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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静熙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一双包含了千山万水一样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清冷,他淡淡道:“老七,你的手伸太长了。”
凤静逸几乎立刻萎靡了下来。他怔怔看着凤静熙转过头去,与正好走过来有事要禀告的工部侍郎慢慢交谈起来,他们手里拿着地图,指着塌方的地方交谈,凤静熙推着轮椅与工部侍郎边谈边走了开,仿佛他这个人已经远远被凤静熙忘却。
凤静逸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步都无法移动。
凤静祈不知道要说什么,凤静毓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其他的人不敢说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法想到的意外发生了。
凤静熙与工部侍郎所呆的地方,那处原本看起来十分牢固的土坡上忽然间冲下一股滚杂了碎石的泥浆,坡上的数棵松柏,因为根下的土石松动也跟着倾倒下来。
凤静毓大吼一声:“三哥——”
一切不过火光电石的刹那,凤静熙几乎同时发现了周围的异常,他只来得及一把推开已经吓傻的工部侍郎,便被一颗迎头落下的山石砸在头上,连人带轮椅重重地倒在地上,被迎面涌来的泥浆淹没。
幸而,这一股泥流并不大,只一股喷涌了便停息下来,所以,凤静熙被埋得并不深,很快,凤静毓带着小心翼翼将凤静熙抬出来,确定他胸口还有微弱的心跳,太医立刻想办法催掏出涌入他口鼻中的泥浆,做了简单的抢救后,由凤静逸亲自护送着,马不停蹄将他送回皇都的府邸。凤静祈与凤静毓则继续留在普罗山指挥后面的救援。
太医很快处理好凤静熙的伤口,府里的下人也替凤静熙清理了身体,换了干净的中衣。他的伤不算特别重,除了额头的砸伤,大多是擦伤,只是他的右手腕伤得比较厉害,被倒下的轮椅别住折断了。
凤静逸看着凤静熙昏沉沉躺在床上,他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仍然蹙得很紧,辗转着不能安稳,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在床沿无意识地摸索。
当他伏在凤静熙的唇边,终于听清楚凤静熙于昏沉中辗转呢喃的名字,凤静逸心中只觉得无尽凄凉。
凤静熙在叫沈容容的名字,仿佛用尽了力气一般,虚弱而焦虑地反复呢喃着沈容容的闺名,一声声“容容”,像刀一样刺进凤静逸的心里,让他又恨又恼又痛,更加悔恨!
他不懂,那个冷酷的女人究竟哪里值得凤静熙如此相待!
他的三哥,东昭第一人的凤静熙,那个女人却从不知道珍惜!一度,从别苑回来之后,看着沈容容与凤静熙的亲密无间,他以为她变了,谁知,才不过数月,她便故态重萌,用冰冷的冷漠伤害凤静熙。
凤静逸只是想让沈容容吃点苦头。却没想到,最后,受到伤害的依然是凤静熙。
那个女人,就是一个祸水!
守在凤静熙的身边,凤静逸冷冷地叫来暗卫:“陆丁,告诉邓黎,让沈容容多吃几天牢饭。”
陆丁迟疑了一下,迎上凤静逸冷厉的目光,他立刻低下头,应了一声“是”,便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的三哥伤成这个样子,那个女人也别想好受。
凤静熙昏迷了两天三夜才清醒。他清醒过来后,见到守在床边的凤静逸,蒙了雾气一样的眸子暗淡了几分,他只问了两句话,普罗山洪水可止住?人可平安?得到凤静逸肯定的答案,他便沉默下来,望着寝室的门怔怔出神。
第三天一早,普罗山洪灾情况被彻底控制住,留下相关的官员处置善后,匆匆赶回皇都的凤静祈与凤静毓直奔静王府,得知凤静熙已经清醒,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看着只有凤静逸与伺候的下人的寝室,直肠子的凤静毓皱起眉头脱口道:“怎么三哥都伤成这个样子,皇嫂却不在身边伺候?”说着,他仿佛又发现一件不对劲的事情,大着嗓门叫来常德:“慕容黄芪那个老财迷呢?他怎么也不在旁边伺候?不怕我扣他的俸银?!”
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内院总管何公公与凤静熙的近侍太监常德与领着他们进来三苦阁的陆翁堂俱是一怔,不约而同抬起头迷惑地看着凤静毓。
凤静毓看着常德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瞪大眼睛:“难道皇嫂都没有回来吗?三哥为了她上成这个样子,还不忘把她从牢里捞出来,就算再怎么样,至少也应该说一声谢谢吧!”
凤静祈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虽然并不情愿承认,但他不能相信当初那个为了给凤静熙拔蛊,连命都敢豁出去的沈容容会这样冷下心肠。
只是,没有想到,当凤静毓的话一说出来,屋里的气氛立刻变了。
何公公、陆翁堂、常德具是一惊。陆翁堂忙上前一步,对凤静祈与凤静毓一躬身,问道:“王妃殿下被抓进了牢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凤静祈与凤静毓皆愣住,他们竟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凤静熙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因为虚弱的缘故,并不高,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他对一直没有说话的凤静逸轻声道:“老七,是你。”
凤静逸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只是,他仍然倔强地迎视凤静熙的目光,他咬着牙恨恨道:“你为了她受了那么多苦,她不过在牢里呆几天,我还嫌太便宜她!”
原来,她只是尚未被放出来,并非不肯见他……
凤静熙闭上眼睛,淡淡道:“去放她出来。”
凤静逸抿着嘴,倔强地站在那里。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凤静熙睁开眼睛,他喘口气,吃力地撑着起身,只是,刚一动,立刻眼前一片眩晕的昏黑,金星四冒,头炸裂一般地痛起来,心脏也突突地跳得飞快。
凤静毓眼疾手快扑上来,撑住凤静熙虚软滑脱的身子。
凤静熙重重地喘息着,等眼前终于又可以看得清人影,他沙哑地对陆翁堂道:“备车。”说完便是一阵剧咳。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凤静逸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下去,他忍不住脱口道:“三哥,值得吗!”
凤静熙咳了很久才停下来,他低垂着眼睛,低声道:“值得。”
凤静逸身子一颤,向后踉跄了一步,他怔怔地看着凤静熙吃力地平息自己的喘息。
凤静逸惨淡一笑,垂下眼睛,低声道:“我去放她。”说完,不等凤静熙说话,便灰败着转身离开。
正因为如此,沈容容终于在蹲了三天地牢之后,终于被放了出来。
坐在回程的马车,沈容容木然地听凤静逸讲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就在不足一刻钟之前,她已经下定离开的决心,如今,她只剩下归心似箭。
一下马车,沈容容直直奔进三苦阁,一推开寝室的门就见到一身憔悴与伤痕的凤静熙,他靠在床头的迎枕上,额头上缠的绷带上渗着血迹,右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进来的门口,仿佛要就这样望着直到天荒地老。
沈容容脚下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她撑着门框与凤静熙四目相对,他们不过分别了三天,三天而已,沈容容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
模糊的视线中,她听到凤静熙低凉虚弱的嗓音,他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容容。”
沈容容跌撞着扑到凤静熙的床边,把头埋进凤静熙的怀里。
劫后重逢的夫妻,至少在这个刹那,再深的矛盾与隔阂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们只需要彼此的怀抱。
屋里的人默默退出去,凤静祈最后一个离开,他走出寝室的刹那,忍不住回头,沈容容跪在床前,她的头还埋在凤静熙的怀里,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却看得到她手指紧紧抓住凤静熙的衣袖。
凤静熙用他那只缠了绷带的手,轻轻抚在沈容容的头上。
☆、第 87 章
沈容容在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一个舒服澡;总算觉得身上没有异味了;她换上干净的中衣,用大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回到寝室。因为凤静熙畏寒;寝室里早早通上了温泉地暖。屋子里暖暖的,却并不会显得干燥。沈容容在脸上涂上散发丁香香气的花脂;回过头问凤静熙:“我罩上夜明珠喽?”
凤静熙靠在床头,对她轻轻颔首;看着她仔细地用罩子遮住夜明珠的光芒;借着透进屋子里的月光走回床边,脱鞋上炕爬到床的里侧。
凤静熙撑着身子慢慢躺下,带着淡淡丁香清气的温软身体立刻滑进他的被子里紧紧贴在他的身体,暖暖的藕臂长腿缠到他的身上。
凤静熙闭上眼睛;用没有受伤的那一只手轻轻握住横在自己腰间的手。
窗上隔着薄薄的明瓦透进屋子的月光淡淡的,屋子里像浸在黑软的雾里,又像是泛着蒙蒙的光。沈容容捏捏按按把玩着凤静熙与她纠缠在一起的修长手指,听着他微弱而规律的呼吸声,她把自己的食指与凤静熙的食指指尖对在一起一推一弹,垂下眼睛轻轻地说:
“你送过我的那只簪子,重阳那天在山上弄丢了。”
黑暗里,凤静熙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太听得出他的情绪。
“你只送过我一只簪子。”
沉默了一下,凤静熙轻声说:“我还送过你一只玉牌。”
她对着凤静熙的食指用力一顶:“那是救命用的,不算。”
凤静熙压住她不安分的手,用一种说不出遗憾还是萧索的语气低声说:“我再去寻一只送你,只是……却不是那一只了。”
沈容容没说话,她把腿往他的腿上缠得更紧了一些,指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划动,她喃喃道:
“你去了普罗山……”
“嗯。”
“你是去找我吗?”
“是。”凤静熙的声音低低的,黑暗里显得遥远又亲近。
沈容容微微仰起头,于黑暗里找到他侧脸朦胧俊秀的轮廓:
“山下很冷,你的身子根本不适合到那里去。”
“我知道。”凤静熙低声道。
“你去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需要他们分出精神照顾你。”沈容容微微挑眉。
凤静熙“嗯”了一声,淡淡的语气仿佛包含了无限的怅然,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的空荡。
沈容容的眉头挑得更高,语气却淡淡的,若有所指又像漫不经心:“我听说,你虽然知道我没有被困在山上,却没有立刻去京兆府救我,你让京兆府尹派人回来放我出狱,自己却继续跟工部侍郎谈如何开道。”也正是因此,他才为了推开吏部侍郎而受了伤。
他沉默,锦被下握住沈容容的手握紧了一瞬间,又慢慢地放开。
沈容容摇摇头,将他缓慢移开的手拉回手心,牢牢地与他指指交缠:“我不怪你,你的选择没有错。”她在地牢里,无非环境差点,却吃不了太多苦头,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事,而山上被困着的人,却随时可能丢掉的是性命。
凤静熙很久没有回答,就在沈容容以为他体力不支已经睡去的时候,黑暗里,凤静熙低低开口,克制的语气不小心泄露一丝萧索的凄凉:“你怪我的,我知道。”
沈容容想了想,承认他说的话:“是有一些,每个恋爱的女人心里都会有一个‘我排第几’的小心眼”。她承认,就算理智上清楚,凤静熙的判断没有错,至少听说的那个刹那,就算念头闪过去得再快,她的确有这样的妒忌,不过确实只有一个刹那而已。
事有轻重缓急,她其实很欣赏凤静熙这种分得清轻重缓急、关键时刻不意气用事的性格。
记得前世,考进医科大,系主任迎新讲话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任性让人快乐,理性源于成熟。
做事情太为所欲为,自己会很爽,但却往往会累及旁人付出代价,其实未必会得善终。就像救治病�