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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事非同小可,须谨慎待之。季云卿连一次私下会晤的机会都不给,便以“爵门”作为约见地点,发出了一个极为正式的邀请。摆明了是要让后生措手不及。
这般行径,大有罗马帝王将奴隶扔进斗兽场,观看恐怖血腥表演的架势。对于一个越界的小流氓来说,一不了解英租界当局的潜规则,二不了解赌场的运作模式,顶头上司如此作为,以后怎么做事?
沉寂了片刻之后,白九棠缓缓抬高了眼帘,逐一点视对方人头,脑海中轴承飞速运转,苦苦寻觅着突破口。
忽然间,余光扫到有异,定睛掠向角落,竟看到大胡子正在悄然暗示自己,能摆平领头这个“大的”则万事大吉。“感慨”一词,对白九棠来说,就好似魔鬼望弥撒一般,几乎不存在。此时便如潺潺小溪,流入了心田。
当日浅滩上手下留情,苏三是功臣。否则白季两门的死结永远都无法再打开,更别说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聚宝楼里,好颜相待,是后续效应。因着不想做一个“暴君”,渐渐学会了妥协和退让。有效达成了“系出同门,本是兄弟”的共识。
如此说来,“娶个好媳妇,三代同喜。”确然有其道理。白九棠浅浅的抿唇,骤然失神,极不敬业的想起了还未过门的“娇妻”。
情势刻不容缓,仅容瞬间的迷失,稍事之后,他抽回了心智,陡然灵光一现,身姿挺拔的双手一抬,朝季十一拢了拢手道:“请问兄弟,你贵姓?”
季十一本想耍耍威风,刁难一番,岂料对方操起了盘道,踌躇了几秒后,不得不抬手回礼,沉着脸说道:“在家姓潘,出门姓史————姓季!!敢问兄弟,你贵姓?”
季氏少公子显然尚未习惯自己的新身份,却是被既是爹又是老头子的季云卿调教得不错。盘道条口朗朗而出,一点不含糊。
“我亦是在家姓潘,出门便姓白!”白九棠感到有戏,铿锵回应。
这个人高马大的小子,并未对此不予理会,那便是说,他并不是一个下三滥的角色,传统道义对他充满了约束力。
尚想接着对下去,看看情形再说。季十一粗声粗气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他娘的知根知底,对啥盘道条口啊!”
语毕翻了翻眼帘,抬手道:“老头子不在,留了话下来,让我好好招待你,等他回来再说!先跟我来吧!”说罢扭头步入了大门。
白门三人终于得以鱼贯入内,踏进了“爵门俱乐部”的大门。
内里小号嘹亮,萨克斯轻快,五光十色的筒灯,分组闪耀。人声沸顶的喧嚣,比肩接踵的热闹,用色欲金钱调色,绘制了一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白九棠目不斜视跟在季十一身后,在环形过道上傲然迈步。那俨然是一个当家做主的“舵把子”,而非撑船码货的小人物。
杜月笙的高杆之处,不在于树立严厉的门规,约束和控制弟子,而在于树立起了一个个顶着杜门招牌,在外独当一面的门徒。
这是季云卿的门徒无数,却无人可委任,而杜月笙却举荐得毫不费力的主要原因。
但自古以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杜氏的门生,能否在这里站住脚,得打上一个很大的问号。
俱乐部的内部呈两圆相套的大格局。中央硕大无朋的圆形舞台是闪耀的亮点。
周遭星罗棋布的布满了环形卡座。桌上点着水晶流苏的台灯,众星拱月的气氛氤氲而生。
外围的环形过道,从门厅处左右分路,绕场一圈,宽阔幽暗,仅与卡座区一栏相隔。视野开阔纵观全场。
靠墙一面垂着厚厚的丝绒布帘,结结实实绕场一圈,如金丝万缕,滚滚而下。点了金碧辉煌的设计主题,影射了纸醉金迷的奢靡。
早在进门时白九棠便发现,门厅左侧有道旋转楼梯,无人使用幽静私密,像是通往办公室之类的地方。
然而季十一却领着他们直奔右侧,踏上环形大道,径直前行,不知是何用意,所去何地?
绕至舞台背后,与正门遥遥相望,季十一忽然顿步,携着众保镖转回身来,凛冽的瞪了白九棠一眼,突兀出手撩开了贴墙的丝绒布帘,白九棠淡然一瞥,双扇橡木大门!内有乾坤!
永仁与老何互掠了一眼,暗暗咂舌。在法租界,何时见过这般隐晦和神秘的赌场!
季十一抬手拧开了门把,推门而入。白九棠摘下礼帽,阔步尾随。谁知季门之人却拦下了永仁和老何,两边争执顿起。
“谁他娘的在嚷嚷??”本已入内的季十一,闻声恼怒,快步冲了出来。
白九棠转回身形,亦满面的不悦,沉声责骂:“吵什么吵!这地界将来归我们白季两门合管!我们是来维持次序的,不是来扰乱次序的!!”
一语既出,两边皆默不作声,悻悻然的闭上了嘴。
季十一正要关门,白九棠尤见兄弟憋屈,忽然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坏笑,扬声朝外说道:“永仁,这地界是青帮的,不用太拘谨!既是来了,便去乐呵乐呵吧!”
“啊?”永仁愕然的抬起眼皮。怕老婆的老何,更是讪然眨了眨眼睛:“大哥??这是命令?”
“对!是命令!”白九棠一本正经的扬了扬眉,语落转过了身去。
大门随即合拢,将白门子弟那错愕不已的表情,关在了外头。
【卷六】 『第53话』 矛盾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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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陈设考究,灯火辉煌,一张长方形的赌台,如庞大机构一般凸显在眼前。
季十一从容不迫的走向赌台,随意拉开一张椅子,将自己丢了进去,继之又啪的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包纸烟丢在桌上,径直抽出一支,叼在唇边点燃。
白九棠带着考量之情,也拉开一张椅子谨慎落座,将礼帽平放在了赌台上。默然了十几秒后,朝季十一偏头问道:“偌大的生意,入夜会很忙!你好像没事做?”
季十一不悦的调过了视线,沉不住气的扯起了喉咙:“你他娘的废话少说!老头子说了,老子今儿的任务就是和你赌!!”
“赌?是你坐庄还是我坐庄?”白九棠大为失笑,随即脸色僵硬的冷言道:“别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小打小闹无所谓,动静大了是要翻船的!!”
季十一年少气盛,早憋着一肚子气,怎会甘当忍气吞声的脓包,当下拍案而起,喝斥道:“你少拿这套说辞来压人!老头子说了,这儿是英租界的赌场,不是会乐里的长三堂子,想吃这碗饭,没这么容易!”
听罢此言,白九棠拧紧了眉头。这姓季的父子俩,摆明是在刁难自己。想到诸多的退让,以及力求化解恩怨所费的周折,还有那碰了一鼻子灰的结局,他不禁满面愤然的问道:“管赌场就要会赌钱?”
“那当然!!”季十一挑衅的点了点头。语毕悠然落座,昂起了头颅。
几欲爆发的情绪在沉默中被逐一扑灭。良久之后,白九棠眼帘一合,将最后两簇火苗,压熄了。
“那好,你说,赌什么?”
“牌九!”季十一闻言扭过了脖子来。
“撒!”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的人,脸色一变,弹起身来,凛然的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老头子的意思?”
“是我老头子!”季十一饶有兴致的抬起眼皮,携着戏弄之势,将白九棠定睛打量。
“江湖上都知道我白九棠不沾‘牌九’!”双眸寒光的掠起眼梢,白某人的软肋被触痛。
“江湖?你所说的江湖,是哪一片江,哪一片湖?我怎么没听说过?”季十一意气风发的弹了弹烟灰,灰烬顿时洒落了一地,亦飘散了些许在赌台上。
沉浸在震怒之中,尚不忘扫了那尘埃一眼,白九棠神经质的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咒骂道:“妈那个X,老子要是将来在你手底下做事,势必要死不瞑目!!”
“什么!”季十一猛然怒起,尔后一顿,神色不善的抛出了难题:“废话就甭说了!一句话,你赌还是不赌!?要赌,咱们就开始,不赌,就滚回法租界去,跟那些开伎院的老娘们打交道!”
“季十一,我告诉你,‘牌九’这玩意儿,我是今生今世不会再沾!”白九棠积压了满腔的怒气,携着一举爆发之势,劈头盖脸喝斥道:“你老头子若有异议,就他妈亲自来跟我说,要走要留,轮不到你开口!”
房内应声传来咔的一声门响,角落上的壁炉后开出了一扇门,季云卿慢条斯理的从内走了出来。在白九棠颇为讶异的怔视中,落座在赌台一旁的长沙发上。
“九棠,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大亨神态自若。一点也不显得局促,似乎此前自称不在,只是一句戏言,不解释也罢。
白九棠聚集视线朝“乾坤之类的乾坤”远望了几眼,收起了些许的迷惑之情,亦收起了被耍弄的窝火,调整了一番,沉稳回应:“非但无恙,还有喜事一桩!这不高攀了季师叔,得了份好差事吗!”
“噢?哈哈哈,是吗?”季云卿凌威正坐,侧目一望,皮笑肉不笑的抖了两抖。
这位英租界的大亨,身着缎地福寿暗纹长袍,外罩紫云薄绸马褂,两鬓斑白发顶却浓黑,脸庞瘦削、双眸细长,鼻准朝下、略带鹰钩,薄唇紧抿、犹似冷笑。
如此相貌,令人乍一相见,便能想到“冷酷”二字。
再观他身旁这位毕恭毕敬矗立着的儿子——季十一。除了肩宽背厚的体态相仿,便只有那面部轮廓,略有相似,五官神韵竟都大相径庭,相去甚远。
从未以遗传基因这个出发点,去仔细观摩过季氏相貌的白九棠,此时莫名咯噔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竭力眨了眨眼,迫使自己走出了奇思异想。
“让十一和你赌一局牌九,是我的意思!”季云卿话锋一转,收起了笑意,生硬的问道:“你既是知道这个差事还不错,为何要执拗?”
语毕一顿,好整以暇的翘起了二郎腿:“你要知道,这是一件没有退路的事,我一旦要求换人,你想全身而退,再回法租界去发展,是绝无可能了,到时候万人唾弃,你的招牌,就是一滩泥!你的老头子,就会因你而颜面扫地!”
白九棠落下眼帘,憋闷的念想了片刻,怔怔接下了话头:“九棠不明白为什么季师叔执意要后生破自己立下的重誓?素日的恩怨,那是家事!如今同乘一条船,这是公事!季师叔不会混淆不清吧?”
“你放肆!!”季云卿错愕的瞪起了眼睛。转而讪然一顿,僵起下颚发了话。
“我既然不计前嫌接纳了你,自然不会心存芥蒂!不过这偌大的场面,要交给一个后生,我如何放心?你单凭一个狠字,能做这种大事,操这种大盘吗?”
“我若是牌九玩儿得好,您便相信我的能力了?”白九棠至此郁闷起来,耐不住跟上司卯上了。
“至少,吃哪碗饭,便得精通哪个门道!你所谓的‘重誓’不过是早年间的一句话而已,有必要恪守到底吗?”季云卿不屑一顾的挑了挑眉。
“您做黑土生意,不一定沉沦在燕子窝吧?您亦开有多家伎寨,也不见得要拔了裤衩陪人家睡吧?为什么偏偏就要用这样低劣的方式来考核我??”白某人的一根筋不合时宜的发作了,且振振有词,引人崩塌。
“姓白的!我操你家十八代祖宗————”季十一闻言大怒,冲上前来,拧紧了白九棠的衣襟口。
白九棠不觉自己的言语不恭,只当是季门父子故意为难,当即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