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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贵人亲自下厨,今天晚饭不用厨房操心’,此事已经传遍侯府,任初榕可没脸现在再让厨房动起来,只是不知道,整条蒸出来的鱼,味道会不会太腥……任小捕踌躇不已,她从小忍不得饿,也是因为容易饿,所以也就会越发嘴馋,没条件的时候能啃到个馒头她会心满意足,可放着上好厨子、满仓鸡鱼还要吃‘抹布’,她是大大的不甘心。
姐妹两个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敲门声响起,门外熟悉声音:“秦锥求见,有事呈报公主、郡主。”
小捕手快,不等任初榕把桌上的菜藏起来,她就已经打开了门,幸好秦锥受礼不会乱看,进屋后直接说正事:“前阵郡主吩咐,凌韵主事若至务必传禀……”
任小捕眼睛一亮:“棠笛……凌、凌暖棠来了?”
秦锥点头应道:“正是,刚刚进入封邑不久,正向燕子坪而来。”
凌家要在燕子坪开分号,由制笛高手凌暖棠主持,对于燕子坪的女人们而言,这是桩不起眼的小生意,但却是个天大的八卦,现在这桩八卦的女主人终于现身,任初榕由内而外透出荣光:“请凌大家到侯府一叙。”
任小捕更是‘哈’地一声笑:“我去把施萧晓喊来,”说完拔脚就走,任初榕赶忙拦住妹妹,摇头道:“还不是时候,莫打扰和尚。”
任初榕好奇归好奇,但不会不分轻重,凌家到小镇开店本就可疑,她招凌暖棠先来侯府见面,其中固然有想见一见只用六个字就毁掉了施萧晓佛心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也另存了一份试探之意。
任小捕好说话,姐姐不让喊和尚她就不去喊,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郡主则沉沉稳稳,不着痕迹地传下了另一道命令,对外面候命的仆从道:“有客人上门,只两个菜不够的,吩咐厨房整备佳肴,越快越好。”
命令传下去,公主和郡主同时长长呼出口浊气,凌暖棠大驾光临、救人于水火……今天的晚饭总算有着落了。
第四卷 朔时月 第十九章 朔月
凌暖棠也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做的只是一桩小买卖,所以当红波卫迎上来,请她去侯府相见公主、郡主时,她也吃惊不小。
凌家的买卖做得不错,因为制作乐器得了些风雅名声,但一来算不得大富大贵,二来他家只是平民身份,能到侯府觐见当朝公主、郡主,也算是莫大荣光了。当然,凌暖棠不知道,小小的燕子坪藏龙卧虎,公主根本算不得什么,这里还有一位双料皇帝呢。
刚一进入侯府大门,忽然一阵香风袭来,一个侍女打扮的美丽丫头欢天喜地地迎上来,伸出一双人间少见的漂亮小手,拉住了凌暖棠的胳膊:“可是凌家小姐?”
自告奋勇、小九迎门……封邑第一好事之人,听说凌暖棠驾到,是一定一定要抢先来迎、来看的。
凌小姐摇头:“小姐两字折煞民女,凌暖棠万万不敢当。”
小九活泼爱笑,天生八卦心玲珑口,不过从小受严格训练,做事从不会有丝毫唐突逾理,尽职尽责的小丫鬟,一边和贵客寒暄着,一边把她带入中堂。初榕、筱拂都在此相候。
到了地方见到贵人,凌暖棠谨守礼数,但是还不等她下拜,任小捕抢上一步扶起了她,笑道:“久闻棠笛之名,今天得偿心愿,终于见到了你。”
说完,小捕又觉得自己实在没理由‘久闻棠笛之名’,由此厚着脸皮说了句:“我自幼喜欢音律,尤喜笛韵。”一旁的郡主笑了,她的妹妹她最了解,小捕最听不得的就是那些不咸不淡的丝竹乐调,倒是看猴戏杂耍时乐得合不拢嘴。
小捕亲手拉着她入座,小九侍奉在一旁,捧来上好香茗……三个女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凌暖棠身上,借着寒暄客套,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人家。
无论是长相或者举止、气度,施萧晓都当得‘风华绝代’四字,‘漂亮和尚’这个绰号虽然是朋友们的戏称,但也不是白来的,能被他念念不忘的女子,自然不会差。凌暖棠算得上是美女,不过她从门外一路穿行侯府,由远及近款款走来,风姿落在初榕、筱拂眼中,好看是好看,但也算不得如何惊艳。
可是等她落座、谈笑起,郡主等人也就渐渐发觉,她的独特之处了……
当凌暖棠注目于己,任初榕会觉得,她在很认真听我说话,哪怕我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玩笑,她依旧认真;
当凌暖棠泛起笑容,任小捕会以为,她是真正的开心,那个笑容谈不上有多璀璨,却透出自内而外的荣光,如果没有从心底泛起的快乐,谁能把自己的眼睛笑得发亮?
当凌暖棠说话时,小九会情不自禁地去小心留意,不愿错过每一个字,不是她声音有多好听,到现在为止,大家听过得最清脆悦耳的嗓音非‘做爪子么、格老子的’的阿伊果莫属,小九曾经甩着手叹道:那么好听的声音,可惜被她用来天天说粗话……和阿伊果相比,棠笛声音普通,但她讲话时神采飞扬,并不是说她有多激动或者动作夸张,恰恰相反的,她不扬眉、不撇嘴、更不会耸肩挥手,只是静静开口,可脸上那份悄然显露、恰到好处的神采,会让所有人觉得,‘看’她讲话是一份享受。
不长的功夫,任初榕终于找到了两个词、两个适合于凌暖棠的形容:生动,鲜活。
五官精致但不算最美,只是从未见过如此生动的女子、鲜活的女子。
有她在,仿佛中堂、侯府都变成了一个背景、一盏画卷……她不是画中的主角,但若没有她,便没了这幅画。很古怪的感觉,任初榕难以表述清楚……其实想一想,这世上能让施萧晓动心的,也只有‘生动、鲜活’这两个词。
寒暄了一阵,郡主转入正题:“凌韵闻名天下,能到燕子坪开设分号,封邑上下与有荣焉,只是我还有些小小担心,凭着燕子坪现在的情形,凌妹妹的生意,怕是一时赚不到什么……”
小捕从小跟在姐姐身边,姐妹俩自有一份默契,初榕略显口冷,她就扮回热情,对凌暖坦道:“先说好,赚了钱要留下,万一不赚钱也不许马上走,我第一个舍不得。”
凌暖棠应道:“封邑有销金窝、有妙香吉祥地,将来繁华,怕是要冠盖南理、绝伦天下,到时候想要再开铺子,怕是抢不到好地方了……其实这是家里长辈的生意经,我不懂得这些,暖棠此生,只会也只爱制笛、鼓笛。公主放心,暂时一定不会走的,至于将来……真有一天铺子倒闭关张,我也不想走,清静小镇,难得一方好水土,轻易不会再离开。”
中规中矩的回答,郡主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小捕则有些心急,两眼放光地笑道:“说到妙香吉祥地……凌小姐当知本地主持是无艳大师,我以前好像听谁说过,你和他曾是旧识。”
话题忽然转到施萧晓的身上,很明显的,凌暖棠的神情恍惚了一下,继而应道:“以前我在红城的‘凌韵’号,与无艳大师的清修福地相邻,见过面是没错的,但说到旧识……”说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谈不到相识,只说过两句话吧。”
施萧晓说是‘六个字’,凌暖棠说是‘两句话’。任小捕心眼痒得受不了,明知不该问,可还是问道:“哪两句?”
初榕皱了皱眉头,初次见面就去追问私事,未免有些过分,当即咳嗽了一声,跟着又瞪了妹妹一眼。
不过凌暖棠却从容得很,清透一笑,应了小捕的问题:“那时红城凌韵刚开张,他路过时进来转了一圈,选了个笛子问:多少钱。我应了句:三百文。然后伙计迎上,他付账买了笛子,就走了。”
任小捕目瞪、宋小九口呆、承郃郡主无言以对……其实当初在海上,人家施萧晓讲的明白‘我只和她说过六个字’,可是这句话被女人们传来传去,渐渐变成了:凌暖棠六字破去无艳佛心。
如今真相还原:
多少钱?
三百文。
在场的几个女人不知是该失望的叹口气,还是惊喜的赞一句:这么点小事你俩居然还都记得……至少,她们现在明白了,施萧晓的那根笛子是一笔三百文钱的生意……
按照这个价钱,现在帛夫人要做的是一笔差不多三千万根棠笛的大买卖:黄金百万两。
十足真金,大都百两一锭,大燕全境二十一州启运,一道道汇总至北方,这笔钱运途隐秘,但终归没能逃过谢门走狗的耳目。
最近这段时间,帛家两口子各忙各的,夫君领着大狗小狗和武夷卫斗得酣畅淋漓;娘子则率领心腹追踪黄金, 如今黄金的运途已经基本结束,被分存于两处,一笔将近三十万两,打着商队的旗号,藏在茶叶、丝绸等货物中,暂存于大燕极北雄关燕云城内;另一笔足足七十万两,被运入燕、犬戎两国交界的深山内,但具体地点还没有确定,运金人正在山中艰苦跋涉。
即便到了现在,谢门走狗也没能弄清楚,这么多金子到底出自谁家,但也不难看出,这些钱是要流往草原的,至于为何被分成两笔,以帛夫人的心机倒是不难猜出端倪:钱是用来做交易的,三十万两是定、大头七十万两则是本。
先下定,待对方真正做事,再付清本金。
如此想来,先头的三十万定钱,随时都可能流入草原,为此帛夫人一度懊恼不已。
之前的商议中,无论谢门走狗还是谭归德,都决定不在黄金运输途中动手……各州府运送黄金的线路、日期各不相同,仿佛二十一条金色小溪向北方汇聚而来。
以谭归德的实力,人手总数倒是足够分成二十股劫匪,可是真正落在行动上就没那么方便了,不是有一万人就都能动一万人。朝廷正在四处搜寻叛军,本来藏得好好的人马忽然一窝蜂似的炸开,没办法不暴露。这一来,在保证不被朝廷察觉的前提下,他们充其量能够同时去动两三条线,只要其中一条线遭劫,其他线路都会警惕起来,反贼们就再没机会了,他们想捞个大的,所以一直在耐心等待所有黄金汇聚。
谁都不曾想到,这笔钱最终的去向竟会是敌国犬戎,是以在发现其中六条线、总共三十万金汇入了燕云城的时候,反贼们就只剩干瞪眼的份。
钱进了燕云,就和谢门走狗完全没关系了,雄关重镇兵多将广,恐怕去月亮上偷嫦娥的玉兔,都要比从那座城里把这么多沉重金子抢出来容易。
幸好,还有七十万两被藏进了深山,和大活佛一样,帛夫人不贪心……
此刻帛夫人正在谭归德的营中,和老帅一起吃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心腹小狗赶来呈上密报,同时送来了一个包袱,谭归德明白规矩,暂作回避,待小狗离开后他才再度进帐,随即发觉帛夫人神情里尽是沮丧。
老帅白眉一轩:“事情有了变故?”
“是好消息。”嘴里说着好消息,帛夫人仍是满脸无奈,谭归德奇道:“看你的样子,当真不像是有喜讯。”
“千真万确,大好消息。”帛夫人愁眉苦脸地报喜,还怕对方不信似的,从刚收到的包袱里掏了掏,跟着‘当’的一声,把一枚沉重金锭扔到了桌子上:“您老看,这笔钱已经算是到手了。”
不用问,这块金子就来自深山,谭归德眼睛一亮:“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帛夫人敛衽施礼,苦笑道:“您老容我缓一缓,我出去转一圈看看月亮,待会心思平复了,再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您听。”
谭归德是什么人,胸中自有担当,再怎么纳闷也不会急在这一时,闻言笑道:“夫人请便,不用管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