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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虚洛却有些诧异地呢喃出声:“只抓婴孩?”他旁边的虚清脸色有些白,看到姨婆有些费解的神色,便迟疑开口:“师父曾说,嗯,凡千年妖遇劫,失败者吸食婴孩之生气,可化危,避飞散,入魔而小成,终不得升,”姨婆这边听来,也开始有些紧张。这边厢虚洛脑子里已走了个大概,面色好上许多,在衣袖下拍了拍虚清的手:“虽师父确曾说过,但大凡精怪,却都不愿走这一途,这里暂且不说,姨婆自不用太过担心,也许有其他蹊跷。”
姨婆心中已缓,赶忙继续说道:“那陈家的同报了县衙,县老爷就是本村人,各家熟悉得很,每日忙的焦头烂额,也无甚线索,此时又生一事,倒是连累县老爷内疚至极,更加卖力找寻,结果一旬过去两个娃娃皆无音讯,却在第十一日,第三起悄然而至。”
姨婆话音刚落,却又听虚洛说道:“五日为期?”姨婆点头,长叹口气,“这一月,大凡镇中未满周岁婴孩,已被掠去五个,如今只剩半山李家,赵家,镇西司徒,镇南孙家。各家无不精心照管,只是那妖怪,来无影去无踪,防不得要,守不得法,整个镇子人心惶惶,子嗣日凋零,明日却又是下一个日期,唉。”
虚洛端起茶碗,拨弄里面青绿的茶叶:“姨婆,我二人待找到客栈安顿下来,下午便去四下查看一番怎样?”
“如果二位不嫌弃,就住在我这可好,西屋是我儿子住处,如今他在城里谋到了差事,不在家住。”
虚洛道:“有劳姨婆,我二人怎会嫌弃,不如中午我们去酒楼用餐,顺便打探一二?”姨婆从座上站起,冲他二人摆手:“你们去吧,我昨日还有剩饭,顺便也要把西屋打扫一番,换上新的被褥。”
虚洛虚清也起身:“有劳姨婆,我二人中午索性转悠一番,待午后再归。”姨婆点头,接过他二人包裹,指了镇中方向,自去西屋。
二人便出了姨婆的宅院,一路向镇中走去,约过半刻,虚清突然拽住虚洛衣袖,虚洛低头看他,见他面色苍白扭曲,豆大的汗珠自发中滚下,心中不免一慌,忙揽着他的肩躲在树荫下,用衣袖子轻轻抹了他汗湿的脸,温声问:“怎么?哪里不舒服?”
虚清靠在他怀中,整张脸依旧白,喃喃说:“许是中暑,头昏耳鸣,心悸难耐,慢些走便好。”
虚洛扶他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依旧把他揽在怀中,松了松他的领口,用袖子徐徐扇着风:“不急,先歇下,待会再走。”
大约三刻之后,二人才慢慢走到镇中,虚清看上去好些,不再闷喘,脸色也强上许多,虚洛仍旧不大放心,虽身上带的灵药甚多,却并没有治这暑热之症,只得上药店采买,松墨镇中是一东西走向长街,两旁商铺林立,正值午时,人并不多,只有酒馆客栈看着稍有人气,却也并不热闹。
虚洛大概观望一下,见十丈之外,坐北朝南一家周氏药铺,便牵了虚清过去,这家药铺许是久立于此,两侧牌匾古拙,左书“治酒所伤真方集香丸”,右书“太阳中丸医肠胃病”,*还未进到铺中,便能嗅到草药之清香,迎面进去,里面甚是凉快,虚洛便扶虚清过去坐堂先生那里,那大夫定是个老手,一看虚清面色,便连脉都没摸,对虚洛道:“痧胀。”虚洛皱眉,眼神询问大夫。
大夫见他二人一身道士打扮,必能听得懂医理大概,便斟酌而言:“气虚体乏,侵入污秽之气,从而引起头昏脑胀、心胸烦闷等症状,与暑症十分相似。”
虚洛听罢了然,点头相谢:“有劳,我师弟这般看来,严重否?”
大夫捋着胡须,为求稳妥,还是给虚清把脉,半响便道:“无妨,赶路过急,须多做休息。”罢了,扭头冲站在药柜子里面的青衣学徒道:“藿清丸两粒。”
那学徒手脚麻利,用从柜下木盒中拿出两粒蜡丸,包入黄油纸中,正要递给虚洛,便被一急匆匆走进的男子打断,那学徒看清男子长相,却也没有发怒,只是笑笑道:“孙东家昨儿个不是才来?”
一旁虚洛见虚清脸色仍不见好,便上前主动接过药丸,请店里小伙计上了水,掰开封蜡,慢慢喂予虚清吃了,他这边动作不大,却引得站在柜台前满头是汗的男子注目,虚洛抬头瞅他,见他三十来岁,一身棉锦长袍,眉目晴朗,自有一番气度,只是虚洛看他许久,眉头皱得更紧。
那姓孙男子以为道士不喜人看,便不敢多望,回首对那学徒道:“内子身子又不大爽利,你且多开两幅药,再加两支百年参,我出来的急,回头着管家送你银子。”
倒是那大夫接过话头:“大奶奶我半月前见他起色已然好了许多,你家大少爷也乖巧得很,怎么这次第又不大好了?最近镇里不太平,你紧着看顾你家孩儿。”
那孙家老爷擦了擦头上的汗,嘴里念叨:“省得,省得。”复又不知为何看了虚洛虚清两眼:“我家的身子弱,十来年还不是靠这参撑着,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孩儿,自然金贵的很,里院外院都有长工守着,想必安全的多。”说完却又是想起什么,连忙打了招呼揣上药走了。
他走后药铺又恢复安静,虚洛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好久,倒是虚清吃了药缓过许多,他自是明白虚洛为何如此,便主动开口询问:“大夫,那孙东家是何人?”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紫砂茶壶,那大夫就着壶口抿口茶水,道:“那孙家便是我松墨的大户,他家自是做墨的名门,百年来,凡徽墨上品,多出自他家,他人也善,许是因为自家也有孩儿,那几家出事,他便着了家里的大部分长工出来找寻,倒是博了个好名声。”
虚洛虚清对视一眼,并无多说什么,那大夫倒是个能说会道的:“那孙东家也真真是个好丈夫,他媳妇嫁予他十来年,一个子嗣都没生养,整日缠绵病榻,他从来不嫌弃,都是亲自侍奉汤药,倒是他爹娘整日在外念叨,他家就他一个独子,也不能总没孩子,不过念叨终归就是念叨,人家大奶奶的爹就是咱镇的县令,谁惹得起哟。”
这大夫真是说书的好人才,讲的声情并茂抑扬顿挫,连虚清都听入迷了,虚洛仍旧木着脸,听完整段,便默默地掏出银子递给大夫。
大夫看了看两人,没有接过,只是笑着说:“今次许是要劳烦二位,小店怎敢问你们要银钱,这药丸便宜得很,算是咱家孝敬,只想二位多用心,给我镇子留住清幽。”
他这话说的直白,虚洛虚清倒听着爽利,没有推辞,虚洛拉着虚清走出药铺,外面日头正足,晒的二人不约而同眯了眼。
人说相思苦(四)
药铺旁就是本镇最大的酒楼,师兄弟吃过饭,心里多少有了主意,便没有四处多转,反而往姨婆家去。
虚清到底年岁小,前一夜奔波赶路,往日这时候早就睡得昏天暗地了,眼下又刚吃饱了饭,却还要拖着步子走在大太阳底下。走了才不到半刻,虚清的步子越来越缓,整个人跟在虚洛后面磕磕绊绊东倒西歪,眼皮早就搭在了一起,虚洛回头瞅他,心中甚觉好笑,见旁边没有其他人在,离姨婆家也不远,便索性把虚洛搂在怀中,半抱着他走。
虚清睡的迷迷糊糊,知道是师兄揽着他,便更放心,索性闭实了眼睛,倒是虚洛怕他这样睡不好,凑到他耳边道:“小研,困得紧?”虚清点头,嘴里含糊不知道说的是甚。
见他实在有些可怜,虚洛索性加快了步子,虚清也就随着他走的更快,人稍稍有些醒:“师兄慢点走,困。”
虚洛只得哄他:“小研,快到了,你先醒醒,回去睡。”虚清又眯住了眼,没有回答。
好在到了姨婆家里,姨婆早就换好干净被褥,热水也帮他二人烧好,正灶台上热着,见虚洛这样带着虚清回来,一张脸快笑出了花来:“小道爷怎么困成这样?”
虚洛把虚清放到床上,正替他脱掉鞋袜:“近来天热,我们都夜晚行路,白日休息,结果到了镇上遇到了这事,这不还没休息,他打小困不得,撑到这时算不错了。”
姨婆听他这样说,再看虚洛也是一脸倦色,用热水浸湿了干净巾布递给虚洛,虚洛口中道谢,手里给虚清擦拭干净,自己也擦了擦,姨婆看外头正午还没到,便对虚清说:“看你俩也累了,先躺一躺,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做事,我申正(下午四点)再叫你们,先去睡吧。”
虚洛自己也有些困顿,便也没有多推辞,见姨婆关了门出去,到床边轻轻把虚清推到里侧,自己脱鞋躺在了外侧,虚清睡得熟,他这翻动静下来,却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无,呼噜呼噜睡得正香,西屋倒也阴凉,不多时,虚洛就入了梦境。
自八岁上山,匆匆修炼一十四载,每日睡前皆是静心大作一番,因此至今,十几年来,虚洛几乎没有做过梦,然而今日,他刚闭上眼,没过多久,就恍然间踱步在一片松树林里。
好似明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却又感觉景物的真实。虚洛都觉得,自己能闻到松柏清新的味道,天色很暗,不时有冷风流窜。
在这个梦境里,他孤身一人,缓缓向前走着,周身松柏逐渐稀少,一个晃眼,前面出现一个极大的院落,接着月光细看,那院落好似松墨作坊,几个窑炉这会儿正冷着,并没有开工,他正想走进,一个只及他小腿的娃娃,从他身后跑出,带着一股凉风一下子消失在前面的后院,接着便有点点哭声自那里传来。
虚洛心道不对,快走两步绕过作坊,粗粗一看,别致的马头墙,青瓦之下飘出的高脊飞檐,主家阁楼尽显望族富贵,只是越近,四周孩童般影影绰绰的啼哭声越响,每迈一步着实吃力,虚洛根本前进不得,他心中正想快些醒来,只见眼前景色瞬间淡去,只有一个围着鲜红肚兜的枯瘦幼童,飘在他身前正中,大大的眼中流出漆黑如墨的泪珠:“阻止他。”
孩童稚嫩的嗓音好似鸣钟,重重响在虚洛耳中,他猛地张开眼,微喘口气,闭眼回想片刻,轻轻坐起身来,他身旁虚清还睡着,没有叫醒他,虚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姨婆正在院中做活,似乎在做男子的衣衫,见虚洛出来,脸上有些不满:“怎么不多睡下,这才申初(下午三点)不到。”虚洛捡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姨婆,我记得你说,镇南孙家正有婴孩?”
停下手中的活计,姨婆担心地答道:“是,怎么了,是不是他家要出事?”
摇了摇头,虚洛叹了口气:“他家是才是由头。”
姨婆一惊,衣服上的针不小心刺进手指,她也顾不上看:“怎么会?你说是他家偷小孩?”
沉默片刻,虚洛仔细回想那个梦:“孙家是否有三座窑炉,后院中植满花木,粉墙青瓦三进三出。”
把手中的衣衫放到旁边的篓子里,姨婆张口就说:“镇中只有孙家才有三座窑炉,他家是大户,有钱的很,难道真是他家?”
虚洛颔首,道:“姨婆没有开天眼?”
“我一个村里的老婆子,哪里有那等命,我好歹知道的这些道家事理,多半是我爹在地时候给我讲的,后来也学过些字,能看些家里存着的书,勉强在镇子里帮帮忙。”
“那也甚好,我和师弟中午曾碰见孙家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