千万冤魂,在永不歇止的流血呻吟。
京城的百姓无不掩面痛哭。
****
有一个人,没有哭。
那是一个小小的少女。
她站在郊外的一棵大树顶端,双脚点在柔嫩的枝梢,却稳如磐石。
她只得十一二岁的年纪,粉雕玉琢似的,却已可看出那绝世的美丽——那种容貌,不似真人,简直如同谪仙降世。
尤其是那双眼,乍看,如冰雪般清冽,瞳仁深处,却有迷一样的冥黑忧悒。
——一人一旦看入,简直连魂魄都要被摄去。
她眼睁睁望着那烈火肆虐,整整一夜,都没有移开眼眸。
“这盛世皇朝,已是金玉其外……”
她冷冷低喃,看着那飞焰横天,历经千万年的古城,在粗野的肆虐中沦陷,呻吟。
“这些鞑靼人太过嚣张……见着几个土鸡瓦狗的王侯将相,便以为我中华无人么!”
她目光转为幽冷,森然一瞥那惨境,终于跃下了树。
延着小径走了几步,只见四周风景如华,鸟语花香,真是一派世外桃源。
她走到一座隐没在山角的宅邸跟前,看也不看它的古色清韵,格调高雅,只是瞥了眼檐下的白带,嘴角带些嘲讽。
真是虚伪……若真是心怀社稷,大可战死沙场,何必躲在这个别府里,一边享福,一边装腔作势?!
她没有直进,而是无视守卫家人的鄙夷眼光,斜斜走到别府旁的小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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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小姐,你回来了。”
连寒暄也算不上,唯一的服侍婢女只是嘴上喊了声,懒洋洋的从椅子上坐起,回主宅去了。
“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少女冷冷的,从背后道。
那婢女听了,转过身来,惊愕的看着小主人。
“虽然这边没什么油水,可也够清闲,也无打骂……可是,我明日会就让‘那边’换人来。”
少女冷漠的说出了她的心里话,最后一句,让她心惊。
“你原先服侍的陈姨娘很不体恤人吧……”
这关键的一句,终于让婢女崩溃,她哭着跪下:“小姐饶我,我再不敢偷懒怠慢了……求求你别让我回陈姨娘那里。”
“要留在这里,就要安守本分,照顾好我娘既可……还有一点,”
少女伸出纤纤玉指,只轻轻在那木椅上一按,它瞬间化为粉末,簌簌下落。
“你要是敢把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
她声音清脆动听,说出的却是世上最恐怖的话语。
婢女身体已抖得象筛糠,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
“我不敢,尘小姐……我不敢的。”
她很快就离开了,少女就进屋里,看着一室寒沧简陋的摆设,再看着昏暗灯烛下,母亲那苍白憔悴的睡脸,想着‘那边’正是欢声笑语,慈孝天伦,愤懑如波涛一般,汹涌全身。
她想着刚才婢女的称呼,更添一重悲恨。
她轻轻的,对着虚无说道:
“我叫林宸,不是那被人踩在脚底的灰尘。”
她的眼,凛冽中透出火一般的自信,以及,由仇恨然就的……野心。
可偏偏,那小小的身影,映在窗纸上,飘忽孤单,是别样的凄婉,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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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宸的出生是桩奇闻笑谈。
她的父亲,是景乐一朝,大名鼎鼎的昭云公子,俊美不凡,又潇洒倜傥,于诗赋、书画、琴棋都很有涉猎,每当夜晚,这位有“潘安再世”的美男子,和一群青年俊彦,在“玉笙楼”上举杯停笔的盛景,几十年后仍被称为佳话。
他出身名门高阀的林氏,本身又如此出色,景乐帝的爱女延琳帝姬偶然邂逅,就和他两心相许,不能自拔。
和传统的才子佳人小说一样,好事多磨,皇帝舍不得爱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