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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夏的眼泪掉下来了:“就不走!”
这个侄女一向听话,因为母亲是汉人所以也晓得识大体、体谅大人,谁想到她会突然蹦出来这么三个字,大阿答还道自己听错了,愣了愣神:“你说啥?”
“就不走。”阿夏一点没犹豫,直接重复了一遍。
大阿答勃然大怒,森然道:“军令如山,管你皇亲国戚还是亲人儿女,阿夏,你当我真的不敢砍你的头么?”说着,伸手如刀虚斩一记,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阿夏仰起头:“你砍,你砍你砍……砍也不走!”
大阿答傻眼了,他还真不敢砍了阿夏,还好帐中没有外人,全都是大家族里的叔伯、兄弟,谁都不吵嘴了,你看着我我望着你,挤眉弄眼窃笑不已。
宋阳身边另配着一个通译,低声把回鹘人的交谈都翻译给他,宋阳也想笑,不知道阿夏跟谁学的。
大阿答的反应也不慢,一看用强不成,立刻换了一副语气,非但没再责难,反而还对阿夏心系同族、知难不退的性子慰勉了几句,跟着话锋一转:“你不走,宋阳王驾也是要走的,从这里退回去不是件简单事情,非得得力干将护送不可,你自己说,这道重任,军中哪位将领比你更合适?”
这样一说阿夏果然有些犹豫了,毕竟她的身手好,做保镖最合适,且又精通汉语,有她跟在宋阳身旁能省去许多麻烦。
可是谁都没想到的,这个时候宋阳忽然踏上两步,对大阿答躬身施礼,恭敬道:“我也先不回去了。”
几天前和瓷娃娃、沙民分手的时候,宋阳心里只盼着赶快去拦住阿夏族军,千万莫让他们中了狼卒埋伏,其他事情未存于心,如今大功告成。且自己安然无恙的消息,阿夏已经派人通传大后方,用不了多久好消息就能传回南理,这样一来他也不必急匆匆赶去回鹘了,不过宋阳倒没想着和阿夏族军一起去冒险杀敌,他更想再绕过敌阵,去和沙民汇合。
从大营中护送他过来的沙民信誓旦旦,表示过只要宋阳需要,大族一定会尽起精兵来报恩,不是宋阳信不过沙民,但既然他们是为了报恩出兵,恩人亲自回去一趟才更保险。
小捕和初榕都在燕子坪,宋阳真心想早些见到她们,可公主和郡主毕竟身处太平世界,心中再如何挂念,终归安全无虞;瓷娃娃则不同,她跟在沙民大军中即将经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要把她一个人甩在军中、宋阳自己高高兴兴回家,这种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听了宋阳的想法,大阿答并未动怒,相反的,老眼中还闪过了一丝欣喜,大阿答的心里有另外一本账:自家军队的后方,是回鹘、犬戎两国交战的前线,如今激战正酣,想要把王驾安然无恙地送过惨烈战场绝非容易事,相比之下,大军护送目标庞大,还不如小队潜行穿越战场更妥帖,否则他也不会准备逆袭前方狼卒。
而不论大军还是小队,想要回到大后方都要冒极大风险,找到身份等同于大可汗的宋阳是天大功劳,找到后又让王驾死在乱军之中可就是万死莫赎的大罪了,但是既然找到了就得往回送,大阿答没有别的路可走,难得宋阳自己提出来要再绕过敌阵去和沙民汇合……找到王驾的功劳不变,大阿答身上又卸掉了一个包袱,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局面。
回鹘人挺实在,大阿答劝都没劝就答应了,从军帐出来,宋阳重新把草席子穿戴在身,对跟来送行的大阿答和一众将领道别,还不忘对阿夏笑道:“我先找你哥去,等大伙都打完胜仗,你们差不多就能见面了。”
阿夏喜笑颜开,嘱咐道:“你多加小心,我等着你们。”
此间事了,宋阳原路返回,怎么跑来的又怎么跑回去,绕过犬戎的巨大军阵,重新回到和瓷娃娃分手的地方,算算时间,从分手到现在差不多八天过去了,瓷娃娃一行早都远去,不过这倒不是问题,宋阳记得他们来时的线路,而且那三千白音行军时不论再怎么小心,总会留下些痕迹,凭着宋阳的观察功夫追踪起来毫不费力,待进入荒原、完全摆脱高空库萨的巡查后,宋阳就放开脚程,一路急行而下。
时值初冬,正是寒风渐起的季节,对普通人而言的刺骨寒冷,打在宋阳的胸膛上却只有无尽痛快。家里人就快得到他平安的喜讯,只要她们放心了,宋阳就踏实了,死去活来一场,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与第一次‘穿越’不同的,这回也是再世为人,可他不曾失去什么,只这一点便让他兴奋无比。
荒原上的狂奔,宋阳一直在笑。
又是六天过去,正在奔跑中,宋阳的视线尽头人影一闪,旋即消失不见……他只捕捉到人影最后一个动作:藏入荒草中,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
要知道宋阳的目力远非常人可及,可是很明显的,对方的洞察力比着他还要更高一筹,明摆着的事情:前面那伙人在宋阳还没发现他们的时候,就先发现了宋阳,这才隐藏设伏。
对方能有比自己更强的目力,足以说明那一行人中有绝顶好手,以宋阳所知沙民中可没有这样的好手,由此他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国师的人。
荒原上突然出现了凶猛人物,宋阳会这么想再正常不过。他没躲藏,而是佯装无事继续向前跑去。对方人多,且有五感强于自己的好手,正面冲突会吃亏,宋阳不是不能躲,但如果他躲了,在这一场于双方而言都是意外的遭遇战中,接下来比的就是耐心、就是潜行狙杀的手段了。可龙雀讲究贲烈和勇猛,是天下间最霸道的杀法,以这样的武功底子去和对方比猎杀,无疑是舍长取短,这样的傻事宋阳不会做的,他要做的就是靠近再靠近,然后抢在敌人动手前突然发难。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可是才又向前跑了几步,前方远处的那伙子人忽然又都跳了起来,一声狮吼如奔雷席卷荒原:“宋阳!”
双方距离太远,到现在大家都只能看到前面有人,却辨不清真实面目。但是宋阳一直在施展着龙雀冲的身法,这个标签太醒目了,他稍一靠近就被对方认了出来。
大吼很有些耳熟,宋阳稍加琢磨后眼睛猛地一亮,放声回应:“小婉?”
不是慕容小婉是谁,凤凰城赌字号大家姐哈哈大笑,奔跑中全身肥肉乱抖,兴高采烈之中,血盆大口咧得能塞下两只拳头;而那双刷子眉就快越过狭窄额头、跳到头皮上去了。
又何止小婉一个熟人?笑嘻嘻的齐尚,闷罐子似的巴夏,步姿行云流水的南荣右荃,影子般飘荡的顾昭君,风华绝代漂亮得不像男人的施萧晓,趴在巴夏背上还一个劲嫌人家跑得慢的阿伊果,另外云顶活佛、宗师罗冠、比丘尼无鱼、谢门走狗大当家……宋阳家的高朋阔友几乎全都到齐了。
有云顶和罗冠跟在队伍中,也难怪他们能抢在宋阳之前察觉敌情。
这份快乐来得太突兀也太巨大,宋阳兴奋得只觉胸口都要炸裂开来。
而万里之外,大洋彼岸,同样的兴奋也正在苏杭心中回荡……明日山庄的庄主大人完成了今生今世里最大的心愿,在她找到咖喱果之后,继续深入丛林,终于被她找到了可可树。
把一粒可可豆塞进嘴里,苏杭惬意长长吸气,虽然原料远远比不得前生里的成品巧克力香甜,但基本的味道总是有的。
当娘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自己的儿子,苏杭也把一粒可可豆放进儿子的小嘴里,姥姥抱着小娃凑趣问道:“小小酥,好吃不?”
宋阳的儿子还没取大名,这是苏杭的固执,孩子的名字一定要爸爸给起,不过这不妨碍她给自己儿子起了个小名:小小酥。
前生里苏杭的朋友按着她的姓氏给她一个亲昵绰号‘小酥’,来到今生小酥的儿子就是小小酥。
小小酥不觉得可可豆有什么好吃,没吱声,姥姥则笑问苏杭:“找到了巧克力,杭姐儿,咱们接下来去找什么?”
苏杭琢磨了下,随即笑了起来,伸手去捏小小酥的脸颊,回应姥姥:“我想他爸爸了,我们去找他。”
或许是两个穿越者的儿子的缘故、或许是一出生就在大海上经历风暴洗礼的缘故,比起同龄孩子小小酥要成熟一点,以前母亲从未提过父亲,他也不敢多问,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话题,赶忙发问:“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杭把儿子抱在了自己怀里:“你爹啊……跟我一样。”
小小酥大惊失色:“我爹也是个女的?”
第四卷 朔时月 第九十章 帮凶
燕子坪上接连七天的郡主摆酒早就结束了,但封邑内的欢喜气氛不变,任初榕变得精神起来,当家的欢喜,手下人也自然轻松。
小捕的伤势日渐好转,病人的心情开朗满心快乐,身体自然也就有了活力,对伤口痊愈大有好处,不过被泰坦鸟那种凶物狠狠咬上一口不是闹着玩的,短时间内她还下不了床。
这天小捕正趴在床上摇晃着脑袋哼歌,忽然外面敲门声响起,红波卫通报老太婆木恩来访。小捕略显纳闷,平时那个老太婆都凶巴巴的,公主殿下一般都躲着她走,不知她来有什么事情。
蛮人不通教化,山溪秀又是依木而生,性子里除了山野人的凶悍之外又多出几分树木的呆板木讷,进门后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直接道:“本来想找任初榕,可她不知去哪里忙碌了,见不到她所以来找你,宋阳是不是还活着?”
前阵子老太婆从阿里汉处得知宋阳死讯,又从郡主处得到确认,再之后她没什么事情可做,加之‘九色不沾’诅咒已经破除,她就回了山里一趟去探望亲眷,这才刚刚回来,随即察觉到封邑中气氛变得欢快,就来找当家人询问。
一提宋阳小捕就笑:“活着活着,他还和我三姐结婚呢!”
后半句话没头没脑,木恩完全不晓得什么意思,不过她至少明白宋阳仍在人间,当即深吸了一口气,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你可知,宋阳是根本就没死,还是死而复生?”
小捕眨巴眼睛:“有区别么?”
“区别很大,事关重大!”老太婆并没去仔细解释。
小捕又问:“哪种结果更好些?”
“死而复生,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小捕煞有介事:“宋阳不是没死,而是死了又活回来,他是死而复生。”
破天荒的,老太婆笑了:“你敷衍我,我还是等他回来自己去问他吧!走了,你好好养伤。”
……
宋阳这边和一群朋友迎头相遇,见面之下自有一番大欣喜、大热闹,乱了好一阵子后大家互相说起过往经历,宋阳这才知道罗冠等人被沙民扔进了裂谷,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大圈竟然又都活着回来了。
有关这群同伴的下落,瓷娃娃撒谎了,不过宋阳也能明白她的心思,当然不会追究,最最要紧的是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对宋阳来说这便足够了。
宋阳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瓷娃娃遇到罗冠等人、发觉他们居然都还活着的时候,那份开心比着他现在犹有过之。
前一阵,宋阳的这群朋友见过班大人,从沙民营地出发赶赴犬戎和回鹘边境,他们选择的路线和宋阳一行一致,后来瓷娃娃率队返回,先和他们相遇。由此谢门走狗分成了两队,帛夫人带领着几个女子跟着瓷娃娃一起回去,其他人则继续赶路。
正经话还没说几句,齐尚就凑上前拉着宋阳走开两步,一改平时的嬉皮笑脸,煞有介事道:“你死而复生这事是前有因,所以后才有果。”
宋阳皱了下眉头:“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