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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杜九娘刚刚起身,才吩咐了管事去将庄肃郎告假的文书送去大理寺,就听人禀报,说林家的公子来了。
她十分不解,庄肃郎在一旁说道:“我怕伤口感染,请他来为我看看。”
杜九娘顿了顿,也没多言,给他收拾齐整后便去招待林公子,又邀他一同用早膳。
林公子莫名觉得庄太太亲切异常,就也没绕圈子,直言道:“我等下还要赶去太医院,时间颇紧,改日再来府上叨扰。”
杜九娘知他颇深,见他神色自若丝毫不做假,就松了口气,也不多废话,自去带了他进屋见庄肃郎。
待到门关上,屋中只余两人,庄肃郎便准备直击正题。
林公子却不肯。
“既是说了来看伤的,我总要亲自见了伤口方才放心。”
庄肃郎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便给他看了伤口一眼。
见林公子挑了眉,他就从床头拿过那半透明药膏递给他,说道:“慕将军所赠,效果极佳。”
林公子掀开盖子嗅了嗅,说道:“将军待你不错。”
庄肃郎闻到药膏味道,不由想起来那晚给杜九娘上药之事。小腹骤然一热,再看不得那物在旁人之手,一把夺过来状似无意地丢到一旁。清咳了声,掩饰般地说道:“时间颇紧……不知你可将东西带来了?”
林公子为人谦和温雅,也不在意那些细节,只是犹豫地问道:“你真要这样?”又指指屋外,“不同她说一声吗?”
庄肃郎凝视着手中茶盏,平静说道:“你也知道,如今新政实施日趋顺利,我的处境却愈发尴尬了。不早做打算,怕是难以自保。与其说与她听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倒不如不让她知晓得好。”
林公子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坦诚,不由一怔。
“陛下不是薄情之人,庄大人又何必如此悲观?”
庄肃郎轻轻扯了扯嘴角,“仁慈也要看时间、分场合的。”
言下之意,却是说皇帝的“薄情”快要到了。
林公子思量了片刻,就微微笑了。
“既然你信我,那我自当尽我所能来帮你。”
他从袖袋取出一纸包,轻轻交与庄肃郎,“这是爷爷配的,我以前好奇,偷拿了些,倒是正好符合你的要求。只一点,万不可让爷爷来查病。不然……”他苦笑,“不然我这小命可就不保了。”
“怕甚么?顶多一顿家法罢了。”
“那棍子那么粗!”林公子比了个碗口大小的样子,夸张说道。
庄肃郎混不在意地摆摆手,“没甚么。大不了下次你再有甚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要入城时,我寻路子帮你搞定。”
林公子故作严肃板起脸,“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相视一下,齐齐笑了,以茶代酒,碰了碰杯。
庄大人病了。
这病来的诡异又来势汹汹,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
皇上听闻他病前曾被靖国公下过药,又有大理寺、刑部多名官员为证,雷霆震怒下立刻将靖国公府相关案件提上日程,要求立刻彻查。
直待靖国公被治了罪,庄肃郎依然未病愈,便向皇帝递了折子,言道自己已无力为国分忧,请辞还乡。
皇帝未准,赏赐流水般送进庄府,又设下巨额奖赏广征名医。
这日,杏儿将来府里的第四十一个大夫送出去后,一回院子,就见杜九娘正拿着一件衣裳站在水池边,静静地看着身边的柳树发呆。
杏儿轻声问一旁跟着的桃儿:“这时候风凉,你怎么不劝着太太些?”语气中带了埋怨,做势就要提醒杜九娘进屋。
桃儿忙拉住了她,说道:“方才我小声说过,太太未理睬,想来是心中有事。”又指指庄肃郎屋子方向,“太太本是要去看大人,不知想到了甚么,拿了衣裳却中途改了道。”
杏儿闻言,滞了滞,叹口气道:“大人如此,最苦的还是太太。”
桃儿也满脸恻然。
其实她们都想错了。
杜九娘先前是没有听见桃儿的话故而未曾搭理,如今她是看池边花上蜂儿采蜜入了迷,因此驻足不前。
其实若是平日,她不会被这些吸引住目光。如今心烦意乱下,看着那些辛勤劳作的小东西,反而求得了心中的片刻宁静。
连日来,她都为庄肃郎的病忧心不已,还曾试图用面板上的药救他。谁知几种解毒、治病的分别用了,却都没有成功。
她不由更加担忧着他的病情。
因为庄肃郎虽病了,可是“鹣鲽情深”的任务进度却是依然在缓慢行进。如今连系统的药都无法救治他,眼看着他病得越来越厉害,而进度条却毫无停下来的趋势……
她突然生出一种恐惧——
那进度条,每前进一步,都好似在用消耗他的生命为代价。
可,这是什么缘由?
难道说,是她的存在阻了他原本的运势,又或者,他的生活本该一帆风顺下去,而她的到来,扰了他平静的生活、改了他的命数?
她满腹心事偏偏又无人可诉说,没几日就瘦了一大圈。
如今她看着辛勤的小东西们,也不过是求得心灵上的片刻安静。
其实,庄肃郎早就察觉了她的异样。
他本就心思通透,两人又是同床共枕最亲密之人,如今朝政之事放手大半,他几乎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心情变化他又如何不知?
本欲将实情说与她听,谁料那日她恐惧太甚,竟是在夜间半睡半醒时主动相拥求、索,引得他一个没控制住,忘了自己“身在病中”,卖力上场……
正是她在极致迷乱之时说出的几句话语,让他忽然改了主意,打算按兵不动、先弄清她话中之意再作打算。
杜九娘在池边驻足许久,察觉凉意,抚了抚手臂准备回屋。
桃儿将外衫给她披上,杏儿欲去接她手中之物,却是被杜九娘拒绝了。
这是她亲手为他缝制的衣衫,她想亲自交到他手上。
正欲往里行去,有人匆匆来禀。
“太太,林老太爷到了!”
林老太爷先前去外地探访故友不在京中,如今刚刚回京,听闻此事后便急急赶来。
他给庄肃郎把脉的时间极长。
虽说平日老人家把脉时间也不短,可这次已经破了他先前的记录。
待到最后,林老太爷眼中精光四溢猛地看了庄肃郎一眼,又一脸痛惜地说道:“庄大人这病……唉!”
一副“你时日无多了老夫也无能为力了”的样子,实际上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样儿你就别装了”。
庄肃郎没想到老先生没戳穿他,用“你我心知肚明”的语气神色真心道了谢,转而去看杜九娘。
说实话,比起林老太爷,他更好奇杜九娘的反应。
杜九娘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答案一般,神色间平静无比,只难过地闭了闭眼,却没有丝毫再做争取的打算。
庄肃郎挑眉。
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事情是因为自己而起,此时看到她眼中深切的自责,怕是会想歪。
可为什么是自责?
林老太爷走后,庄肃郎故作沉痛地说道:“我……怕是时日无多了罢!”
“不许胡说!”杜九娘急急说道:“都说祸害遗千年,你……命长着呢!”
“若真是那样,便也好了。只是有甚么事我都希望你对我坦白。”庄肃郎苍白着脸虚弱说道:“你我夫妻同心,有何不可对我说的呢?”
杜九娘欲言又止,最后终是叹了口气,说道:“你且让我想想。”
庄肃郎眼神黯了黯。
杜九娘心里微酸,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药有没有煎好。”竟是带了些仓皇而逃的意味。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屋中,庄肃郎的嘴角便不由自主轻轻扬了起来。
她方才说的不再是以前的“没有事情”,而是“让我想想”,已然是承认有事瞒着他了。
这是个好的转变。
那夜她的话,他始终耿耿于怀。
明明是他策划了这些、只是刚开始时怕露出马脚而并未说与她听。
可为何那夜她却说这全是她的错、是她害了他如此?!
结合前些日子她失态做出的那些事,庄肃郎十分肯定,她在惧怕些甚么,而且是不能对人言说的。
如今看她态度……
他眯了眯眼。
他就不信,自己堂堂大理寺少卿,还套不出一个小女子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奶奶状况很不好,前几天下了病危通知,现在还一直昏迷。希望奶奶能好起来。
现在更新很不稳定,谢谢留下来的妹纸们!╭(╯3╰)╮
第68章 庄大人的行动
庄肃郎的病情愈发严重起来;有时整日都不能起身,只卧在床上歇着。
杜九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时夜不能寐,却也不表露半分。
这日;她需要置办些重要物品,安顿好府内一应事务后便带着桃儿出了门。临行前特意又去看了庄肃郎一眼;见他半睡半醒精神不振,唤了几声都未能睁眼,心中忧愁更甚;紧紧握了握他的手;这才离去。
东西购置齐全后,已经过了晌午。
杜九娘担心尚在病中的庄肃郎,便连午饭也未曾用上一丁半点儿;就命人往家里赶。
车身晃晃悠悠,极宜入睡。她正倚靠着车壁合目小憩,突然手臂一晃,醒了过来。
入眼便是桃儿惊慌失措的眼神。
“太、太太,府里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她语调惊惶至极,手还抓在杜九娘手臂上忘记拿下,“怎么,怎么那么多白色的……”
她指指车外,使劲咽了咽口水。
杜九娘看了眼自己被抓着的手臂。
桃儿向来是个知礼懂礼的,若是寻常时候,断然不会去做这种动作。
杜九娘顾不得多问,忙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这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庄府门口。
素来清净的大门旁,突然飘出零星白色,仿若梨花一般,被风一吹,散落在接道之上。细看之下,却发现哪儿来的梨花,不过是撕碎的白纸罢了。
刺眼的雪白,扎得人眼睛生疼。
杜九娘怔了怔,又怔了怔,忽地起身,扶着车门跳下马车。
落地时,脚步不稳身子稍稍歪了下,碰到车框,腰侧就是一阵生疼。
她匆匆揉了下腰,提着裙子就朝大门里蹲着的佝偻人影奔去。桃儿在她后面急急叫着,她也置若罔闻。
“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里杵着?”杜九娘不自觉就放轻了两分声音,问道。
庄府的总管听到声音,抬眼去看,就见杜九娘正死死盯着他的手里那把白色的碎纸,目光中的神色辨不分明。
总管捏着手里头几个纸屑,张了下口,又猛地闭上。
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袖着手朝杜九娘揖了一礼,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子,垂首不语。
杜九娘正要出声呵斥,突然庄肃郎身边的两个小厮哭着跑了出来。
他们看到杜九娘后,齐刷刷跪在了她的身前,将头磕得“砰砰”直响。待到听从杜九娘的命令抬起头来,两人都已经是涕泪交流了。
他们虽年岁不太大,却是庄肃郎一手带出来的,向来行事稳妥,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
杜九娘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艰难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胆儿大些的那个用袖子擦了一把流到嘴边的鼻涕,哽咽着说道:“太太!大人他……大人他……”
他挤了挤眼,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接连顺着脸颊往下滚落,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了。
杜九娘转眸去看另一人。
四目相对,那小厮突然“哇”地下张开嘴大声哭了起来。
杜九娘只觉得心好似正被钝器一下下慢慢割着,生疼生疼。
她失神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被慌张赶来的桃儿一把扶住,才堪堪稳住身形。
“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