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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位分高贵,小妹这一礼,乃是发自内心的敬慕!”
梅贵嫔笑靥如花,言辞也甚是亲热。
晨露静静等着,果不其然,但见她寒暄几句后,神色一变,眼圈微红,几乎要坠下泪来。
“姐姐对我有再生之恩,如今大难将至,姐姐你可知道?”
晨露作出惊讶的神情,问道:“什么大难?”
梅贵嫔并不作答,只是目视涧青,后者见状,很是善解人意,借口去调治几样蜜饯,离开了内室。
以手掩口,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太后和皇后……”
晨露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出惊诧莫名:“我与两位娘娘夙无冤仇,怎会设计构陷于我?”
梅贵嫔急得珠泪盈盈,顿足道:“姐姐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独得皇上宠爱,又破了悬案,还了周贵妃清白,她们岂能饶你?!”
她发间步摇轻晃,眩出迷离光华,梨花带雨之下,愁眉轻蹙,映得面容分外娇媚。
“皇后素来当我是个懵懂,有什么话也不太避讳,所以才隐隐得知……
姐姐你一定要早做防范啊!”她匆匆说完,便起身离去。
晨露并不焦急,只是一派悠然,任由涧青替她换下待客的盛装。
“你觉得如何?”涧青想了想,利落答道:“孔子说,貌忠诚而实伪,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她身怀内力,隔着门板,早将梅贵嫔夸张的低语听入耳中。
“娘娘您如今独得圣眷,她一心卖好,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无论您和太后她们谁能获得胜利,她都能渔翁得利。”
宸宫 第四卷 第九十四章 冰琅
涧青奉上清茗,知道是在考量自己,于是胸有成竹的说道。
“你明白就好……宫闱之中,没有哪个人是等闲之辈,她们的一颦一笑,一语一泪,都不过是一层面具。”
晨露斩钉截铁道,面上一片冷肃。
很久之前,她和元旭,仍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之时,日渐衰微的林家,将掌上明珠送入宫中为质。
那时的林媛,无复孩提时的娇纵倨傲,就边眉眼间,也漾着凄怕轻颤,仿佛受了惊吓,随时都要跳起身来。
她本是满腔恨意,遇见这般的怯弱幽怨,也在瞬间冰消溶解。不经意的挥挥手,任由从人将她安置于宫中某一角落,她立即将此事抛之脑后——
鞑靼如百足之虫,死而无疆;天下未及晏平,宇内尚未一统,这些个闺中琐事,又怎能占去她分毫的心神?
那时的她,四顾天下,又何曾回身凝视,这幽深宫闱中,一个小小女子的珠泪盈盈?
却又怎会料到,这几滴珠泪,将会在元旭心中,惹起几重涟漪,最终,将远在北疆的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想起前世的最后的情形——
呼吸仿佛扼住,仿佛有无数小蚁,在四肢百骸间游移,颤抖的双腕把持不住,将琉璃盏跌落于地,光华迷离间,碎裂清脆决绝。
那浓香四溢,凝若琥珀的一盏‘牵机’,漾起圈圈涟漪,旋即汪洋漫地,凝成最后的魅惑——
林媛的浅笑低泣,在其中若隐若现,直到瞳孔中一切虚无。她双眸有如受了蛊惑,仍沉浸于那一幕之中,声音轻微,几不可闻——
“从此之后,不要相信任何人的笑靥和热泪……人若是真能达到‘无一物’的境界,便是身处阿鼻地狱。也能安如磐石。”
她郑重而缓慢的说道,似乎在告诫涧青,也像是在喃喃自语。清风从窗外吹入,涧青看入她的眼中,只觉一片幽寒凛冽,直直刺痛人眼。
慈宁宫中果然在翌日清晨谴人来请,道是太后想寻她讲个古记,一道儿品茗消夏。
午间的慈宁宫,一揭来帘子,便是一阵清爽凉意,沁人心脾,糅合着莲藕的淡淡甜香,如同人间仙境一般。后殿中太后坐于榻上,正在细细听着皇帝亲征时的逸事趣闻。
她手中摩挲着佛珠,神情端庄高贵,听到有趣处,不时霁颜一笑。
下首两人,梅贵嫔正支颐听得入神,云贵人却甚是乖巧,正在替太后轻轻椎膝。
晨露坐在圆凳之上,正娓娓讲述着那日的惊险,她落落大方,言语间不枝不蔓,却是引得宫女们也听得入了神,手中羽扇子也缓缓停下,一时也无人发觉。
“你这孩子真是好口才,我都听得入神了呢……”
太后由衷叹道,接过叶姑姑呈上的冰镇酸梅羹,饮了一口,才吩咐道:“再加些糖……她们几个姑娘家,还是喜欢甜物。”
叶姑姑答应一声,又支使宫人连连送上三碗,给几位娘娘饮用。
三人谢恩过后,便也啜抿了几口,梅贵嫔和云萝仍是有所拘束,唯有晨露将整碗喝了个干净。太后瞧着,笑意更浓,只是一抹锐利,直透眼底。
“你们都不喜酸梅羹……还是怕我这老太婆下什么毒药?”
她几乎是忍俊不禁的调侃,善意中不乏揶揄老辣;梅贵嫔强笑着正要回答,云萝巧舌如簧,笑道:“太后娘娘可冤死我们了,实在是您慈恩深重,我们不忍囫囵吞下,所以才浅饮慢用。”
晨露听出她语带暗讽,索性笑着挑明:“我就是那囫囵吞枣的。”
太后闻言笑得几乎面色莹红,轻喘着说道:“你若是囫囵吞枣,我就是个老饕餮了!”
叶姑姑也笑,凑趣道:“太后尤爱酸梅羹,昨日喝了三小碗,进得香。”
“听听,连我的老底都兜出来了!”太后又是大笑。
晨露却微微蹙眉,委婉说道:“酸梅汤多饮伤脾,您还是浅尝辄止为好……”
太后点头道:“太医也如此说过,只是人生苦短,若是要被这炎夏折磨三个月,我宁可折寿一二。”
此时殿中凉意丝丝渗入,众人但觉心旷神怡,不由啧啧称奇,梅贵嫔有孕在身,最是燥热难当,于是问道:“太后殿中,真是夺天地之造化,生生把暑气避了开去——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太后笑而不答,叶姑姑指了指上空的天井,但见一片潋滟光华笼罩其上,再看,却又是剔透毕现。
“是铺了琉璃?”云萝猜想道。
“云贵人只说对了一半……此乃安王封地特产的‘冰琅,’采矿千斤,才得指甲大的一块,由能工巧匠鎏成薄片,有琉璃之透彻,却可以隔绝暑寒之气,真正做到冬暖夏凉。”
叶姑姑在旁介绍着,众人盯着天井细看,正在议论着,忽然一阵光华飞散,直落而下——
只听得一阵清脆巨响,无数碎裂之声此起彼伏,有如琴鸣,下一刻,云萝躲闪不及,被扎中手腕,顿时血流如注,痛不可当。
她睁眼一看,只觉魂飞天外:一些细而锋利的透明碎片,扎入肉中寸许,带出无数血沫,一片模糊。
她正要大喊,却见有几道较大的碎片,有如利刃一般,密密扎入晨露身躯,她所在的四周,落满了锋利残渣,看来触目惊心。
这一番变生肘腋,谁都没有料到,竟是惊在了当场。
太后只觉得一阵头晕,怒由心生,推开了叶姑姑的护持,低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贵嫔惊呼一声,几乎要晕厥在地。此时,只见晨露缓缓起身,轻抖自己的衣裳,那些晶莹碎片,有如冰块敲击似的,纷纷碰撞下落。
她瞥了眼身上的细痕,不在意道:“只是浅浅划伤,并无大碍。”
宸宫 第四卷 第九十五章
变生非常,一时无人反应过来,宫人们如梦初醒,连忙取来绢巾伤药,将娘娘们一一扶至榻上,先细细敷上,一迭声的谴人去唤太医。
晨露抖落衣间的碎屑,以纱绢将细微伤处轻轻擦拭——不过几道浅痕,片刻之间,便止住了血。
她目光闪动,仔细凝视着那几道细微的血痕,半刻之后,才收起手中的纱绢。
一旁的云贵人,正在低低啜泣,御医从她的玉臂之中,夹出一片利刃似的碎片,顿时鲜血又喷涌而出。
太后面色铁青,厉声唤来叶姑姑:“将锻鎏这‘冰琅’的工匠给我拿下!”
锻工局的掌事太监半刻后便急急赶了过来,他未及擦拭额头的汗珠,颤巍巍的跪下“太后容禀!”“还要禀什么?”
太后气得心间又是一阵发闷,勉强忍住了,才冷笑道:“你们越发胆大了,是想我这老太婆早早归天么?”
“娘娘……这实在与我锻工局无关啊……”
掌事太监再也顾不得忌讳,一口气说道:“我们平日里进献的珍品,都是局中师傅再三试验过的,绝不能有什么差池!”
“那这是什么……”
叶姑姑在旁冷冷喝道。
掌事太监趋前跪下,捡起几片碎渣,用手轻轻捻动,浑然不顾被扎得鲜血淋漓,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惊愕。
“这……这冰琅,锻鎏之前,就被加入了矽沙!!”
他失措喊道。面色有如死灰一般。
“你仔细说来。”
太后微微平静下来,示意他起来回话。
“这冰琅珍贵异常,乃是安王殿下此次朝见的贡品之一,我等丝毫不敢怠慢,自迎回当日起,就单独存库,由手艺精湛的师傅精心打造。等闲之人,想见一眼也难……怎么会,会有矽沙?”
他微微痉挛着,再也承受不住这滔天大祸的打击,喃喃道:“加了矽沙,冰琅就极易松垮,碎成一瓣瓣的……”
“且慢!”
太后听出了端倪。问道:“若是这冰琅是完整一块,能否看出有矽沙?”
“这……恐怕不能。”
“你局中的师傅是否可靠?”
“正要启奏娘娘,这位大师傅正是当年为先帝锻造兵刃的那位,绝对是忠心耿耿。”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叶姑姑才嗫嚅道:“娘娘,怕是在安王殿下那边,就已经……”
太后凤眸一闪。断然道:“不可妄言!”
在座几人口中不言,心中都有如明镜——
这是御用之物,锻工局上下敢不经心?如今出了这等变故,确是安王那边的嫌疑最大。
梅贵嫔看着眼前的混乱场景,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她觉得腹中隐隐作痛,禁不住轻轻呻吟起来。
太后一眼瞧见,连忙喝道:“快让御医再回来!”殿中于是再次陷入了忙乱惊慌之中。
乾清宫中,皇帝正在和阁臣们议事。
“藩王久离封地,总是不妥,诚王殿下若真是病休难支,可以让太医院院正随侍在旁,回封地后缓缓调养。”
齐融干瘪的面容上,皱纹有如蛛网密布,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深刻。
老年丧女的惨痛,让他几乎要大病一场,虽然勉强撑住,却也是元气大伤,乍一看,有如老了十岁。
看着侍从送上的奏章节略,他肃容而谈,眉宇间只见严峻。
皇帝微微皱眉:“这恐怕不妥,论辈分,诚王是朕的叔父,如今他既然甚感不适,怎能急于赶他回去?!”
孙铭在旁听着,也甚觉头痛。
这些藩王们各个都带了数百随侍,安平二王,甚至在城外都留有驻军,这些人狐假虎威,已在京中惹出不少事端。
他身为京营将军,本不用兼顾民政,但皇帝亲征前,将京畿治安交付于他,如今虽然大捷而回,紧接着却是藩王入京,有意无意间,皇帝并未将大权收回。
孙铭隐约猜到了皇帝的用意,却越发头痛。
只听齐融继续道:“皇上万万不可!诚王殿下年老体衰,又素来恭谨安分,若只是他一人滞留京中,莫说是一月,就是一年半载,也没什么了不得!”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齐卿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是另外有人做耗!”
孙铭觉得自己再不能无动于衷,于是躬身道:“微臣负责京中治安,这几日,手下的巡捕,很听到了一些风声……”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