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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头,他说道:“他们两个,可以一用。”
小丁猫一发话,陈部长立刻就心领神会了。而小丁猫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今天开始,两件大事。第一,把指挥部迁往一中;第二,严密防范红总反扑。杜敢闯同志已经在凌晨出发回保定了,等她的人员一到,我们立刻动工,把一中改建为联指的第一堡垒。另外,机械学院是怎么回事?怎么成了真空地带?”
机械学院是机械厂的产物,本质上是一所无名的大学。照理来讲,大学校园里面应该最是风起云涌,然而机械学院里不知怎么搞的,各系学生各立山头,关起门来打了个乱七八糟。又因为他们战斗力有限,所以联指和红总都不屑与联合他们。
“阶级斗争一根弦,只能紧不能松。”小丁猫喝着啤酒,慢条斯理的吩咐陈部长:“你去组织人马,预备召开万人批斗大会。把全县死剩下的牛鬼蛇神做个集合,我再负责给你从北京弄回个大家伙。我告诉你,联指的声音,必须盖过红总。”
陈部长一边点头,一边不安的窥视小丁猫。小丁猫和他年龄相仿佛,可他总感觉小丁猫的灵魂至少得有四五十岁了。
无心和苏桃先人一步的出了招待所大楼,站在院子里看风景。精神病前所长双手各攥一条大抹布,正甩着水袖擦拭一楼的窗玻璃。擦了一阵之后,两条抹布全乌黑了,他把头一扬,踮着脚尖横向移动,又举起双臂把两条抹布甩成两朵花。最后姿态轻盈的转了个圈,他弯腰端起一盆脏水,一路扭扭搭搭的进楼去了。
苏桃看他疯得出奇,忍不住笑。正好有名偷懒的服务员站在门口嗑瓜子,无心和她攀谈了三言两语,却是得知了前所长的详细罪行。前所长姓鲍名光,基本可以算是个好人,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加夜班,并且热情洋溢,时常邀请值更的年轻电工到自己房里睡觉。
文化大革命一发动,鲍光立刻就被曝光了,罪名是同性恋,并且被人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搜出许多男子裸体画片。鲍光的妻子儿女当天就和他划清了界限,而鲍光本人成为反革命流氓分子,挂着牌子走遍全县的大小批斗会,被造反派们打得死去活来,不出一个月的工夫,他就疯了。
鲍光一疯,反倒占了便宜,因为造反派们不能再押他批斗了。批斗大会是个严肃的场合,牛鬼蛇神们全都如丧考妣,唯有他站在一旁,像个鹌鹑似的双手交握于下腹,对着革命群众们乱抛媚眼。
及至牛鬼蛇神们全都九十度向下弯腰接受批斗了,他也夹着两条腿一撅屁股,屁股翘得比头还高。小将们刚一抡皮带,他便捏着嗓子做鸡叫,咕咕哒哒的像要下蛋,逗得牛鬼蛇神和革命群众们一起大笑。小将们没了辙,又不好平白无故的杀了他,只好把他送回招待所,让他在所里劳动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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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刚刚听完了鲍光的故事,小丁猫等人就出来了。无心带着苏桃在前面走,苏桃低声问无心:“什么是同性恋呀?”无心想了一下,随即答道:“就是说这个鲍光啊,不爱女人,爱男人。”苏桃听了,似懂非懂:“这不算病吧?我也不爱和男生玩,玩不到一起去。”无心一挑眉毛,发现苏桃一开口,就把自己堵得不知从何说起了。
众人一窝蜂的回了指挥部。指挥部里人来人往,已经很热闹。宣传队用来写大字报的房间里已经人满为患,无心抓住机会,立刻将一张桌子搬进昨天关押过自己的空屋子里。等到苏桃把墨水瓶和毛笔也运过来了,他铺开黄纸摆好架势,笔走龙蛇的先抄一篇。
抄完之后放了笔,他转身在墙角前蹲下,用一只眼睛往墙缝里望。房子太老了,墙缝裂开又粗又深的一条,里面正嵌着长长一条白蛇。白蛇大头冲下,已然一动不动。
无心把毛笔杆插进墙缝,先从上方挑出了白蛇的细尾巴。一手捏住尾巴尖,他控制着力气,慢慢的想把白蛇往外抽。苏桃歪着脑袋蹲在下方,能从墙缝深处看到白蛇的圆脑袋。圆脑袋上的两颗黑豆眼睛带着光点,光点浮动,就像它正望着她似的。
无心陪了无数的小心,费了许多的力气,终于把白蛇拽出了墙缝。白蛇脱了节似的瘫在地上,两颗黑豆眼睛眯成了细长形状,脊背上受了轻伤,一片鳞甲翘了起来。苏桃很心疼的掏出手帕蘸了水,轻轻的为它擦净伤口,又把翘起的鳞甲摁回原位。最后把手帕叠成一条,她给白蛇拦腰扎了个蝴蝶结,正好包住了它的伤口。
“它不能死吧?”苏桃问无心:“怎么都没反应了?”无心双手捧起了它:“死不了,你把我的书包打开。”苏桃看无心双手捧得高,便把书包也托到了胸前。无心把白蛇缓缓的往书包里送,不料白蛇忽然昂头一探,把个脑袋一直伸到了苏桃耳畔,随即仿佛力不能支似的,圆脑袋“啪嗒”一声,就落在了苏桃的领口里。
苏桃没害怕,用一根手指抚摸白蛇的脊梁:“无心,它一定是累坏了。”无心一手托着蛇身,一手把白蛇的脑袋抻了回来。把白蛇扔进书包里,他探头向内一瞧,就见白琉璃把两只眼睛眯得细细长长,雪白的蛇头上居然隐隐显出了人的表情,是个色迷迷的得意样子。
苏桃想了想,又红着脸低声笑道:“白蛇长得真好看,一点儿都不凶恶。我们好好的养它,兴许将来它成了精,就变成白娘子了。”无心起身把书包放到桌子上,低头继续往里瞧:“娘子,听见没有?桃桃等着你变成大美人呢!”
白蛇本来是细着眼睛翘着嘴角,像个人似的在笑;忽然听了无心的话,它立刻恢复了两只圆圆的黑豆眼睛,嘴角也当即下垂。一个脑袋往书包深处一钻,白琉璃不理他了。
无心和苏桃躲在屋子里,抄了整整一天的大字报。屋子里只要没人来,苏桃就很放松。高高挽起两只军装袖子,她把五颜六色的大字报晾得满屋都是。
无心在后面看她上蹿下跳的真卖力气,就放下毛笔,把她从窗户前面拽向后方:“你悠着干,横竖是没个完,我们索性磨洋工混日子,混一天算一天吧!”苏桃歪着脑袋对他笑:“要是我们天天都能在屋里抄大字报,没人管我们,就好了。”无心对她一笑,知道她是吓破了胆,有个遮风挡雨的窝供她藏身,她就心满意足。
苏桃用湿毛巾擦净了手上的浆糊,拎起无心的书包说道:“我和白娘子玩一会儿,你抄完了就叫我。”无心没回头,一边在水杯里洗毛笔,一边说道:“别让它往你身上爬。”苏桃把手伸到书包里了:“没事,它又不咬人。”无心背对着苏桃一咧嘴,好像都听到了白琉璃的奸笑声。
在指挥部混过一天之后,无心带上苏桃,随着大队人马又回了招待所。陈部长一整天都在一中校园里,挥汗如雨的要收拾出一个新指挥部。招待所里都开晚饭了,他还干劲十足的不露面。他不露面,小丁猫也没露面。无心吃饱之后,照例是挎着书包去二楼卫生间撒尿。苏桃像只惊弓之鸟似的,在外面靠墙站着等他。
卫生间开着窗户,傍晚时分,光线还不算很暗。无心登上小便池,闭着眼睛腆着肚子,正是要尿不尿之时,忽然感觉后脊梁不大舒服。莫名其妙的回过了头,他很意外的看见了小丁猫。
小丁猫手里拿着树干粗的一卷卫生纸,正在蹲坑。坑位之间砌着半人多高的矮墙,前边没门。小丁猫抱着卫生纸,像是蹲进了暗沉沉的洞里。对着无心一点头,他淡定的问道:“吃完了吗?”无心听了他的提问,真有心不搭理他:“嗯……吃完了。你吃了吗?”小丁猫把下巴抵在卫生纸卷上,垂着眼皮答道:“还没有。”
无心转向前方,很勉强的挤出了几滴尿。系好裤子刚要走,小丁猫又发了话:“有火吗?”无心从裤兜里掏出了火柴:“有。”小丁猫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含糊说道:“好极了。”
无心没法子,划燃了一根火柴走上前去,给小丁猫点燃了香烟。小丁猫很销魂的深吸了一口,然后一边从鼻孔嘴角里往外喷烟,一边慢吞吞的扯下了长长一条卫生纸,向前塞到了无心怀里:“无以为报,给你点纸,拿去擦屁股吧!”
无心接了一大团卫生纸,哭笑不得,同时又很不自在。因怕小丁猫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他转身便往外走。结果刚一出门,就见陈部长带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了。
陈部长素日生龙活虎、杀气腾腾,此刻却是单手扶了墙壁,一段路让他走得摇摇晃晃疲惫不堪。苏桃怕他,低着头装看不见;而无心一边叠着手中的卫生纸,一边迎着陈部长走上前去。手指点上卫生纸,他不动声色的低了头,发现陈部长身边跟着的,不是人。
不是人,是个鬼,而且是个面熟的鬼。鬼脸狰狞,曾在一中吓过苏桃。傍晚时分,阳气弱阴气盛,有些力量的阴魂,可以四处游荡了。
苏桃看不见鬼,正扭头等着无心走近。而无心收回手指,迟疑着没有画出符咒。回头盯住了陈部长的背影,他看见鬼影已然贴上陈部长的后背,而陈部长无精打采的半路拐弯,推门进了卫生间。
147 长相守
苏桃因为先前一直是活的干干净净,家变之后又一直活的不干不净,所以如今就把洗热水澡看成了一桩大事。她自己昨晚洗了,洗的舒服,今天就非要让无心也去洗。无心带着她往三楼走,一边走一边扭头往二楼走廊里看。走廊里很安静,陈部长进了卫生间后,再也没有发出动静。
田小蕊还没有上楼,于是苏桃趁机关门,换了一身单薄的蓝布衣裳。招待所的公用盥洗室里有水盆和肥皂,在无心洗澡的空当里,她埋头洗净了自己一身脏衣。雪白的泡沫从指间溢出,她拼了命的揉搓,不敢闲着。一个人闲着,她害怕。
走廊中由远及近的响起了脚步声,苏桃吓得停了手,大睁着眼睛往门口望。有人晃着大个子来了,脸上嘴上全都油光光的,正是顾基。顾基见了苏桃,也是一愣,随即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洗衣服哪?”
苏桃一点头,点完了头才想起自己忘了微笑。未等她补个笑,顾基拧开旁边的水龙头,已经弯腰接水洗起了脸。三把两把洗干净了,他水淋淋的抬起头,自觉清爽了许多,自信心也增长了十分。侧身靠在水池边沿,他留恋着不走,笑模笑样的问苏桃:“好洗吗?”
苏桃听他满嘴废话,仿佛是不带目的,心中倒是轻松了一点,喃喃的答道:“好洗。”
顾基站没站相,人高马大的乱晃:“你是十五岁吧?”
苏桃点了点头:“嗯。”
顾基刚要继续说话,不料肩膀上温暖的一沉,扭头一瞧,他看到了一只雪白雪白的手。随即无心的声音响起来了,带着一点惊讶语气:“你看见陈部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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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基回头看他:“没看见”
无心热气腾腾的站在他面前,面孔被热水蒸成粉红色,看着过于鲜嫩了,几乎有些可怕:“陈部长一直在找你,刚才在二楼还向我问起过你呢!你快去看看他吧,他好像还挺着急。”
顾基不情不愿的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等他走远了,苏桃转向无心,小声问道:“你又去二楼了?”
无心摇头笑道:“骗他的。”
苏桃也笑了:“汗衫呢?”
无心把脱下的汗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