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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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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不起眼,岗哨却暗中严密,这一路极是难行,到得帅帐之前,她俯身而过,身法如同鬼魅。

帐中仍是灯火通明,门中有守卫肃立,只得绕到侧面,将帐幕划开一条缝隙,才听得轻轻人声。一道声音,威仪一百万,却又很是熟悉:“先生,我此番是否太过行险?”

是忽律!

晨露心中微微激动,却听那谋士样的人答道:“可汗此次,也是无奈之下的妙着,只是天朝皇帝虽是年轻,却素有英明果敢之名,此番御驾亲征,却是不得不防啊!”

“倒是比他父亲有出息……”忽律可汗哼了一声道:“穆那上次就是被他识穿了身份——我这个儿子,勇猛有余,在智谋方面,却实在不肖。”

晨露在外窥探,只见他背立于灯下,面目模糊,渊亭岳峙的气度,让人生出莫名的压力。

那谋士恨恨道:“天朝一向对我卑词厚礼,这番竟敢设计夺我凉川,非让他们吃苦头不可!”

忽律可汗却无半点欣喜之意,他叹息着,意态阑珊:“有人陪我交手也好,我实在是寂寞太久了……二十六年前,我依先生之言,使那反间计,致使林宸殒命宫中,自那以后,天下之大,再无一人,可与我一较高下……”

他语意萧索,满是寂寞如雪的惆怅。

晨露在帐外,耳边嗡嗡作响,四肢百骸的血液,都似乎散失开来,她双手紧握帐幕,掐得指间发白,仍是浑然不觉。她耳边回响的只有短短一句——

使反间计……

她勉强维持灵台一点清明,又听忽律道:“想想真是可叹,如此惊才绝艳的佳人,竟是落得如此下场……天朝人,为什么喜欢这般自毁长城!”

那谋士也叹道:“也是这位林小姐太过孤傲偏激,中原的朝廷里,也有人欲置她于死地,几边勾起手来,证据确凿之下,也由不得天朝皇帝不信。”

“你错了!”忽律断然摇头道:“他们乃是结发夫妻,便是妻子有万般不是,也应该如回京中,徐徐劝导,元旭迫不及待的动手,只因为他满心里,都是自己的江山宝座!!”

宸宫 第四卷 第七十一章 夜厣

皎月在云影中缓缓穿行,时而银华泻地,时而朦胧绰约,草原上的点点野花,在幽静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暖香。

这暖香直入肺腑,在月华荧荧照拂下,让人生出醺然宁静之意。

晨露嗅着这氤氢清香,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她胸中气血激荡,双手握着帐幕,任由手中的厚布,在不动声色间支离破碎,天地间的清爽宁谧,仿佛与她毫无干系,只那一道醇厚男音,在冥冥中继续着,如惊雷一般的——

那是无可回避的宿命和真相!

“我虽不杀伊人,伊人因我而死……元旭听信他人的离间,竟下得了这狠手……”忽律深深叹息着,语音中,满是无法排谴的苦涩意味。

“人心之间,但凡有了缝隙,才会有外人的离间——林宸当时气势如虹,誓要将天下归一,可这种悍勇,却一直被中原士子视为野心和叛乱的源头——如此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之下,她又迟迟不肯回京,皇帝心中当然会生出猜忌——所以主上您不必如此感慨。”那谋士也很是唏嘘,却仍是以巧言安慰。

只听忽律道:“这道理我也懂,只是多年以来,夙夜梦寐,总是无法念念不忘……”

他声音满含憾恨,仿佛想起了多年前,在城墙顶端,那飘渺有如天人的绝世风华——

“我们初见时,她还只有十三岁,就已是美得惊心动魄,那一幕,我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

那谋士见他沉郁更甚,又道:“可汗不必如此,论起此事的罪愆,当今太后,还有那位——”

他话没说完,只听忽律怒斥一声“什么人?”

一泓幽光,冷酷而又霸烈,在静夜花香中带出风雷之声,在瞬间穿透帷幕,直直袭去。

晨露于浑噩茫然之中,纵身一颤,如天涯飞落的雪莲花瓣,随风飘摇,那刀中杀气却是幕天席地的卷来,将她的衣袖生生截去一段,只见寒光一闪,却是她的手中长剑破空,才堪堪没有伤及筋骨。

那长剑如陨星一般妖异眩美,晨露眼中光芒狂乱,所使的招数,与平日绝然不同,剑气呑吐间,竟似将天地都破碎支离。

竟是如此凄厉的杀气!忽律心中微惊,手中弯刀已回归严谨稳实,密如天幕,水泼不进。

只见那黑衣人丝毫没有气馁,剑光开阖中,竟隐隐有幽华绽放,白刃挥尽处,诡异缓慢,却无法闪避,忽律一声闷哼,臂间已是受创不浅。此时帐外喧哗大起,此间的搏杀,不过几瞬,外间的守卫,已经被惊起。

忽律有些狼狈的点穴止血,他冷眼看去,只见那黑衣人听得喧嚣,眼中狂乱略微收敛,只那凄厉激昂之气,越见高涨。

怎么竟会有这般窒息的感觉……

他暗自纳罕,胸中涌起一道荒谬而轻微的熟悉——

这到底是谁?黑衣人微微沉吟着,收剑入鞘,忽律看见她的眼里,那是无法掩饰的冰冷怨毒,他不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下一刻,那种强烈而森冷的压迫力,就倏然消失了—黑衣人纵身而起,如飞鸟孤鸢一般,轻功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

忽律有些惊魂未定,他扯下衣襟,包裹着染血的臂膀,心中疑云重重,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元祈在灯下批了几本奏章,又读了会《世说新语》,却仍是丝毫没有倦意。

晨露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他初时忿然,转念一想,却已是豁然大惊,急急谴人去找,却是整个军营也不见她人影。

她果然是去一探敌营了……

他焦急恼恨,却丝毫没有办法,此时在烛光下,他担心起她的安危,心潮澎湃,于是久久不能入眠。

帐外有飒飒风声掠过,发出含混阴冷的声响,一道轻不可闻的金戈声,在帐外清鸣,皇帝左右无眠,于是好奇心起,孤身出帐一窥究竟。他甫一出帐,便见明月皎洁,银华如织,将帐外河滩照得纤毫毕现,一颗颗鹅卵石,被涂上了一层朦胧莹润的微光。岸边有一道人影,茕茕孑立,瘦弱的身影,在月光的皎洁中,仿佛被溶成一滩清影,随时都会消逝殆尽。

那样熟悉的身影,让他暗吃一惊,脚下加快,三两步跑到跟前,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呆滞——

那平素清冽无绪的眼中,满是狂乱与冰冷的光芒,如同,琉璃冰玉做成的眸子,美则美矣,却自有一种非人的剔透妖惑。

她的情绪,如无边岩浆,被牢牢封在那边,一旦挣脱,便要变成恶鬼修罗。

“你怎么?”元祈走近问道。

少女紧紧的咬首唇,直到鲜血沁出,仍是浑然不觉。鲜红的血迹,一点一滴的淌落在鹅卵石上,白的更加晶莹,红的更加艳瑰。

“到底怎么了?!”元祈心中隐隐知道不对劲,他用力摇晃着晨露的肩膀——

“说出来!!”

宸宫 第四卷 第七十二章 无明

少女的面容,在月光辉映下,晶莹如雪,透出一种虚幻的光晕,元祈紧紧摇晃着她的肩,却觉得手下沁冷,宛如握了一团寒冰。

草原的花香中,混染了一道淡淡的血腥,在这月下静夜幽幽传来,更觉诡谲莫名。

元祈凝视着她,却见晨露缓缓抬头,眼中燃烧的是不可错认的冰焰杀意——

那眸子甫一接触他的眼,便从凝滞中惊醒,波光一闪,不似平日的清冷,竟是幽蓝暗冥的深不见底。

少女的眼眸如猫一般眯成一线,那幽蓝诡异却更见高涨,她直直凝视着皇帝,不复平日里的恭谨守礼。元祈只觉得那妖惑光芒之下,自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让他的心微微生疼——

那是钝刀子一下一下的疼痛。

“你到底怎么了?!”他又问了一句,俊逸面容上,那份沉稳自若,终于被撕裂。

少女手持长剑,静静站在河边,并无一言回答,她胸中的激荡怨毒,如冰河破堤一般,汹涌直贯,她凝视着这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已是杀心大起,只那灵台处的一点清明,让她强自压抑。

元祈并不知晓自己已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回,见她袖中有缕鲜红滴落,急怒着拉开一看,却是一道刀创,入口不深,却因为她强自剧烈活动,已然崩裂开来。他四顾之下,别无他物,只得撕下自己的广袖一角,草草包扎了一下,仍是以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收尾。

他想起上次晨露的调侃,满心希望她这次也能解颐一笑。

伊人的玉臂,从手下猛然抽回,渲染成洁白冰凉的凄楚,晨露不顾他的焦急呼喊,亦不顾创口再次崩裂流血,纵身几个起落,来到了河的另一边,那一望无际的翠碧草原。

月光的淡淡清辉,将天地照成荧荧一片,她长剑在手,寒光闪烁,多少年来的沉郁悲凉,无边恨意,在这月下渲染发酵,只化成手中呑吐日月的精绝招式。

这苍穹月下,一人一剑随意而舞,月随影移,人随心动,一时之间,天地都被席卷其中,风雷为之激荡,草木为之颤栗。

在这皓月星空之下,晨露心中的块垒,在撞击中,如浮冰坠星一般,在历史长河中逝水如斯。

秦时明月汉时关……

这些万古长存的物事,又怎识得人间的千回万转?

不破楼兰终不回……

这本是她当年的夙愿,却只化为镜花水月!一枕黄粱熟透,只剩下她一人,在这天地间,茫茫噩噩。

元旭!!

她从胸中无声的呐喊这切齿仇恨的名字——

竟是因为这样可笑的原因,你才给了我一杯牵机?

你我相知相许,到头来,竟落得这般猜忌?你明明知道……

我所看重的,不是什么如画江山,而是海清河晏之后,能与你携手花间,白首不离。

你贪恋自己的宝座,对我如此猜忌防范……

她手中剑气如虹,轰然之下,竟将方圆草木尽数斩断——

也罢,既然如此,我便夺了这天下,灭尽你家子嗣……

你且在九泉之下,好好看着!

直到天之将明,河岸边终于恢复了平静,水波盈盈之后,一道身影掠回这一岸边。

晨露一身凛然平静之下,有如一团烈焰,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好点了吗?”一声清朗的男音,在身后突兀响起——

元祈静静伫立,一身的露水濡湿,显示了他一夜等待的事实。他深深的凝视着,仿佛有万千疑问,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天快亮了,回帐休息吧!”

半晌,他才说出这样一句。

清澄的露水,将他的鬓发打湿,英挺的眉微微皱着,满是沉郁的隐忧,却终究,只化为这平淡的一句。

莫名的,晨露打了个冷战,世界在这昏暗混沌的黎明里,瞬间失去了华彩,皇帝眼中的温暖,此时看来,只觉得刺目无比。

京城孙铭以侍卫服混过西华门后,早有接应之人,将他一直带到瞿去跟前。

“瞿统领,圣意如何?”孙铭虽然木讷,但并不呆傻,张口便急急问起了关键。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等放手去干。”瞿去静静望着窗外的大雨,漫然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要大动干戈了!”孙铭眼中波光闪动,面上带出几分森然狂怒,与他平日绝然不同:“这群老爷们向来敲骨吸髓,如今既然触动了龙之逆鳞,少不得要一一清理。”

瞿云瞧着他偶露峥嵘,知道这位军旅出身的驸马,已然动了真怒。

孙铭继续道:“然后便是静王,他若是在家安分,我敬他是亲王之尊,他若仍有什么异样的心思,那便要请宗人府请过府一叙了。”

瞿云听他动了真怒,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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