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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和善笑容,跳下战马走上几步,双手虚按示意‘燕卒’稍安勿躁,放松语气:“几位兄弟的心思我明白,不如这样,你等放开使节,每人赠银百两,都能安全出城,若信不过,我自缚上前,换做你们的人质……”
话未说完,忽闻一声凄厉惨叫,巴夏手起刀落,竟真的把身前的官吏人头砍下,厉声道:“滚回去,唤傅程来!”
邱大人听到惨叫,身子一软,要不是宋阳扶着他就摔倒在地了。老头子心里叫苦不迭,不是演戏么,怎么还真杀人了……启程前胡大人特意嘱咐过自己,说常春侯是个魔王性子,要我多加小心,当时还觉得没什么,早知如此是无论如何也不走这趟差事的。
宋阳把老大人扶得更稳了些,口唇嗡动,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莫惊慌,杀的是那个红瑶长史,咱们不会对付自己人的。”
‘人质’们都没注意,宋阳等人易装时,瓷娃娃轻声对巴夏说了几句话,而后巴夏动手剥去了红瑶长史的官袍,把他扮成好像驿馆中刚刚醒来、来不及穿着官袍的使官,将其羁押在自己手中,从出门之后巴夏都牢牢按低着长史的脑袋,不让叛军看到人质模样。
这些事情宋阳都看在了眼中……既然是挟持,对方少不得要有个周旋,自己这边若光动嘴巴不杀人,对方多半会耗下去,时间越长宋阳他们就越露破绽。
绑匪撕票,血光泼溅,南理禁卫齐声怒喝,但更不敢有任何动作。叛军也不敢怠慢,主官当即命人去请将军过来,自己则继续安抚宋阳等人。
过不多时,马蹄声响起,傅程急匆匆赶来。此刻红瑶战事基本平复,四门全被镇庆控制,本部驻军死的死逃的逃……傅程今年四十有余,长得膀大腰圆,果然是一位威风战将。
见他过来,瓷娃娃又轻声提醒宋阳:“不可提及和谭归德的关系。”
宋阳明白,又问道:“付家呢,能提么?”
“付家和谢家都可以。”谢孜濯忽然又转开话题:“此间事了,我想给他做一桩法事,对不住他了。”‘他’是红瑶长史,宋阳应道:“法事我请人做吧,和你无关的,巴夏不动他,我也会请罗冠带上他的。”
谢孜濯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千万记得,别说第二次火是你放的。”
傅程的义父就是因为第二次睛城失火,被景泰落下渎职之罪的。宋阳笑:“我也没那么傻吧……以前没觉得,你还挺爱关照人的。”
这次谢孜濯,悄然露出一个笑容,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回头静静地望向宋阳。
两军点起的火把把她的眸子映得亮晶晶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傅程已经纵马赶到近前,将军痛快异常:“以傅家先祖立誓,留下使官,我送你等平安离去,至于银钱,你们给出价钱,无不应允。”
宋阳摇头,把手中的‘人质’递给巴夏看押,随即扔掉钢刀迈步上前,开门见山:“你这样做会害死所有人,睛城狱中的刘大人、镇庆所有兵马,谁也活不了。”
傅程哪会想到两个燕卒知道‘睛城狱中刘大人’、居然能一语道破了自己的盘算,一愣之下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
瓷娃娃跟宋阳一起过去,随声开口:“将军请先讲明,去往睛城索要刘大人的信雀放飞了么?”
傅程摇了摇头,刚才在驿馆中,宋阳了解到镇庆营真正的目的,突然变得着急起来,一定要尽快找到傅程,就是为了阻止他向睛城传书……
宋阳和瓷娃娃对望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宋阳的语气轻松了不少,对傅程道“算起来,咱们还是本家,我也姓付……”
谢孜濯满脸无奈,轻轻叹气:“不是一个‘付’,你搞错了。”
宋阳一下被噎住了,干笑了几声,直接转入正题,对傅程道:“你在这边绑了我们,非但换不回你想要的人,反而还会害了他。朝廷收到你要换人的信雀之日,便是你义父人头落地之时!”
第四卷 朔时月 第六章 血玉
宋阳危言耸听,傅程没什么表情,只是上下打量着他们两个,似乎想要看透宋阳和瓷娃娃的来历。
已经见到傅程,就不用再以人质做要挟,同时也是为了让对方尽快放松下来,宋阳对后面挥了挥手,齐尚等人会意,笑呵呵的放开手中的大人,大家全都退回到驿馆中去。
傅程这才知道他们是在做戏:“你们都是南理人?”
宋阳笑了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出本意:“不如此,没法尽快找到你,生怕你会把要求换人的信雀放出去,那样就什么都来不及了。”说着,又把话题转回来:“用外国使团换义父……如果反过来,你在南理挟持了大燕使团,多半能如愿以偿;可是在大燕抓南理使团,你绝没有成功的机会。”
对宋阳等人的身份、和南理使团如何知晓自己的图谋,傅程心中猜疑不定,不过这些事情不是当务之急,不妨先听一听人家的道理,傅程不置可否,做了个手势示意宋阳继续讲。
“如果燕国使团在南理出事,燕国岂能善罢甘休,一怒之下说不定就有刀兵之祸,我们一定会吃大亏,所以才会说,如果你是在南理图谋此事,只要你扣住了人质,不管你提什么样的条件,凤凰城几乎都会答应。但是反过来不行……六个字:南理弱、大燕强。”
“南理和大燕最近关系疏远,渐渐交恶,不错,大燕的确重视我们这支使团,一路过来都很周到,可你家朝廷善待我们,不是怕得罪南理,而是要在你们大燕子民面前,彰显上上之国的风度,说景泰拿我们这些南理人来邀买民心也不为过。你还道睛城真会在乎南理使节的死活么?”
“再说你,镇庆营现在是什么?是叛军。如果消息传出去,燕国百姓得知,有一支叛军挟持南理使节,你觉得燕国上下会怎么想?没事的时候,景泰善待南理使节,是为了对百姓有个交代;现在这样的情形,景泰若真答应了你的条件,他才没法去向子民交代。”
宋阳的口才其实不错,不过这些道理上的东西,说起来既拗口又枯燥,几句话说下来,自己都烦得慌,这个时候谢孜濯伸过手来,轻轻握了下宋阳的手……瓷娃娃小手冰凉,示意他不用着急,随即谢孜濯接过了话头,继续对傅程说道:“你没机会的,景泰不会和你谈条件,他要做的事情,不外下面几重……”
“第一,先拖住你,信雀往来,告诉你有的商量,多半还劝你回头是岸,既往不咎什么的,但暗中调遣兵马,扎住口袋防你逃脱;第二,兵马调遣完毕,毫不犹豫,先砍了你义父的头颅再说,反正你也造反了,大燕不缺你这一营兵马,直接绝了你的念想,让你捶胸顿足去;第三重,不理使团死活,调运重兵围攻红瑶。这里是要塞,但你能挡得住几倍兵马?话在说回来……我不信你手下个个忠心,全都一心一意随你造反,到时候你自己看能坚持几天吧;最后诏告天下,你被吐蕃或者犬戎收买……甚至你干脆就是异国来的奸细,是你杀光了使节,意图挑拨燕与南理,朝廷派兵平逆,打了大胜仗。至于事后大燕如何向南理交代,根本不值一提,反正南理也不会派兵打过来。”
“再说……”宋阳接回话题,措辞不太客气:“就凭着景泰的混蛋脾气,你想用别人的性命去要挟他?你怎么想的,身边的心腹部署就没人劝诫过你么?”
自从千鹤卫主官落狱,傅程的心思几乎全都放在了救人上,而宋阳和谢孜濯说的这些,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可一来他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二来关心则乱,所有人都一样,一旦涉及真正在意之人的事情,总会抱住一丝侥幸,本来全无机会,在他眼中却觉得可以一试……说穿了吧,义父出事,我总要做些什么。
果然,宋阳与谢孜濯说完,傅程摇了摇头,显然还要一意孤行,不想就此事再多谈,又重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南理使官怎会知道我与千鹤卫的关系。”
宋阳压低了声音:“借一步说话?”
身份隐秘,不能当众去说,另外宋阳已经开始盘算了,如果最后都没法说通对方,没办法了,非得把这位傅将军拿下不可,容他这么乱搞下去,等燕国大军杀来,红瑶城中所有人都会死。
傅程也不算太傻,现在哪肯随着宋阳去到安静处,冷冷道:“有话就在这里。”
谢孜濯的颈子上戴了条细细的金链,平时都收在衣襟内看不到链坠,此刻伸手将其解了下来,项链末端是一块小小的红玉玦。
连金链带玉牌,瓷娃娃一起递给宋阳:“你给他看,但请记得,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不得再过他人之手。”
不可以入旁人之手,她却大方地把它放进宋阳的掌心。贴身的玉牌,还带了瓷娃娃的温度,出手温暖滑润……宋阳扬手,把玉牌举到傅程眼前,谨遵主人交代,只许看,不许对方来碰。
傅程好歹是位将军,动作没那么孟浪,不去碰人家姑娘的贴身物价,只是伸长颈子借着火光仔细观看玉牌,片刻后神情猛地一变,满眼诧异望向瓷娃娃:“这是……常、常……”
不等他把话说完,瓷娃娃就点了点头:“你能认得它就最好不过了,我姓谢。”
赤红玉玦质地和色泽乍看上去,和‘日出东方’用来拜把子的火芯玉佩有些相似,不过火芯玉是一块碧玉中心泛起赤色,而谢孜濯的玉玦通体殷红,仿佛浸入深渊血池万年,此刻被举在半空,给人感觉仿佛它随时都会滴出一滴血来。
偌大中土,这样的滴血玉就只有一块……当年常廷卫主官谢大人当红时,先帝为表其功绩,曾赐下两样大内宝玉:一块龙眼大小的浑圆美玉,玉皮迎光时微微透明,隐约可见中心处有一滴翠绿;另则是一方红玉。两件宝贝凑到一起,暗含赤血丹心之意。待谢大人蒙难时,两件宝贝也不翼而飞,始终未被找到过,现在这件案子还在刑部挂号。
傅程的官职不算低,他义父又是在睛城当值的一卫之主,自然知道这宝贝的来历,中土只此一件,凭着当时的工艺全无造假可能。
这个时候谢孜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把傅程冷落到一边,转头对宋阳道:“这件玉佩上次没交给你,一是我父亲的遗物,想留下来;再则这件东西虽然值钱,但更会惹祸,所以……你莫误会。”
宋阳想了下,才明白瓷娃娃的意思,她指的是刚到燕子平的时候,侯爷还穷得叮当乱响,她曾把自己所有的首饰装进个匣子送来。
宋阳咳了一声,心里念叨着‘这话题一下子怎么跳出这么远’,摇头笑道:“无妨。”
得了一句‘无妨’,谢孜濯好像有些开心的样子,这才又望向傅程:“可以借一步说话了么?”
傅程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我们去太守府。”
随将军号令,有人给他们牵马过来,谢孜濯的体质太差,从小没人敢让她骑马,她不会骑由此与宋阳共乘一骑。
三个反贼头子赶赴太守府,但驿馆的包围未撤,叛军仍牢牢监视着南理使团,不许其他任何人离开。
赶路时,宋阳回手把玉诀递还给瓷娃娃,不料后者却摇头道:“这是件能表明身份的东西,本来在外面我不该戴着,会引来危险,可最近它一直没离身,出行时就忘记取下来了……你先帮我收好吧。”
说完话,瓷娃娃轻轻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好困。”跟着双手环绕轻轻揽住了他的腰,把脸颊贴在了宋阳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