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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曾在华界的翠亨亭设过一次宴,请的是杜月笙、季云卿和顾竹轩这三位大亨。是夜,季家老爷出面,邀众人去书寓喝花酒,这一张罗可把白九棠害得不轻,非但醉得一塌糊涂,还在伎女的香闺中留了一宿。
最冤的是想不起自己到底做过些什么,愣是只得按照做了的程序走。本以为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封口费不过是买个心安而已,上海何其大,哪能这么巧?可偏偏还是遇上了,且来势不善,令人担忧……
不知内幕的苏三仅仅是对浦香阁的耳语心存疑虑,男人好面子,人前不解释便罢了,可白九棠展示了太多的心虚,足以令那小小的疑虑扩大到无边无际。
女人一旦开始怀疑,就很难再拥有客观性,特别是当这个女人还怀着孩子。
孕育新生命并非想象中那么轻松,为了承接胎儿,孕妇的脏器会移位,心理承受能力会降低,动辄伤怀失落不足为奇。在这个时候,除了吃穿用度的照顾,还需要心理上的安抚。
可惜的是,旧社会的女人们无法触摸到这种全方位的关怀,甚而未敢想象也从不曾奢求,只想平平安安生下子嗣,母凭子贵涨点地位。
罗孚车在夜色里滑行,车窗外的灯光忽明忽暗的闯入眼中,苏三一言不发的望着那些迷离的景物,酸着鼻腔苦笑。早知道包子比馍馍香、新世纪比旧社会好,却是不如今天这么悲凉。
白九棠一路无话,给了她太多理由胡思乱想。有什么话不能开诚布公的说,有什么事不能对另一半讲?除了风流韵事,还能有什么?
难道民国的故事就得按照民国的剧本来,非得落下一个丈夫在太太怀孕期间到处风流的俗套?
车在民国里杜公馆门前停了下来,众人下车候命,宁祥上前叩门,永仁为白九棠拉开车门,转即又朝苏三那边走去。
夜色中响起了白九棠与应门者的寒暄声,冷风幽幽的灌入车内,苏三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自从来到民国,总是得在人前戴着面具,也总是卯足了劲儿在演戏,除了对白九棠的感情是真的,几乎找不到什么是真实的。
为何在心境不佳的时刻还要强迫自己若无其事的来到杜公馆接着演戏?是为了顺应时代背景么?或是想将三从四德的传统发扬光大?为什么就不能真实一点,哪怕只是告诉他“我想回家去”?
永仁干咳了好几声也不见苏三有任何反应,只得向宅门口的白九棠投去了请示的目光。
那边厢从未停止过对太太的关注,立即回以头痛的表情,硬着头皮折返回来,在车外呆滞了片刻,横下心来坐了进去。
“砰”的一声门响惊醒了苏三,她茫然的抬起眼帘看了看,莞尔,冷冷的丢了一句:“我想回家。”
一个神采飞扬的女人生生在眼前低落了下去,且越来越低落、越来越阴郁,白九棠愧疚的蹙了蹙眉:“苏三,是我不好,不知道为什么……今朝有些恍惚,害得你受冷落了。”
也许是孕妇的心理太脆弱,也许是女人这种动物太感性,苏三势头一软,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你那不是冷落,是在故意回避。眼下我不想和你谈这个话题,只想快些回家好好睡一觉。”
那瘦小的身子在怀中隐隐抽泣,抽得白九棠疼痛不已,手臂揽上香肩,力道越收越紧,末了,低声说道:“你给我十分钟,我去见见老头子,然后立即陪你回家!”
“别,你忙你的吧。”苏三振作起来吸了口气,曲起指头抹散了眼角的泪痕:“快去吧,天寒地冻的,别把兄弟们晾在外头,我让鬼谱驾车送我回去。”语落,有一种摘下面具尽情任性的快感,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席话,却是做回了自己。
进军英租界不止改变了白九棠,也改变了她。是她太入戏,把自己融入了这个老旧的时代里。为了配合这个身处逆境的男人,一次次压抑自己的本性,真真成了一件附属品。
白九棠愣了一愣,点了点头“我尽快赶回来,你等我。”
番外 『第134话』 语惊人
『第134话』 语惊人
轿车在夜色里疾驰而过。星星灯火如流星滑落,苏三满腹心事的望向窗外;茫然的看着景物飞速退后。
信任危机来势汹汹,不及查证就陡生忧愁;再淡泊的性情也淡泊不了爱情,理性如她也免不了庸人自扰。
上帝说:“在我面前,人人醒悟。”爱情却说:“在我面前,人人糊涂。”一个闭关自守多年的女人,势必会将第一次感情经历捧过了头。这样看来,此刻的糊涂似乎还不够。
这位妙曼的庸人一时找不到纾解的出口,竟掖出了一丝埋怨。怨单亲家庭毁了她对婚姻的信任,亦怨父亲的花心毁了她对爱情的信心。
只道前尘往事不复,怨天尤人又能有何帮助?苏三靠进椅背轻轻的叹了口气。当初尚可云淡风轻的笑看烟波,而今已是深陷其中牵肠挂肚,既是如此断不能任软弱做主,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好好生活。
念想至此,颓丧渐渐散去,力量渐渐回笼,脸上也恢复了昔日的从容。挺进英租界的事已告一段落,何苦还小心翼翼的捧着老公?如今孕妇才是老大,横竖得趁此机会竖立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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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一声轻响,主卧的房门开启了一条缝,温润的光芒泄了白九棠一脸。温馨的味道涌动而出。苏三盖着棉被安睡在床,规律的呼吸声像一首泛着安宁的歌。
房内一如既往的飘着咖啡香,正如苏三所说的那样,醇厚的咖啡香让她想起了那些翘首盼归的日子,这种感觉和咖啡的味道一模一样,亦苦亦甜、有涩有香。哪怕现在有孕不能多喝,闻一闻也很满足了。
白九棠忽然皱了眉头,长叹一声走进了房。苏三很久没泡咖啡了,因为她说,执着于过去的美好是一种病,她要努力克服这种病,学会带着希翼憧憬未来。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表面上柔弱、里子里坚强;看起来活泼俏皮,实则悲观阴郁;别人以为她心高气傲,哪知道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面效应。
她笑的时候如春花绽放,眉宇间却有一丝隆冬的意境,她带着温情嫁进了这个家门,灵魂深处的残缺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病……
她正值花开的盛期,不需要缅怀过去,她正得丈夫的宠爱,不需要患得患失,可是她一直悄悄的在缅怀,悄悄的在警惕,她不相信爱情可以永恒,不相信美好的日子可以永无止境。
她所说的想要改变,不过是一种表态,而非绝对的事情。危机感总是蜷缩在暗处,时不时就要显形。她再次顾念过去,是否代表着现在的阴郁?
白九棠落座在床沿,看着娇妻的睡颜犯起了愁,他要怎么面对这个难解的妻,怎么做才能将她剖析?
如果对她坦陈一切,包括告知那一夜的“不确定”,她会是什么反应?
正待他拿不定主意时,被窝中的人微微动了动,继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打着呵欠喃喃道:“九棠……你回来了?几点了?”
白九棠愣了愣,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嗯,快十二点了。睡得还好吧?吃过宵夜了吗?”
俩人一来一往甚是平常,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在苏三而言,这只是一种铺垫。她撑起身子靠向床头,掀起被子准备下床:“还好啦,顾着你自己吧,大冷的天儿拖着伤腿到处跑!我去给你打洗脚水,烫了脚早些安歇。”
“别!”白九棠一把按住了她。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些事今后我自己来,不用你服侍了,你给我好好躺着。”
白大老爷再疼媳妇也没疼到不要媳妇服侍的地步,苏三明知他是心里有愧,却是懵懂的扬起了头:“为什么?因为我现在身子重,不够利索了?”
这话似有玄外之音,白九棠心头打了个颤,沉下脸来低声骂道:“放屁!胡说些什么!”
苏三含笑甩开他的手,将金丝棉睡袍披上了肩头“罢了,管你怎么想,反正现在肚子还不算大,能伺候的便伺候着,免得男人被别人拐跑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九棠越听越不对味,眉头挤成一团,两手压上了她的肩:“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你又不是官家的奴才,你是我白九棠的太太!眼下你有了孩子应该我伺候着你!再说了,花心的男人始终花心,专一的男人始终专一,跟伺不伺候有什么鬼关系?”
“哦……”苏三扬起眉梢溜了溜眼珠,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呀!看来我苏三的命真是好,嫁了个这么有良心的好男人!”说罢一顿,抬眼望着他眨了眨:“而且是个专一的好男人!”
白九棠听着这通犹带挖苦的夸赞,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起了头:“啧……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啊?”
“这话该我问你!临别时你让我等着你,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这一回来可好,跟吃了蜜糖似的嘴甜,闹得我都不好意思问了。”苏三凑近身来,闪烁着眸子上下打量他:“转眼间就懂得自我标榜了?‘专一’这个词儿是从哪儿听来的呀?别告诉我是永仁那个滑头教你的!”
一个大老爷们被小媳妇逼问得愁眉苦脸,场面显得甚是滑稽。但平心而论比白九棠想象中的情况要好得多,至少没有争吵、没有眼泪,也没有要死要活的闹腾。
他面色燥红的哑了半饷,带着一丝尴尬和难以言表的轻松,长吁一口气:“永仁那小子晓得个屁!还不都是听老头子说的。”
说罢调了调坐姿,一边为苏三拢了拢肩头上的睡袍,一边淡淡的说道:“我今晚是为了七哥的事去的,哪知老头子早就听到风声了,根本不以为意,反倒把我给训斥了一通,责怪我爱管闲事,把你晾在了家里。”
“杜师傅?”苏三有些愕然,香手托腮歪起了头:“不会吧,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你晾在一边了。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从前无所谓,现在不一样了,你有了孩子,得好好伺候着!”白九棠故意加重语气博好感,替她拉高了下滑的被子。
不知话题是怎么扯上杜月笙的,苏三半天没吭气,就这么愣愣的坐着,像是在走神。忽而发现白九棠看着自己,只得露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细声细气抱怨道:“别把话说得这么大!吃穿用度掏银钿便是,衣食住行请工人便是,我敢向你伸手要钱是真,够胆儿找你要‘伺候’是假! 就是有时想黏糊黏糊你你还骂人呢,你老头子说的摆明是一句空话!”
白九棠正等着她开口呢,竟有几分高兴的弹起身来说:“空话?你等着,我去给你打水洗脚。”
白九棠的精明的真的,傻也是真的,苏三心头一热,止不住翻了个白眼:“得!我都睡了一觉了,难道还没洗过脚么?再则你腿伤还没好。连蹲都蹲不下去,怎么给我洗脚?”
白九棠站在床边回头看了看她,不甘心的说道:“那我给你放缸热水洗个澡吧。”
苏三长叹一声,再度翻了翻眼帘:“听说孕妇不能盆浴……”
“谁说的!?”那边厢很是怀疑,挑起了半边眉梢。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骗你?”苏三也扬起了半边眉梢:“是十号楼那位威尔森太太说的,上次我和宁祥出门置办日用品,在咱们家门口碰到她和她先生在散步,你知道这些洋人咯,以文明人自居又很热心的样子,她听说我有孕在身,免不了罗里罗嗦的跟我说了一大堆,什么什么……”
“罢了罢了!不洗就不洗吧!她说过什么禁忌,你自己记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