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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兰先是一怔,继而掩嘴失笑,“孙大人,你认错人了,这位是中山王府的昭雪郡主,非林家之人。”
徐昭雪面色嫣红,羞恼地瞪了孙子含一眼,急急撇过头去。
孙子含大惊,他乃是一个古板守礼之人,不由惶然向徐昭雪深深一弓腰,“郡主殿下,下官鲁莽,请勿见怪!”
徐昭雪低低哼了一声。沈若兰呵呵一笑,“孙大人不必如此,无心之失算不了什么。”
孙子含尴尬地一笑,拱了拱手,带着自己的随从向城中行去。
刚走了两步,却听沈若兰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孙大人,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妃请讲,下官洗耳恭听。”孙子含耐着性子转过身来,又是一礼。
“孙大人,我家夫君是一个稳重之人,对朝廷忠诚不二,与皇上情同手足,他之所为,皆出自皇上之密旨……孙大人为朝廷进言自是职责所在,不过,大人还是适可而止,不要因此而自毁了自己地前程……”沈若兰低低道。
她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林沐风与皇上的关系之铁是你不能想象的,林沐风做事向来稳妥,他绝不会冒着被皇上猜忌的危险做一些蠢事…………除非他另有所谋,作为西域南道都督府的副都督,你适当的进言是会获得皇上的欣赏,但不能太过,太过反而就会让皇帝认为你居心险恶,迁怒于你。
沈若兰这番话也是有所指的:孙子含前不久,接连向皇上和朝廷上书,历数林沐风地什么三大罪状,强烈要求朝廷处罚林沐风。在一封奏折中,他甚至要皇帝撤换林沐风,另派员前往西域主持西域事务。
林沐风明知他如此,但根本就不在乎。沈若兰看在眼里,不由为孙子含担了几分心思: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一个忠肝义胆、有所作为地好官因为这种事情被罢官。
孙子含呆了一呆,原地沉吟起来。他虽然耿直,但却不是傻子,十多年的宦海沉浮,他焉能不知这官场中地“道道”。半响,他回头来望向了吐鲁番那高大的城墙,心头略感凝重:难道,皇上居然对这诚靖王信任到如此程度?还是?
落日西斜。他站在那里思量着,这个时候,吐鲁番绿洲的边缘处,烟尘四起,雷鸣般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知道明军终于开始要向察合台人展开进攻了,或许在不久之后,这西域的万里疆土就全部划归大明版图了。一念及此,他心中的自豪感和责任感使命感勃然而生,转瞬间取代了各人的荣辱升迁。
孙子含地数封急奏几乎是与徐辉祖同时抵达京城。当徐辉祖回京后的第二日一早上朝参加朝会时。大明朝廷上下为此正哗然一片。除了少数一些深知林沐风为人品行地文武大臣,保持沉默之外。大多数臣子都义愤填膺地要求朱允严惩林沐风的胆大妄为。甚至还有人指出,林沐风居功自傲无视朝廷和皇上,理当罢官免爵。
君是君,臣是臣,无论功劳再大,也是臣子。要恪守臣子的本分。不请旨擅自诛杀哈密王和瓦剌汗。这种做法已经触及了大明臣子的忠君底线。即便是徐辉祖和方孝孺,也觉得林沐风所为不妥。
朱允面色沉静,坐在龙椅上,听着群臣鼎沸。一无所动。
良久,他才摆了摆手,起身缓缓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诸位臣工。这个道理你们不知吗?西域与京师山水路遥,来去万里,假如事事都要奏请朕批准,贻误军机怎么办?此事不必再议,诚靖王有功无过………西域一战定鼎,中山王居功甚伟。来人,传朕的旨意,赐左丞相、中山王徐辉祖免死金券,册封中山王府世子徐明旭为当阳郡王。”
徐辉祖的官爵已经到了人臣地顶峰。无法再封赏了。只好恩及他地儿子。
徐辉祖陡然一惊,急急跪倒在地。连声高呼,“臣请皇上收回成命,臣为皇上解忧,为朝廷领军乃是本分…………犬子年幼,不敢当皇上郡王之封。”
朱允朗声一笑,“中山王在西域一战功成,漠北和鞑靼草原尽归我大明所有,这等盖世功绩,朕岂能不褒奖?朕要是不褒奖,岂能对得起为朕、为大明浴血奋战的三军将士!来人,再传朕的旨意,速速遣使赶往西域犒赏大明西征大军。”
朝廷的非议虽然在朱允地强力压制下渐渐平息,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还在揣测:作为一个帝王,皇上难道就真的对此毫无芥蒂?没有人相信,包括朱允身边的贴身太监孟良。
朱允行走在幽静的宫道上,突然停下脚步,淡淡一笑,“孟良,你以为,诚靖王何以会做出如此罔上行举?”
孟良心里一颤,低低道,“皇上,奴才不懂。不过,在奴才看来,诚靖王一向忠君守礼,此次大概是做事有些急躁了……”
朱允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你不懂,满朝文武大臣也都不懂。只有朕,知道诚靖王是在做什么,他,他这是在逼迫朕、试探朕啊……”
孟良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但突然他又回过神来,这,这皇上似乎毫无恼意?
吕后怜惜地望着已经身怀有孕地女儿,“孩子,快来母后这里坐下,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要再行礼了。”
朱嫣然面带一丝羞涩,来到吕后跟前坐了下去,低低道,“母后,才三个月,还早呢。”
吕后叹息一声,“你有喜,可林沐风却领军在外,不在你的身边。对了,母后听说,西域南道都督府副都督上奏林沐风欺君罔上,擅自诛杀哈密王和瓦剌汗,可有此事?”
朱嫣然淡淡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母后,沐风做事向来稳重,之所以这样做,想来也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吧。只是不知皇兄会如此看待此事?”
“朕明白,朕一切都明白。”朱允接过话茬,大步而入。
朱嫣然一惊,赶紧起身行礼却被朱允所阻。朱允见过吕后便笑吟吟地坐了下来,冷笑道,“嫣然,你们两个倒是串通的好啊,竟然用这种手段来逼迫朕……”
朱嫣然苦笑一番,从怀里掏出林沐风写给她的家信,犹豫了一会才道,“皇兄,沐风并没有擅自诛杀哈密王和瓦剌汗,这两人正在押解往京师的路上。只是沐风有意要辞去官爵,这一次,是给皇兄一个罢免他的理由,其实也不是什么试探……”
朱允接过家信匆匆扫了一眼。面色沉了下来,低低道。“嫣然,你倒是说说,朕哪里做得不妥,沐风非要一门心思弃朕而去?”
朱嫣然叹息一声,“此刻漠北与草原已经尽归大明所有,而用不了多久。整个西域也将尽入我大明版图…………请问皇兄。沐风又一次立下盖世功勋,皇兄该如何赏赐于他?”
朱允面色一变,沉吟了起来。该如何封赏林沐风,地确是他的一大难题。林沐风地官爵已经到了人臣之极。再封………难道还要跟自己这个皇帝平起平坐,学唐太宗李世民一样,封一个一字并肩王什么地?
“所以,皇兄,沐风不想让皇兄为难……他之所以入朝。是回报皇祖父和皇兄的知遇之恩,也是为了嫣然。既然如今大明四海康宁,大局已定,沐风想要功成身退就顺理成章……皇兄,要知道,即便是沐风没有了任何官爵,但他还是你地妹夫,还是我的驸马,不是吗?与其让朝野猜忌。让皇兄为难。不如让沐风退一步……”朱嫣然缓缓说道。
作为她来说,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明皇室因为猜忌林沐风而闹出一些什么“不愉快”来。所以,她越来越觉得林沐风地“功成身退”之策不失为自保地良策。
吕后在一旁,也是叹息一声,“皇儿,你妹子说得也有道理。沐风这个孩子对你的辅助之功,你记在心里即可,倒也没有必要非将他留在朝中。”
朱允摇了摇头,“母后,嫣然,朕不是昏君,朕绝不会去做那种寒噤天下人之心的兔死狗烹之事。朕要将沐风留在朕的身边,朕要与他一起携手开创大明江山不世之基业,朕做明君,他做名臣,千古留名,万年不朽!”
朱嫣然还要再说什么,朱允摆了摆手,“此事就这样吧,朕自有主张。嫣然,他摆了朕一道,朕就不给他旨意了,你替朕写一封家信给他,让他老老实实安下心来为朕将察合台速速拿下……此外,告诉他,朕早已派人在京师造船厂和福建造船厂集全国之力打造大船,待来年,朕要与他兄弟一起扬帆海外,扬我大明地国威,去他说的那些海外蛮夷去看一看。”
朱嫣然愕然,刚要张口,却见朱允已经转了话题,开始询问起吕后的身体状况,只得幽幽一叹,就此作罢。
如今的察合台汗国其实应该叫东察合台汗国。此刻,东察合台人可谓是内忧外患,四面楚歌。内部,西域北道的胡人反抗不断,而外面正面临大明地进攻,还有在帕米尔高原上的杜格拉特王国的虎视眈眈。
大明十多万铁骑已经缓缓逼近了别失八里。而高原的那一端,杜格拉特人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内忧外患之下,东察合台人内部开始分裂:一部分贵族拥护大汗黑的儿火者的主张,试图迁居葱岭以北,臣服杜格拉特;而另一部分贵族则拥立黑的儿火者之孙歪思为汗,公开与黑的儿火者叫板,准备臣服大明。
建文2年6月,出乎林沐风和明军的意料,在明军缓缓逼近别失八里一线地时候,东察合台人突然内乱,歪思率军夜袭汗宫,杀死了黑地儿火者以及他手下的死忠共计数千人,即日起歪思即汗位,改国名为别失八里国,派出使者向大明祈求臣服。
此刻地察合台人是没有能力与明军一战的。如果反抗,只能是步瓦剌人和鞑靼人的老路,这一点,歪思看得很清楚。至于西进归顺杜格拉特,在他看来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杜格拉特地贫民蛮,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十多万察合台军民迁居过去,只能沦为人家的奴隶,甚至是待宰的羔羊。
既然一定要臣服某一势力来保全种族,歪思宁可选择大明。最起码,察合台人能因此留在世代居住的肥美草原和牧场之上,为子孙后代的繁衍留下一条活路。
当林沐风接到察合台人内乱和乞降的消息后,也着实吃了一惊。此时此刻他才算明白,后世的史家对东察合台人的评价并不算太离谱:察合台人与瓦剌、鞑靼虽然同为蒙古人后裔,但察合台人内部分散不团结,性喜安逸不喜战。经过了连番与瓦剌的对抗和大明的征战之后,察合台人的元气已经大伤,再也无法恢复到往日强势称霸西域的局面了。
不战而降,保全自身,就成为某种必然。
第三百一十章三大都护府
林沐风时下在吐鲁番所居的“王府”,乃是吐鲁番达鲁花赤至竺的故宅。这位老丈人诚惶诚恐地要搬离这座宅院,另外带着自己的仆从家眷觅宅相居,被林沐风拦住了。虽然他对至竺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他的女儿忽兰毕竟是林家的女人之一,林沐风也不好跟他太“见外”。
好在,林沐风只带着沈若兰、朱默研和徐昭雪几人,还有几个侍女和侍卫住进了这座宅院,人数聊聊,没有影响到至竺府的日常生活。
只不过,至竺的会客大厅如今被林沐风所占了,他在这里不停地会见西域各国之王或者是大明西域军政的一众属员。原先至竺用以寻欢饮宴的大厅,变成了林沐风临时的“办公室兼会客室”。
林沐风在至竺府里住着一个独院。院中,有一棵年岁非常久远的胡杨树。胡杨树上,不知道有多少知了在鼓噪着,无休止地鸣叫着。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来,仿佛将整个院子都放在了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