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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凌波水榭之上,她正捧着手里的绢宣籍册看得入神。因守孝之期尚未结束,所以,她身上的衣裙皆是缟素,全身上下不见任何首饰妆点,就连如墨的青丝也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当然,许是拜当年那催生的药汁所赐,她从小便体弱多病,直到四岁才能勉强站立,双腿至今也不能正常行走,只能坐木制的轮椅。
暖风扑面,花香怡人,她却仿佛对周遭那一片草长莺飞的景象视而不见,只是如痴如醉的翻阅着那卷国史《千秋策》,沉浸于翰墨书香之中,似乎已经达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郡主!”
远远地,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女子急匆匆地跑来,边跑边高声大喊,惊动了正在痴然阅读的她。
蓦嫣抬起头,不明就里地望向那女子奔跑而来的方向。
这个女子是蓦嫣的唯一的侍女,名唤蝶儿布,是南蛮进贡的异族女子,因出身来历的特殊,才被分配到这幽僻的寒英殿侍奉蓦嫣,迄今为止,已有数年了。
片刻之后,蝶儿布终于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她大咧咧地叉着腰,喘了好大一口气才连珠炮似的开口:“郡主,御用藏书库的管事太监说,您最近要找的那些经史子集都是独一无二的珍藏品,就连陛下也常常翻阅,若是一个不慎,出了点什么纰漏,他担待不起。倘若您实在想看,除非以后——”略微顿了顿,吞了吞口水,像是怕谁听见会惹出祸事一般,她将声音稍稍压低,附到蓦嫣的耳边:“除非以后能再给他多一倍的打赏,事情便能成。”
“什么?还要多一倍的打赏!?”
蓦嫣蹙起眉,眼波流转,双眸中潋滟着莫可奈何,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极为头疼。
穿越之后的这二十年里,她凭着身为后妈作者的强大想象力,曾经为自己的未来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是财色兼收扬眉得意的,可惜,那万能的穿越定律显然是不可靠的,时至今日,这些美好的可能性无一顺遂她的心愿。
谁说穿过来就一定是倾国倾城无所不能的女主?
仔细想来,穿越之前,她是个极懒极馋的草根小民,既不曾加入什么派系,也没什么野心,不屑巴结领导,不擅笼络人心,读书时学的是最废柴的专业,既不会造核武器,也不会搞发明创造,上战场挥不动刀剑,下厨房舞不动锅铲,生平也就仅会耍两句贫嘴,酸几句文言文,唯一的爱好便是在晋江写写虐文,娱人娱己,堪称是百无一用。
再瞧瞧她,身世坎坷,命途多舛,自小病痛缠身,相当于半个残废,虽然身为皇室郡主,却惨被无限期软禁,如今,就连个小小的太监也敢爬到她的头上来撒野。别对她说什么“淡极始知花更艳”的安慰话,她时时照镜子,看着自己面无三两肉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个标准的炮灰级女配。
幸运的是,她一穿过来就生活在内廷之中,衣食无虞,不用为了生计四处奔波,要是她穿越到市井小民家中,难道要让她自主创业,去市集里摆个小摊子,效仿豆腐西施,卖“后妈牌”红桥猪儿粑么?
所以,久而久之的,她,接受现实,不得不,淡定了。如今,她基本已经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构想了,只希望能够平平淡淡地混吃等死。
内廷虽然每个月照例会向妃嫔媵嫱发放月例银,可是,内廷众人皆知她虽身为郡主,却是父母双亡,处境尴尬,所以,明着里不动声色,可暗地里却都敢从她这里沾点便宜贴自己的腰包。就这样,属于她的月例银经过层层盘剥,往往到了她手中,已经只剩十之一二了。反正衣食方面都有人打理,粗茶淡饭更能体现健康理念,即便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受了他人的欺负,可申诉也绝没有说公道话的人,她便也就懒得去介意了。
别人的月例银用以向采办的太监购置些胭脂水粉珠玉钗环什么的,可她的月例银,却几乎都孝敬给了御用藏书库的管事太监,只为了悄悄从其手中拿到自己想看的书籍卷册,以打发这遥遥无期的囚徒生涯。
如今,那管事太监大约是笃定她好欺负,便这么肆无忌惮地狮子大开口,想要敲她的竹杠。
“我当即就一口回绝了他,他便恼羞成怒,硬是拿鸡毛掸子把我从藏书库给撵了出来。”蝶儿布愤愤不平地看着蓦嫣,微微噘着嘴,精致的小脸上染着微红的薄晕:“郡主,我们没有那么多银钱打赏他呵,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蓦嫣摇头失笑,唇角微挑,笑意仍旧,满脸却都是最无可奈何的表情:“哎,这世道,真是冷漠且现实,难怪有人说,有钱堪使磨推鬼!”她兀自拍了拍轮椅的木把手,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最不济,看完这卷《千秋策》,我便不再看就是了。”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蝶儿布知道,蓦嫣这么说,一定是又将那些过分的欺侮给隐忍了。片刻之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石桌,突然想起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郡主,方才可有人给你送午膳过来?”
蓦嫣眼睛依旧盯着书,就连答话也显得心不在焉的:“你不说,我倒给忘记了。”她行动不便,消耗不大,素来吃得也不多,再加上性情淡漠,往往对很多事都持马虎将就的态度,对这些生活小细节更是不在意。
一听这话,蝶儿布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如今都已经快申时了,膳房那边竟然还没给您送午膳过来?!”她懊恼地挽起袖子,转身便打算去膳房讨个说法:“一定又是被送膳食的那些宫娥给私吞了,简直是欺人太甚!我找她们算账去!”
“算了,蝶儿布,昨日的晚膳不是还余下了几个点心未动么?你给我端来便成。”蓦嫣不甚在意地开口,手轻轻地一挥,阻止了她=蝶儿布接下来的举动。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必要大肆声张。“我现在只想快些把这册《千秋策》给看完。”
蝶儿布摇摇头,对她的凡是不在乎很不赞同,却又莫可奈何。幸好有她在郡主身边照看着,要不然,依照郡主这性子,只怕会被人骑到头上去撒野。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引得郡主你如痴如醉。”她凑近去看蓦嫣手里的那卷《千秋策》,只见那如雪一般的绢宣书页空白处用殷红的朱砂写着不少批阅文字,可惜却甚为潦草,龙飞凤舞的,她一个都不认识。
“精彩的并不是这书的内容,而是旁边这些批注。”蓦嫣唇边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纤细的手指沿着书页边缘缓缓擦过,颇有爱不释手的意味:“这些批注,堪称字字珠玑,丝丝入扣!我想,这批注之人定然是个胸怀大志,颇有见地之辈。”
“既然郡主这么喜欢,不如就将这册典籍给私藏起来得了。”蝶儿布俏皮地吐吐舌头,出了个馊主意:“反正呀,我是断然不会再去藏书库了,想想那管事老阉狗的恶心嘴脸,我连隔年的年夜饭都会吐出来!”
蓦嫣狡黠地弯唇浅笑,轻轻慢慢不过一句话:“我有说过要你拿去还他么?!”
蝶儿布略微愣了愣,当意识到蓦嫣的用意时,这才露齿会心一笑。
待得蝶儿布端来了一小碟子点心,蓦嫣便吩咐她回寒英殿去打扫,自己则是就着书,食不知味地将那碟子点心给消耗尽了。
《千秋策》乃是国史,记载了开国近五百年来各代帝王将相的逸事。如今,她正看到百年前文成帝萧桓因厌弃江山权势,毅然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自己则协同甚为宠爱的袁妃一同远走天涯那一段。而那批注文字之人似是极为不屑编纂书册之人的功名利禄论,批阅的文字极其尖锐,句句如刀剑,言辞之间对文成帝的举动很是钦佩。蓦嫣对文成帝的逸事倒没什么感触,反是对那段批阅文字很是赞赏,末了,当看到那甚合己意之处,她便忘形地执起一根竹筷,胡乱将那空碟子敲得铛铛响,摇头晃脑地胡乱念叨起来。
“举樽对月桃夭俏,江山几多娇,韶华若水磨消。诗酒琴箫,纵情年少,虚名一笔勾销。 邀君为伴任逍遥,缤纷几多朝,春华秋实不老。把盏听潮,莫负今宵,恩怨尽付谈笑。”
正当她念叨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她本能地抬手想要遮住眼,不想,手里的书册却掉到了地上。她弯下腰,费力地想要伸手去捡拾那本书。
就在那一刻,一双玄色绣缎的软底靴子出现在了萧蓦嫣的视线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双修长的手抢在她的前头,拾起了那册书。
蓦嫣盯着那只靴子,有片刻的错愕。那靴面上的金线浅得近似于牙色,绣出甚为精细的宗彝纹,一尘不染。她到底在这内廷中生活了二十年,即便是不良于行,却也有着基本的常识。
这样的靴子,整个皇廷之中,只有一个人能穿上脚,那便是——
当朝孝睿皇帝萧胤!
蓦嫣压下心头的愕然,坦然仰起脸,迎着初春的暖阳,望向那站在面前的人。烁金的阳光倾泻而下,沿着他的身形轮廓投下暗暗的阴影,她的眼一时不能适应如此强烈的光亮,只好眯成一条缝才能看清来人的模样。
这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看见当年“狸猫换太子”掉包计中的另一个当事人。
萧家的男人集合了数代优良基因的遗传,无疑皆是长得高大而英俊,而眼前的萧胤,分明就称得上是良品中的极品。桀骜飞扬却微微蹙起的眉,深邃似寒星且犀利而凌厉的丹凤眼,就连鼻子也高挺而轮廓分明,唇形更是堪称完美。他身着明紫色的云锦妆花纱四合盘领窄袖常服,前襟上头用金线绣着如意云团与驾雾腾龙,发间挽着玉簪,站在她的面前,高大如同神祗,更显得器宇轩昂。
这个男人,是一把将刃隐藏在鞘中的剑,静水深流,藏而不露,倘若是只看外表,绝对无人能揣测出他其实有多么致命。
再反观之自身,照理,她本应该继承了当朝第一美人殷璇玑的绝色容颜,却不知是受了那催生药汁的影响,还是自身人品太差遭了报应,她不仅是身子骨羸弱不堪,就连容貌也没有任何赘述的必要,只需八个字便可形容。
蒲柳之姿,难登大雅。
近在咫尺的萧胤脸色看起来甚为平静,不经意地翻了翻被自己抢先拾起的《千秋策》,眉宇间不觉便蓄出了云淡风清的笑意,凤目半合,浓密修长的睫毛将他眼底微微浮现的波澜巧妙地掩饰住了。
那一刻,蓦嫣实在很想谄媚地笑着问个问题,顺道寒暄上那么一句——
狸猫陛下,初次见面,请问,你是不是我的男主?
只不过,想归想,她还没有蠢到自找死路的地步。
挤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她刻意咬文嚼字地恭敬开口,把个柔弱胆怯的女子给扮演得入木三分:“昭和郡主萧蓦嫣参见陛下,请陛下恕臣妹行动不便,礼数不周之罪。”
“王妹不必多礼。”萧胤微微眯起双眼,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声音如玉暖生香,温润清越。虽然保持着和煦的笑脸,可他却静静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挑高的眉梢显得高深莫测:“王妹久居这幽僻之所,朕政务缠身,一直不曾来探望过,正巧今日闲暇,便过来了。”他说得轻描淡写,看似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千秋策》给放置到石桌上,微微瞥了蓦嫣一眼,唇角凝着一丝询问,从容而优雅:“不知王妹在此处住得可还习惯么?”
蓦嫣心知肚明,萧胤在忽视了她这么多年之后,今日居然不请自来地对她这囚徒表示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